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了你就去忙吧,要多向你父王请示汇报,他不听是他的事,做儿子的该尽的本分一样不能少。” “是。” 齐沐的声音,但没听到起身的动静。气氛有那么一丝僵持。 “怎么——” “母后,世子妃可在这里,儿臣有话跟她说。”问询的谦逊中又透着某种执着。 “可有什么急事?” “呃——倒也没有。” “世子妃在帮哀家抄诵经文,心诚则灵,若没急事,就不必打扰她。你放心,此后本宫定会将她带在身边好生教导,以期她能更好地襄助于你。” 听到这话,屏风后的我双腿一软,险些没站稳。这才一旬我都有些受不住了,想到年复一年似王后这般无趣的生活,我顿觉前途渺茫。 想来历史上的东越国世子妃在齐沐死后,守着半世的寡,尊荣显耀的太后之位背后是深宫幽居的落寞岁月,恰似华美锦袍下的一袭白骨,令人不寒而栗。 “母后,那日从涌金门回来,儿臣见世子妃脸色不虞,这阵子一直未见她,到底是要见她一面才安心。” “世子——”听到这加重拖长的调子,我便知晓,王后大概是要训人了。 “本来这是你的私事,如今你也大了,本宫不该多事,只是你确实不该少年心性,一味儿女情长。王上还是世子的时候,除了正妃,侧妃便有五个,更不要说侍妾之数。你钟情世子妃,龙凤和谐,也是王家之福。只是你到底是王世子,是未来东越国的王,治国理家,兼济天下,你需要文武百官帮你,权衡各方,广施恩泽是为君者必备的品质。王家少情种并不说王子们天生寡恩冷心,而是要兼 顾的东西太多,便很难做到用情的专一。世子妃姓温,身后是温、王两个世家大族,但如今朝廷新贵崛起,世子亦要得到他们的支持,联姻便是最稳定的选择。这样说,不知世子明白否。” “母后教导的是,儿子全都明白。” “很好,等你这阵子忙完,本宫为你物色几个好人家的姑娘。你是王世子,侧妃都没有一个,说来可不让人笑话。” “母后,难道为王者必须三妻四妾。让她们枯守深宫,为了父兄乃至家族的荣耀,面对一个不可能爱她们的君王,儿臣以为这过于残忍,儿臣甚至不认为这也是她们所想要的。” “你又浑说,所幸你父王不在,若是他在,怕是又要起一场风波。有时候你也不能怪你父王严苛,你这疯言疯语,我听着都觉可恨。世子妃也是,当日她入宫,我瞧着柔顺腼腆,是个好孩子,如今也是愈发怪诞,也不知道是她影响了你,还是你带偏了她。”说完王后叹气,补了句:“今儿个你也别见她了,我会再让她抄百遍经文,一刻不停怕也是亥时不得歇。这是为了她,更是为了你,你更需要的是一位持重端方的妻子。” 其他也罢了,一听要再抄百遍,我忍不住出了声:擦。 这下子被王后发觉,我赶紧开溜,却被拖地的裙子绊住了脚,重重跌倒在屏风后。 齐沐听出声响,知道是我,绕过屏风将我扶了起来。 面对王后,我又愧又惧,悄悄往齐沐身后退了几步。 王后似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无奈,她大约瞥见了我与齐沐不自觉牵上的手,留下一句:“明日寅时来这里,抄的经文一份都不得少。” 我凝神屏息目送她离去,心头惴惴,齐沐却似不曾受到干扰一般,半蹲下问我:“摔哪里了,让我看看。” 我唯恐被人撞见,微微俯身轻轻打开了他的手。 “殿下,这不碍事的。殿下赈灾抚民可还顺利?” “城内外聚集的灾民都差不多安置妥当,慢慢遣散各自回乡。登闻鼓院来诉冤的一日比一日少。其实对于赈灾来说,温饱居所两项解决便已成功大半。而对于抚民,平抑物价、施策公允便是最好的定心丸。” 看着齐沐胸有成竹的样子,我略略宽心,只是见他下巴上青青的胡茬,看着清瘦不少:“这些日子,殿下是不是没有按时吃饭。” 齐沐眼神似有躲闪:“有时候太忙,实在没顾上。不过倒是一直想吃你做的牛肉卷面。” 我颇有些讶异,反应过来颇有些自豪:“殿下,过几日,母后会让我去给王祖母送重阳糕。我做好牛肉卷面,也顺道给殿下送去。” “好。宁宁,王家规矩多,你辛苦了。”齐沐说着,将我轻轻拉近,在我额头上浅浅啄了一下。我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檀香,轻轻闭上眼,嘴角悄悄扬起。 有你在,有泪可挥亦不觉苦。我在心里回答。
