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烧了也是你上赶着凑上去的。” 蔡桂往梁颂年的方向努了努下巴,“这位可是陛下钦点的特使,之前只知他被林氏招婿,可历经春闱舞弊案,你也该知道他的作为还大着呢。咱们听命行事便罢了,可攀不上这位的关系。” 张平山眉头微皱,“怎么说也成了一家人,此番还能大过林中丞去?” 蔡桂道:“越是稳打稳的事儿,越是容易生变动。” 张平山略一思索,惊道:“林中丞求援的折子早就到陛下手中了,可咱们却此刻才出发,其中深意……” 蔡桂故作玄虚道:“圣意嘛,还真不好说。” “啼哒蹄哒啼哒——” 张平山还欲追问,却被身侧几匹快马经过而打断,急忙住了口。 等拉开些距离,才又凑近蔡桂问道:“此次赈灾在承阳地界,有官府协理共办,怎么好像比年初遭水灾还重视,竟将提刑司正副使都派来了?” 蔡桂压低了些声音回道:“我听刑部那边说,是提刑司自觉年初办事不力,这次更重视了才正副使都跟着的。” 他说罢又补了句:“林中丞求援的折子里虽早就递到了陛下手中,却一直未在早朝宣读处理。可在浴兰节那日宴上,陛下却提了几句。” 宴席上公开的言论,自不是什么秘密,蔡桂能听说,张平山当然也有所耳闻。 只是他未曾往深处去想,此时被言语点拨,也后知后觉反应了过来。 “这林中丞是真查到了什么?” 蔡桂想了想道:“林中丞总不能对陛下报假。” 张平山面露愁容,“这税款若是有问题,咱们户部定要首当其冲……” 蔡桂倒是不往心里去,开解张平山道:“横竖你我做事坦荡,就算查出什么问题错漏,也不能将户部一棒子全打死,冤不着咱们。” 听完这话,张平山到也算是放下些心来,脚下发力,提速向前赶去,蔡桂则紧随其后。 其时,林知瑶返城相府。 她一路阖眼休憩,却因思绪纷飞,未能安稳一刻。本想着回府喝点安神茶去睡个昏天黑地,不成想进门就有客在等。 “林姐姐你可回来了!” 话音才出,立刻有人纠正,“不是改口了,怎得又这样唤她。” 敏华啧了一声,跑上前去抱住林知瑶的胳膊,愁容苦脸埋怨道: “那日你夫婿在我忍住没说,如今我这称呼难改,罪魁祸首当属林姐姐本人!” 一言引出数年往事与眼前,那时敏华不过十岁出头,脸上稚嫩未褪,嗓音亦是清脆,出宫来寻她,开口却如冰锥刺心。 她喊她:“世子妃安好!” “住口!” 当时她失声喊了出来,不止敏华,在场的所有人皆被一惊。 “你不许这么叫我!” 敏华怯懦解释:“她们说你出嫁为人妇,我不能……” “我说不许就不许!” 那时林知瑶才嫁出,提线木偶般熬了数日,身边人皆知她与梁颂年的过往,是以都小心着,生怕触了逆鳞。 她虽早有准备,要迎来许多身不由己的事,也知除隐忍接受,别无他法,却仍措不及防地失控了。 敏华之前是喊林知瑶姐姐,喊梁颂年哥哥的,此时竟由她第一个喊出如此称呼,越是无意,才越痛心。 那日林知瑶泪水接连而落,吓得敏华也跟着抽泣不已,追着去致歉,却被林知瑶视而不见好多天。 再后来,敏华便只喊她林姐姐。 “林姐姐?林…梁夫人!” 林知瑶骤然回神儿,冲她莞尔道:“多少年前的事儿了,至于记恨我这么多年么。” 敏华表情夸张,摇头叹道:“可谓童年阴影,思之心栗。” 林知瑶被她逗得哧哧笑了两声。 敏华见她如此,抬眸认真道:“姐姐,我长大了,不再是被凶一下就哭鼻子的小孩儿了。那日你让我唤你梁夫人,我便知道他是你心里真正想要的人。如今你二人修成正果,我也真为你高兴。” 这一番话下来,林知瑶鼻头倒有些泛酸。 “公主,你何时也学了她的油嘴滑舌?” 林知瑶得情绪瞬间消失,转而骂道:“难不成要学你这般吐不出象牙?” 苏云薇不可置信,“你!你说我是——” “打住打住打住!” 敏华见势头不对,连忙挡在两人面前斡旋道:“她说的是重了些,可你说她油嘴滑舌也不对,哪有这么说姑娘家的。” 她说完,又立刻转头对林知瑶挤眉弄眼道:“梁夫人,你也知道云薇姐姐随军数年,用词不当也情有可原,别往心里去。” “下次公主串门还是慎重选带身边人吧,尤其是我林家的门。”林知瑶不欲再留,绕过二人往自己院走去。 敏华见她是要下逐客令,紧两步跟上去,“梁夫人!我可不是纯来相府溜达的!” 林知瑶驻足,转过身给她说话的机会。 敏华虽为公主,私下出行却没那么多排场。何况她两人结伴,苏云薇的功夫要比一堆护卫都强,遂有什么东西她不是亲自拿着,就是叫苏云薇帮收着。 此刻苏云薇有气未消,悻悻的将怀中绸贴递给敏华,便抱着胳膊站后边去了。 敏华对此叹了口气,仍先紧着正事说道:“我今日来是给姐姐下帖的,太后娘娘病了数日方才痊愈,想着之前浴兰宴缺席,深有遗憾,便在寿康宫设宴小聚下。” 