林知瑶拉开他的手,不作声了。 林知珩见她这个模样,更是来气,“倒是你,吃了多少酒,竟在宴上口无遮拦,若是圣怒下来,恐怕连爹都保不住你!” “我……”林知瑶欲言又止。 林知珩瞪着她,“可真如梁子渊说的那般,是他教你说的。” “不是!”林知瑶忙道:“二哥虽对他有偏见,但是了解我的,若非自愿,我又怎会冒险至此。” “那为何偏偏在今日宴上求陛下的恩?” 林知瑶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个什么,她总不能将自己被禁足景秀宫时,斗胆与圣上博弈之言语,堂而皇之的讲出来吧。 思及此处,林知瑶忽然脑木了一下。 刚刚她还想不通圣上为什么将这份差事儿累到梁颂年身上,此时突然开了窍。 在外人看来,圣上仍忌相权,故不会在明面上对势,此番派遣林家郎婿去处理林家人的麻烦事,又是自相包庇而已。 可她林知瑶借春闱舞弊案向上进言,言辞决绝的撇开了家族与梁颂年之联。 若真如此,那他此去承阳县,即不该徇私,更不需公正,而是顺应圣心。 圣心是什么呢? 只是试探? 还是以此打击林家? 林知珩见林知瑶怔冷半响,脸色越来越白,不由得晃了晃她的肩膀。 “想什么呢?” “二哥,”林知瑶心绪不宁,说话也是虚而无力,“陛下,陛下要让他做选择。” “选择……”林知珩嘀咕了句,心下已然明了。 “二哥!怎么办啊!大哥他……” 林知珩道:“都一样。” 林知瑶一愣,“什么?” 林知珩嗤笑道:“无论谁去,大哥都一样会被削权。” 林知瑶脱口道:“是因为假-币?” 林知珩的眼睛瞬间瞪大,“你怎么知道的!” 林知瑶心急,话从嘴里滑出来才知不对,却悔之已晚。 “梁子渊!” “不是,他什么都……” 林知瑶突滞,脑中闪回梁颂年入贡院前,他们二人的那次夜谈,那时梁颂年说要要进守城军而随行巡查。 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只是巧合而已? 林知瑶心口抽痛,呼吸也困难了起来,像是被兜头叫了一盆冷水,终是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 林知珩见她脸色更白,额头竟渗出冷汗,一时也慌了神儿,赶忙上前扶住。 “不是便不是,就算真的是他与你说的,我又能怎么他?陛下意已决,爹都不能干预此事,何况是我呢。” 林知瑶仍无反应。 林知珩叹了口气,“你那夫君脾气硬得很,绝不会徇私包庇大哥。于外人看是陛下退一步,实则,是暗手收权罢了。” 马蹄渐止,而消声。 林知瑶终于有了点反应,抬起头来问了句,“爹回了吗?” 林知瑶见她如此,纵是什么旁的再说不得了,只答道:“比咱们离席早,该是在府上。” 林知瑶点点头,“好,我直接去主院。” “我……” “二哥别去了。” 晚间月光柔和,无灯火处,视线所及略显朦胧,主院的玉兰已进凋谢,风吹满地,却无人敢扫,倒是有种别样的意境。 林知瑶踏入此间,整个人莫名平顺了下来。 “既然敢来,那就大大方方的进,杵在门口做什么。” 话音落下,林知瑶方推门而入。 “女儿今日犯下大错,请爹责罚。” 林仲检坐于正前,瞥了他一眼,放下手中茶杯,“是这府里上上下下惯坏了你,如今胆子竟大到宫宴上去了。” 林知瑶不语,仍低着头。 林仲检微微皱眉,“又要说些什么违逆的话?” “女儿不敢。” “陛下面前你尚无所惧,在我面前装样子又是何必。” 林仲检说着叹了口气,“起来吧。” “爹,”林知瑶不起,反将头埋下去行大礼道:“还请爹奏请陛下收回成命,再择他人担此行重任。” 林仲检脸色沉了下去。 僵持好半响,他才尽量用平常的语气堪堪道:“今日你若不向上进言,此事尚有推脱的余地。可你出面为他去谋圣心时,便什么都来不及了。” “可是他……” “你招他作赘,又助他入仕,这本就是悖论。” 林知瑶热泪盈眶,几欲坠落,强忍着不肯抬头,却再说不出什么。 帝王不再年少,若不亲权亲军,必然成架空皇权之政。 只是如今朝堂内外乌烟瘴气,党争吞势不断反复,稍有不慎便是自损。 林氏望族,是形势所趋,更是立威之本。帝王放任相权滔天至今,不过是在等待一个机会,一把趁手的利刃。 而梁颂年,竟成了帝王手中刀。 林知瑶思及此处,心悸突起,终是滴下泪来。 她将梁颂年招赘林家,不仅是想于京都政坛中护他一护,更是…… “吾妇之过,责在小婿,还请岳丈念她娇养,莫让她跪了。” 声从门外起,行至身侧,林知瑶脑中乱绪戛然而止,又起嗡鸣。 梁颂年嘴上虽已求情,却不能逾矩扶人,只得从其旁也跪了下去。 林仲检看着眼前,忽的笑了两声,出言仍是峻历,“你倒是对我儿真心,宁自担而恕她。” “爹……” “你别说话。” 