第18章 18 秋月(四) 重阳将至,我带着为太后准备的礼品单去王后寝宫。 跨过院门,便有王后身边的嬷嬷悄悄提点我,王后才去了一趟宸极殿,回来后脸色难看,许是跟王上起了争执,还叮嘱我行事务必小心些。 我向来便有些怕王后,她像是我第一份翻译工作的主管,喜怒形于色,若是下属不合心意,什么难听骂什么,主打便是一个摧毁自信心。 我战战兢兢来到王后身边,抖抖索索地递上单子。斜靠在矮榻上的王后有些不悦:“今日怎么回事,一大早就这般畏首畏尾的。本宫是老虎,能吃了你不成。” 我心里有苦喊不出,条件反射般跪下:“母后恕罪,只是刚进来,见母后面色不虞,恐母后身体有恙,所以一直忐忑难安。” 闻此,王后脸色稍缓:“有什么话别搁在心里,直接说出来便是。本宫最是不喜你这遮遮掩掩的性子,一点也不爽利。” 我在心里翻了几百个白眼,脸上依旧是诚惶诚恐。 却听王后许久才道:“单子不错,都是些家常物事。各地闹饥荒,户部吃紧,宫里用度削减,如此备着,也不至于让人留下话根儿。太后向来也是居易行简的,上下和睦,儿孙绕膝便最宽她的心。” 一听到儿孙,我放下的心又像过坐跳楼机一般提了起来。 果然王后又来问我子嗣的事情,“世子都快七岁了,这些年你的肚子怎么就一点动静都没有。我让你吃的药,你可曾按时吃了。” 历史上,东越国只是一个靠海小国,整部东越国史十代君王也就区区千字。对于齐沐的记载,性仁俭,擅武略,有贤名,后患“疯疾”,行止癫狂,悖逆双亲,虐杀宫人,幽闭而死。不到五十字,概括一生。 而齐沐的世子妃温书宁,除了记载她在齐羽继承大统后,被封懿仁王太后之外,生平更是不见文字。 如此,除了齐羽,温书宁是否还有其他子嗣,对我来说便是一个谜。 况且,便是多年无出,很大原因是男人的问题,也不能都算我头上吧。 至于说王后给我的补药,哪能瞎吃,吃一半丢一半。要知道,中药里可是有重金属的,吃多了要中毒。 “母后,臣妾脾胃一直不好,进补太多,总觉腹胀恶心。”我的意思很明显,我不想进补。 王后摇头:“再大的造化,承接不住也是虚的。往上数三位王,谁不是妃嫔成群。你遇到个心痴的夫君,一心一意待你,便是先你入宫的昭仪、美人都晾在一边。你也别得意,按照沐儿的性子,便是娶了她人,他依旧这般。说这么多,便是望你承情感恩,承世子的情,感王家的恩。” 话说到这份上,我只有低头称是。在现代,面对一个只知道PUA下属的主管,我连试用期都没干满,果断辞职。可如今,总不能换一个婆母吧。 王后说了太多话,许是累了,今日早早就放我回去,让我好好按着单子准备。我趁机问,可否带上齐羽一道出宫。王后点头应允,还特别补了句,带齐羽去世子那里瞧瞧,重阳看望尊长,这也是齐羽该修的孝道。 ※ 只要不在家,在哪都行,这是孩子的天性,古代小孩也不例外。 因为第二日要出宫,当晚我让齐羽跟我在椒房殿歇息。 东方露白,几声鸟鸣,他便醒了,怎么哄都不肯睡。他是个有规矩的孩子,只说想起床读书,我看他喜上眉梢的样子,心中嗤笑,骗得了我。 想起自己小时候,碰到隔天春游野炊,我也是半夜三更醒好几次,摸摸书包里零食,睡意全无,只有憧憬。 虽说起得早了些,但出门也是赶着点,要反复确认诸事无遗漏,加上带着齐羽,王上、王后那边屡屡派人问询,免不得一番折腾。 从宫里到玉津园一路上,齐羽不断翻开帘子四处张望。一旁女官咳嗽着表示提醒,我唯恐齐羽会受责罚,拍了拍他柔软的背脊温声道:“你在看什么?” 齐羽这才重新端坐在软凳上:“母妃,我在看百姓是否有衣穿,有饭吃,有没有无家可归的人。” 我与女官相视一眼,我自己笑了:“世孙怎么想的?说给母妃听听。” “苏学士说父王夙夜在公、未明求衣便是为了百姓吃饱穿暖有居所。我在想如果这个目标达到了,父王不就可以从登闻鼓院搬回宫里了。” 我顿觉鼻头一酸,唯恐女官见到,失了仪态。低头捏了捏齐羽的脸蛋:“一会见到你父王,你把刚刚的话讲给父王听。” 齐羽眸色一暗,忙忙摇头:“我不。” “那我来告诉你父王。” 他竟羞得红了脸,茸茸的脑袋往我怀里蹭,全然不顾一旁女官的咳嗽。 “羽儿,你心中的事情都可以告诉给你父王,不要怕他。你是他唯一的儿子,和他眼睛一样珍贵。你们彼此相爱,就要将传递爱的通道打通。” 他眼眸灵动,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我也不知道他是否能完全明白,但我希望他会慢慢理解。 在玉津园,众人陪太后坐在暖阳下木樨花荫下,个个头上插数枝绽果的茱萸,尝花糕、品菊花酒、吃螃蟹。即使各人心头藏着事,但面上都不免说些吉祥奉承话,引得太后喜逐颜开。 搂着齐羽,太后问我们,花钿身子可好了些。众人回 道,前些日子,她大约是受到什么惊吓,白日嗜睡,夜晚哭闹,医官诊断说是小儿惊厥。开了些药,似乎并不见好。因此今日便没有带她来。 太后听了,不免担忧,告诉我说:“回去跟你母后说,请蓬莱州张仙人画个符,各处贴一贴,求神护佑,这比医官要管用。况且小孩子眼睛净,看到不好的东西也是有的,一直灌药也不是个事。” 我点头称是,却听母亲说:“小主金枝玉叶,免不得小鬼嫉妒,只是那些个小鬼也不想想,龙子龙孙自有神灵护佑,必定是逢凶化吉,一生顺遂。” 这都是什么封建迷信,关键众人却是一脸信服。我悄悄望了一眼齐羽,他倒是抿唇端坐,但明显有一种疏离感。 不承想太后却有些不快:“说的是个理。只是我这个花钿,都快满周岁了,还不见册封。我们这个王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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