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太疼了,”她的泪无声地落,“我想我不会好了。” 她试着挣扎:“我会死掉的,如果不好,我就死掉。” 赵元白告诉她,只是一个疤而已,她不会死。 “会的。”她突然就哭得好伤心。 赵元白喝药的时候她看戏,打人的时候看戏,她坐在台下就好了,为何要架着她走到台前。 暴露。 裸.露。 明明衣着在身,却好像被脱了衣服,她不要做被打下印记的奴隶,她不属于任何人。 阿娘说奴才就得听主子的。 奴隶是主人手中的货物、猪狗、畜生。 要乖。 别惹主子生气。 别不听话。 她都有丫鬟伺候了,原来还是奴啊。 赵元白搂着她,擦她脸上的泪,可青蘅直哭,又像那年爹娘死了一样哭。 赵元白的心软了软。 他捂住她眼:“好、好,我擦药,擦药好不好,别哭。明天就不疼了,也不会留疤的,别哭。” 赵元白突然觉得,哪怕给青蘅脸上划几刀,他也能接受了。 最美的、最丑的……他笑着取来药,给青蘅擦了上去。 “哭得好丑,”他故意说坏话,明明哭起来也美丽得不得了。 就是丑,就是丑,他继续说:“丑一些的青蘅,好看。” 青蘅慢慢就不哭了。 丑一些的青蘅,只能呆在三少爷身边。 可她不需要疯子。 她得好看,好看点,才可以啊。 她警惕地望向赵元白:“如果少爷毁了我,我就死掉。” 赵元白觉得这样的青蘅比装死的青蘅好多了,实实在在的青蘅,他高兴地搂住她,摸摸泪痕:“怎么舍得。” 真划几刀,痛也痛死了。 青蘅不会原谅他的。 死了的青蘅,会有好多蛇虫鼠蚁吃掉,永永远远都不会属于他了。 “老太爷会死,大哥二哥都会死,青蘅不会死。”赵元白高高兴兴抱着自己的珍宝,“我的阿蘅。” 我的。 青蘅渐渐冷静了下来。 珍宝之美,毁了不过尘泥而已,三少爷既然喜欢这皮囊,怎么舍得。 吓吓她而已。 如果三少爷死了就好了。 大少爷看起来正常多了。 会待她如待妻,而不是关在笼子里。 三少爷和老太爷都死了就好了。 大少爷继承这宅邸,她做女主人。 她会待丫鬟们好,不打不骂不杀……她会告诉阿娘,她没有主子了。 可突然,她想起了老爷正妻的下场。 蓦然一颤,三少爷问她是不是还疼,疼得厉害。 她微微点头,三少爷又给她轻轻上了一层药。 她盯着擦药的伤口,不明白。 为何当了妻,也只能摆在祠堂里做一个冷冰冰的牌位。 受所谓香火供奉。 人都死了啊。 死的人,吃不下东西了。 阿娘,阿娘……她看不见前路了。 爹娘在的时候,还会给她指一条路:乖乖的,听话,三少爷喜欢你,以后抬你做姨娘。 脱了奴籍,子孙后代都不会为奴为婢了。 可爹娘死了,姨娘也会死的,夫人死了,成夫人的她也会死的。 她要吃好穿好活好,她该往哪里走啊…… 赵元白抬眸静静看她:“怎么被吓到了,脸色戚戚的。” 青蘅垂下眸来:“我害怕。” 赵元白问怕什么。 青蘅呆呆的:“不要咬我了,好疼。” 赵元白心疼得脸挨着她的脸,渡给她温度:“不会了。” 他不知道,青蘅说的不是他。 巨大的牢笼困住了她,咬得她好疼,挣脱不掉了。
第7章 柳氏牌位 这一夜,赵元桢感到自己从来没有如此踏实过。 他得到了青蘅的求救,不是二弟不是其他人,青蘅选择了他。 在这个宅院里,他与青蘅有了偷偷的计划,即使近乎私相授受,他也在这样的隐隐藏藏里品出了甜蜜来。 如同走在云端,飘乎乎的,多出了许多不该有的期待;又好像踩在了实地上,许多时日里不敢承认的情愫,得到了正主的许可。 青蘅依赖他,期待他,愿与他一起,而不是被三弟关在宅院里。 他不会那样待青蘅的,他会带青蘅去许多地方。 科举之后若外放,一地又一地,他们将走到许多地方去,他做父母官,她做他的妻。 他们会有孩子,男孩一个,女孩一个就好。 他们会是血脉相连情感相关的一家人,在这个浮浮沉沉的世界里守望。 不会有比这更值得期待的人生了。 离开汤城,离开祖父,离开这里的纷扰与罪孽,去别的地方从头再来。 赵元桢让心腹盯着三少爷院落,所有事无论大小一概禀报。 大夫深夜来来去去的事自然也落在了大少爷的耳朵里。 赵元桢忧心三弟又欺负了青蘅,叫人把大夫请了过来。 说是担心三弟,问发生了什么。 大夫战战兢兢,竟十分恐惧模样,面上却说只是着了风寒。 赵元桢道:“你也是赵家的老人儿了,有些事烂在肚子里是好事,可有些事,穿肠毒药般,怕是会伤了你性命。” 大夫歘地跪了下来,求大少爷别问了:“大少爷是好人,怜惜下人性命,从不滥杀。可老夫……老夫实在是说不得啊。” 赵元桢亲自扶起大夫:“既是如此大事,怎可让大夫一人担当,说一说,我也能替你想个主意。” 见大夫仍不敢说,畏惧怯缩模样,心腹别骅[huá]上前怒斥:“别忘了你家侄子求事做,大少爷顺手就提拔了,你就是如此报答大少爷?