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立刻便注意到了跟在新郎官身后的魏家兄弟四人,大哥英挺,二哥儒雅,四哥端正,唯有最末的那一人,一袭锦衣玉带,一手持着马缰懒懒散散地跨坐于马上,好看的凤眸微微向下垂着,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好似周围的热闹全然与自己无关。 玉婵还是头一回站在人群中看他,却忍不住被他这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逗笑。 魏襄的目光在捕捉到她身影的那一刻骤然冰消雪融,见她一身不起眼的青袍立在人群中笑吟吟地望着自己,禁不住面上一热,启唇对她吐出两个字,一夹马腹驶离了迎亲的队伍。 行在他身前的魏炀最先注意到了他的动静,忍不住朝着他的后脑勺问:“去哪儿?别忘了咱们今日可是答应过娘体体面面将三嫂迎进门的。” 魏襄朝他摆了摆手,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句。 “五人迎亲是迎,四个人也一样。只要三哥还在,三嫂跑不了。” 言罢,人早已脱离了队伍扬长而去。 方才他在马上对她说“过来”,她却忍不住心慌,下意识地往人群里钻,还没走出去几步就被人拦腰抱上了马背。 道旁众人一片哗然。 魏栩回头注视着动静传来的方向,忍不住惊呼出声。 “这个小五什么时候如此荤素不忌,连生得好看的小后生也不放过?” 魏钦闻言眼角一抽,定睛一看,轻咳了两声,故作镇定道:“瞎说什么,那是咱们家五弟妹。” 魏栩与魏炀都僵在了原地。 魏襄将人驼在马背上驶离了人群,一口气跑马来到城墙高耸的护城河边才将人从怀里扒拉出来,面色不善地掐着她红扑扑的面颊问:“不是说今日身子不适?想在屋子里歇着?怎么偷偷跑出来观礼了?嗯?” 玉婵有些心虚地眨眨眼,昨夜他再三邀请自己今日到魏家观礼,都被她以身子不适婉拒了,不想今日一时色迷心窍站在道旁窥视竟被当场抓了包。 她仰头,一脸无辜地注视着他带着几丝愠怒的黑眸,手指抚上他微微起伏的胸口,立刻服软。 “好了,我知道错了,下回……下回不敢了。” 魏襄冷笑一声,松开了她的下巴。 “认错倒是快,就是死不悔改。明日要入宫了吧?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 玉婵眼神飘忽了一下,长睫忽闪忽闪。 当日面见皇帝请求重入寿康宫侍奉的事的确还没来得及同他交代,不想却被他先知晓了。 这个决定她祖父起初是不同意的,后来转念一想丫头人在寿康宫有王太后护着,他也不用日日防贼一样防着魏家小子便欣然应允。 “寿康宫娘娘毕竟救过我祖孙二人性命,我听桂嬷嬷说她老人家近来身子不大好,恰逢陛下也病着,赵院使年纪大了,两位院判也有顾不上的时候,咱们做人总要懂得知恩图报,你说是吧?” 魏襄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尖,咬牙切齿道:“这回你最好能全须全尾地从宫里出来,否则……” 玉婵眨眨眼,有些紧张地望向他的黑眸:“否则?”