她说完又小声补道:“只请了亲近的女眷,不过是母后上回没见着你们,寻个由头把你们都聚一块说说话。” 林知瑶被她这模样逗笑了两声,“你啊你啊,这话骗骗别人也就罢了,就算太后娘娘真是想我们了,这设宴的主意也定是你撺掇的。” 敏华朝她吐吐舌头,不置可否。 林知瑶接过帖子,后知后觉的记起那日浴兰宫宴。本是佳节正逢太后从青龙寺礼佛归来,所以席面才办的比往年要铺设繁华。 既是庆节,又是接风洗尘。 只可惜,太后似舟车劳累所致风寒入侵,开席前半天卧病于床,未能出席。敏华进宫先行看望,后索性留在寿康宫了。 林知瑶思及此处,忽然无声苦笑。 若是那日太后和敏华在场,圣上许会顾及她们搭腔帮衬,从而不会发生后来种种。 不过,又能怎么样呢。 如马车上她二哥所言,无论是谁,这次林氏之危都在所难免。 若是陛下有心指派梁颂年,错过了浴兰宫宴,也只是再寻机由罢了。 日渐西头,天也就凉了下来。 “梁夫人?” “嗯?” 敏华道:“我还是觉得梁夫人这称呼喊远了,你虽无爵位诰命,却仍身份尊贵,又常入宫中,说起我算是你的娘家人也不为过。” 林知瑶无奈笑道:“小公主殿下,您可别折煞我了。” “莫要说这话!”敏华固执道:“你明知我什么意思的。” 林知瑶偏要装傻,“什么意思?” 敏华嘴一撇,哼道:“我不管,我就要叫你姐姐。” 林知瑶道:“这不合规矩,叫旁人听……” 敏华意已决,打断道:“我是公主,就算任性些,也有皇帝哥哥和母后庇佑。再说,称呼而已,哪需这么复杂顾忌。” 林知瑶哑然。 敏华又道:“我自小与你熟知,不想你出嫁便要生分了,大不了…大不了我叫你姐姐,叫你那夫婿姐夫嘛。” 林知瑶听到这话,忍不住哈哈大笑,“我说这位任性的小公主殿下,你真敢叫,他也不敢应啊!” “咳咳——” 身后两声咳嗽传来,敏华方想起来身后还有个垮脸的人,她回头,“还没消气?” 苏云薇抿嘴不语,似充耳不闻。 敏华莫名被戳中了笑点,但又不敢真笑出来,忍俊不禁了片刻,又与林知瑶嘱咐了几句,终携苏云薇离去。 待人走远,一直看热闹的银花,才凑上前去,与林知瑶纳闷儿道:“夫人,要不是您已为人妇,怕是要陷入相当难搞的感情纠缠了。” 林知瑶一惊,转头打量着她道:“无庸讳言没什么错,前提是你得不惧皇权,无谓生死。” 银花说的本是玩笑话,不成想林知瑶这反应,瞬间慌了神儿,“敏华公主她真……” “年轻真好,果然勇气可嘉,勇气可嘉啊!” 话被猛的打断,银花才心惊肉跳的明白过来,刚刚差点儿说了大逆不道的言论出来,立即石化在了原地。 半天折腾,林知瑶也精神了。 她回了屋便摆纸着墨,想着给梁颂年写封信,也没什么要事,单纯的想与他闲扯几句。 金花立于一旁帮她研磨,又见银花自回来后魂不守舍的样子,心生疑惑,得了空将人拉出屋外询问。 “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回来怎么这样了?” 银花欲言又止,摆了摆手,“没什么。” 金花想了想,“适才夫人回来还跟我念叨一句,说你年轻无畏,勇气可嘉,那是什么意思?” 银花嘴角抽了抽,仍道:“真没什么。” 金花也不是爱刨根问底的人,银花不愿意说,她也就作罢了。 “行,你说没什么便没什么,去吩咐人备水,一会儿我去催夫人沐浴,让她早些歇下休息。” 银花应下就去了。 同时,林知瑶也收笔完稿。 她抬头正迎上半开的窗外晚霞,手下墨香从字里行间萦绕升起,遂被风接去远方。 犹如白驹过隙,抵达千里之外。
第22章 承阳 ◎“纵然险境,也无妨一试。”◎ 由梁颂年主导的赈灾队伍,虽人员不多,粮车却不得疾行,紧赶慢赶至六月底前才抵达。 最后两日下午原地简休之际,督责押运的提刑使周辰上前与梁颂年商议。 “梁特使,已近酉时,咱们要赶夜路吗?” 梁颂年收起手中地形图,回头看了眼正在小憩的其他人,犹疑道:“前方有山,车夫控马爬坡,入夜怕是行不快。” 周辰道:“若是不行夜路,当留宿此处最为合适,只是…要再晚半天到承阳县了。” 此时,前去勘路的提刑司副使钟路回来,恰巧听见这话,上前直言道:“不用留宿此处。” 梁颂年抬头问道:“钟提刑有何建议?” 钟路道:“在下前去看过山路,按地图标记处确实陡峭。不过百米外侧有一宽口,想是让往来的赶路人蹚出的车道。虽绕了些,却能在落日前过山。” 周辰附和道:“若有此路,可再歇半个时辰,如此,既不耽误落日前过山,还能有足够的精力夜奔官道,于次日午后便能抵达承阳。” 梁颂年满意的点点头,“依两位之见,稍后出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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