你家那几口子有什么,哪样不是我帮着办的,既然如今大夫要忠于三少爷,就别怪我以后不讲情理。” 一家子? 是啊,一家子都捏在大少爷手里,他……踩死他一家,就跟踩蚂蚁一样。 上头的人稍微争执,下面的人断肠断头。 大夫颤颤巍巍低下头,赵元桢亲自倒了盏热茶递他手中:“别怕,别骅心直口快,却没什么坏心。你只管告诉我,我自会替你周全。” 大夫心思一动,他突然想起这桩事里还有个小厮,既然有人要死,死小厮好了。 大夫将大少爷亲自递来的茶一口饮尽,随即跪下来老老实实将三少爷要他配药的事说了。 “药是假的,只是寻常补药。”大夫道,“老夫怎敢给三少爷配如此狠辣的汤药,只求大少爷念在我这份不得已,饶老奴一命。” 赵元桢微微地恼了。 气恼三弟胡闹,也气青蘅毫不劝阻。 更气三弟竟为了青蘅能做出如此事来。 他反倒被比了下去。 心腹别骅把大夫扶了起来,还给他拍拍不存在的膝盖上的灰:“张大夫,怎么老是跪,你这份心我们大少爷看在眼里,放心,既然那小厮无辜闯了进来——” 别骅将叹气咽在口中:“就让他好好地尽尽忠,下辈子投个好胎。” 张大夫心道,死道友不死贫道,那小厮,对不住了。 送走张大夫后,别骅听大少爷浅浅几句命令,心里揣摩了一下,去找那无辜受难的小厮去了。 第二天,老太爷震怒。 一个告密的小厮被重重打死。 血渗入处刑的长凳,又添几度红。 过了几日,老太爷寻个由头说自己老了,难以处理所有事项,要将一部分交到二少爷三少爷手里。 并忍着怒意告诫赵元白:“你要是好好地办出些实绩来,娶青蘅为妻的事不是不可以商量。” “我老了,活不了多久了,”老太爷坐在老椅上,“你啊你,怎么才能让我放下心。” “大孙自有他的通天路,二孙老是跟丫鬟厮混得几分富贵也能一生,唯有你,你——”老太爷看着三儿,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过了许久才笑了笑:“你是个混不吝的,别太欺负你二哥,好歹是亲兄弟,血脉相连,去吧,去把事都办实了,再生几个大胖小子,也算青蘅命好。” 赵元白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了老太爷好半晌才道:“祖父,我怎么觉得不够真切?” 老太爷又叹,赵元白这才发现老太爷都有好多白头发了,看来是真老了,老了的人心软,犟不动了。 也不是不可以信上一信。 赵元白上前老老实实给老太爷倒茶,笑道:“祖父,瞧我刚才说的混账话,您都忘了吧。” “您打小最疼我,放心,我会把事办好,至于二哥,”他笑起来,“好养活,不欺负他。” 养猪一样养着,配几头母猪伺候着,二哥才真是好命。 赵元白忙碌起来,有些麻烦事一连在外面好几天,老太爷趁这空档把青蘅弄出了赵元白的院子。 叫她去祠堂里尽孝,好好跪跪逝去的老爷夫人。 青蘅看着不知何时栽倒的柳氏牌位,竟也没人将之扶起来。 她上前默默将掉到香炉旁的牌位扶回原来的位置,而后到蒲团上认认真真磕了三个头。 她没见过柳氏,只听阿娘说柳氏夫人最是柔善,心怜下人,当年亦是汤城有名的美人。 柳夫人的爹是秀才,在汤城里教些孩子念书为生。 有一些传言,当年柳氏出落得极好,秀才爹早早将她定给知根知底的邻家。只可惜还没出嫁,秀才爹不幸病逝,守孝期间柳氏不知怎的入了赵家老爷的眼。 红轿子抬进了赵家,几年生了三个孩子,就这样去世了。 那一年柳栖砚十五,她说她要去考科举,爹爹没考上的举人她一定能考上。 她爹知道她说笑呢,哪有女孩子考科举的。 女红刺绣才是女儿家玩的。秀才为自己的女儿出落得如此美丽感到骄傲,很快又难过起来。 “我不求小砚大富大贵,只希望你平平安安的,你不要怪我不把你嫁到那些豪富之家,”秀才苦口婆心,“那些院子里腌臜事太多,我的小砚不能呆在那里面。” “爹,”柳栖砚笑,“我早知道了,你打算把我嫁给卢良哥,他啊,傻是傻了点,可没有坏心思,是个过日子的人。” “这么说,小砚同意了?”秀才笑问。 “我,”柳栖砚转过身去,不要爹爹瞧出她面上微红,“反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她说着就进了屋去,不一会儿又探出头来,眉眼弯弯:“您做主就好。” 那一夜柳栖砚少女心思,想象着以后的日子。 等她老了,卢良哥也老了,若他们有女儿,那时候是不是女儿家也能去考科举了。 去当大官,去好多地方,去她和爹爹和卢良哥都不能抵达的好远好远好高好高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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