林仲检抬手打断林知瑶,复而对梁颂年道:“我儿今日为你而跪,是求老朽去面圣驳意,此事,你作何想?” 林知瑶轻轻拉扯梁颂年衣角,后者却同无视,仍直面回道:“小婿觉得此举不可。” 林仲检问:“有何不可?” “人换而事不变,已成定局。” “换谁都行!只要不是你!” 林知瑶到底还是喊了出来,“陛下这次要你去削我大哥的权!下次呢?要你抄我林府吗?!” 一把刀只要见了血,只能是开始。 回音层层,待静寂无声。 梁颂年回头于林知瑶道:“此事若能回绝,那林家该是何处境?” 一语出,林知瑶如雷贯耳。 当今朝廷上下言官进谏亦有不为,而宰相之权万人上,只一人下,更是对天子决断可行封驳斥。 也就是说,梁颂年顺意而去,卸的是林家长子的任。梁颂年借由不去,只得林仲检出面。 那便是相权压迫皇权的局面明了,直接引发京都政坛各势暂和,统一对准林氏。 进则撤林家长子职而收户部势,退则将林氏推上目无君上的境地,林知瑶才后知后觉过来,刚刚竟是险些害了全家。 “你倒是比她明白。” 林仲检又端茶抿了抿,随即扬了扬下巴,“你既不忍她跪,就都起来吧。” “谢岳丈。”梁颂年立刻去扶人。 林仲检茶杯落桌,两人也已起身,便又起话题:“既聊至此,老朽便多些口舌。” 梁颂年一怔。 “你既将局势看的透彻,那想来此去承阳县,便不会顾事实黑白,只顺圣意而为,是与不是?” 梁颂年搀着丢了魂儿似的林知瑶,姿势别扭,仍正身礼道:“不是。” 林仲检不由发笑,“你当如何?” 梁颂年道:“俱审时度势,以事为先,人为后。” 林仲检定定的注视着眼前人片刻,忽而晒然,后没再续话,便挥手使两人退了出去。
第20章 香囊 ◎“我们之间,不足以坦诚相待吗?”◎ 金银花候在别院,自是不知宫中事宜。 只是听了庆晨来报,说是林知瑶坐了二爷的马车回来,又直去了主院,便察出不对,匆匆赶去接人。 “夫人!” 见这夫妻俩搀扶着出来,银花慌了神儿。倒是金花冷静,知道父女关系,犯再大的错也不至用刑,只皱了皱眉,不知何为。 林知瑶脑子混沌着,被银花一声叫清醒了些。又见眼前人都在看自己,心烦更甚,摆了摆手道:“各忙各的去,让我与他单独说说话。” 银花张口还想说些什么,未等出声,便被金花拉走了。 “今日……” “先走,”林知瑶打断梁颂年,回头看了眼已闭的门扇,“别再扰爹爹了。” 虽是挽臂而行,梁颂年却是被动跟着的,就这样心思各异的走了半响。停步时,他才恍然竟到了小花园凉亭处。 “入夜了来此处,夫人是连屋都不让我进了么。” 林知瑶并不理会这玩笑话。 梁颂年见她要坐下,摇头轻叹,随即脱了外衫垫在了冰凉的石凳上。 林知瑶顿了下,没拿此事做文章,直问了心中所疑,“你之前提过去守城军跟随行,当真不知户部巡查的内情?” 梁颂年像是对此早有预料,回答的很是坦然,“那时不知你在吏部下的心思,自是没打算与你谈论政事。” 林知瑶心下一沉,“所以你知……” “假-币。” 梁颂年将此机密,语气平常的说了出来,令林知瑶一时接不上话。 忽然噤声,风过枝头,青绿簌簌。 梁颂年没去坐下,而是矮下身,单膝蹲在了林知瑶眼前。 “你那茶余饭后的妇人言,看来并不比我身处官场听的闲话多。” 林知瑶凝眉。 梁颂年嘴角轻笑,“我在吏部忙的不分昼夜,耳朵里都能钻进这些言论,你还当这还是什么秘闻不成?” 林知瑶仍未回应。 梁颂年又道:“你长兄在误回程前,就已呈交过几次奏疏,陛下却一直未予回复,自那时,朝臣就猜测纷纭了。” 林知瑶忽然道:“你早就知道吧?” 梁颂年顿住。 “流言……我也听得了些,不过是些烂账要被翻出来,一些朝廷蛀虫互相泼脏水撇清自己。还有些参与之前赈灾时贪污在拱火洗白,至于假-币……” 林知瑶一哂道:“反倒是被掩盖的无人注意,更无谈及。” 梁颂年沙哑地笑了声,“……果然。” 林知瑶察觉不对,“你试探我?” 梁颂年抬头,语气耐人寻味道:“还是夫人反应快些,我竟是近期才后知后觉过来何为试探。” 林知瑶瞬间反应了过来他的话中意,不由得哽住了。 梁颂年也没想要她解释什么,只又自顾自的说:“那夜,我私以为是你我之间交心之谈,全然不觉那点水般的试探,再后来越来越看不透你,可……” 他说着,忽然沉默了。 林知瑶并未打扰,也同他安静。 须臾,断了的话方才续上,“可我发蠢的去查了你,自以为是的去质问你,伤了你,也搞得自己不舒心。” “阿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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