第116章 暗箭伤人 魏襄本想说几句狠话吓唬吓唬她,对上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眸,有些泄气似的轻叹一声,嘟囔道:“算了,小爷我认栽,想去便去,我自会命人暗中护你周全。” 玉婵扬唇一笑,仰头亲了亲他的下巴,将脸贴近他的胸口,听着他沉而有力的心跳,喃喃道:“你真好!若此次能够平安返回,我便随你回家拜会大将军和郡主娘娘可好?” 魏襄有些疑心自己听错了,垂下头一脸难以置信地盯着她。 “你方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玉婵被他盯得有些心慌了,垂下头盯着不远处结了冰的护城河道:“没听清就算了,当我没说过。” “晚了,我都听见了。阿婵,切勿食言而肥!” 他双目如炬,目不转睛盯着她微微发红的面颊,笑声朗朗,惊飞了枝上鸟雀, 下一刻再次将人按进怀里,一夹马腹沿着白雪皑皑的护城河岸疾驰起来。 北风呼啸,琼枝玉树在眼前一闪而过,清冽的空气拂过面颊,她被他拢在怀中,脸贴着他滚烫的胸口,心跳得有些快,丝毫不觉得冷。 翌日清晨,寿康宫内。 王太后在桂嬷嬷的侍奉下勉强用了些早膳便觉喉咙有些痒,帕子掩住唇重重咳了两声,一转头便见两只葱白的素手捧着一盏热茶递了过来。 她微微眯眼,侧头注视着那张近在咫尺的面孔道:“是哀家老眼昏花了吗?邹医女,你怎么回来了?” 玉婵有些赧然地垂下头,将手里的茶递给桂嬷嬷,朝她俯身揖礼。 “太后娘娘容禀,当年的事,祖父已经同陛下当面澄清。陛下他宅心仁厚,不仅宽恕了民女的欺君之罪,还特许我回寿康宫侍奉太后娘娘。” 王太后接过桂嬷嬷递过来的热茶呷了一口,待到喉咙里的痒意褪去才转头意味深长地注视着她道:“你以为见过皇帝,悬在邹家头上的虎头大刀就彻底落下了吗?我若是你便决计不会再次入宫来趟这趟浑水。” 玉婵抿了抿唇,鼓起勇气看向太后:“太后娘娘大恩民女结草衔环不足以报。” 王太后睨着她冷笑一声:“可笑,你为了报恩竟连小命都不要了?” 玉婵攥紧手指,如实道:“民女觉得这宫中再也没有比太后娘娘身边更安全的地方了。” 王太后苦笑着摇摇头:“希望你将来不会为今日莽撞行事而后悔……” 桂嬷嬷有些不明白面前两人在打什么机锋,在她看来玉婵的到来便如及时雨一般。 王太后的身子自去岁入冬起便一直不大好,一日三餐都是勉强应付,夜里熬到三更天也是常有的事。 近来太医院的人又忙着围着陛下转,太后这边便难免有些不上心了。 前日过来给太后瞧病的太医竟完全照搬了从前朱院判的方子,太后吃了药不对症,反而有些耽误了病情。 玉婵入宫后便彻底接手了替太后调理身子的一应大小事宜,一日三餐用饭用药,她都一顿不落地亲自盯着,及时针对太后的身体状况做出调整。 她人才回宫两日,桂嬷嬷瞧着太后气色就比过去几个月好了不少。 夜里睡得踏实了,白日用的饭也多了些,还有力气到院子里走走。 桂嬷嬷悬了几个月的心终于放下了,如今对玉婵越发感激,连带着宫人们对她也是心悦诚服。 这日玉婵在寿康宫分拣药材,发现自己单子上列的是柴胡,太医院送过来的却是极易混淆的银柴胡。 这两味药名字只有一字之差,外形也极为相似,味道与功效却大相径庭。 她有些担心太医院的人再次弄错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底下的人又说不清,便带着药出了寿康宫亲自去了一趟太医院。 太医院负责抓药的管事一看果然是自己弄错,登时惊出了一身冷汗,再三谢过玉婵,请她千万莫要将此事声张出去。 玉婵无心与他们为难,取了药,确认无误便准备返回寿康宫。 谁知一只脚刚迈入太医院的大门便同自乾清宫归来的朱院判撞了个正着。 朱院判被眼前这猝不及防冒出来的人影给吓了一跳,捂着胸口往后跳开,一粒灰褐色的药丸自他袖中甩了出来,咕噜噜滚到了玉婵脚边。 一句“别动”还卡在喉咙,便见玉婵已手指捏了那药丸弯腰拾了起来。 朱院判满目惊骇地看着她将那药丸捏在鼻尖嗅了嗅,不由分说夺了回来,将那药丸紧紧攥在掌心里,有些心虚地轻咳了两声问:“邹医女今日怎么到太医院来了?” 玉婵想起方才那小管事的叮嘱,只囫囵道:“来帮寿康宫娘娘取几味药。” 朱院判点点头,又听她问:“方才那药不知是何人所用?闻着有些古怪,像是……” 朱院判猜到她立刻就要脱口而出那话,忙朝她摆了摆手,状似不经意地揉着膝道:“近来天气寒凉,老夫的风湿骨痹之症又犯了,便随意配了几味药来吃,里头加了些淫羊藿,气味难免有些腥……” 玉婵有些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淫羊藿入药的确有祛风除湿,强筋健骨之功效,可它更广为人知的用途是补肾壮阳…… 难怪方才他见自己发现这药丸时神情会那样惊诧,想来是怕自身隐疾为他人知晓,有些同情地看了他一眼。 朱院判眼角一抽,有些回过味儿来,正要解释见她人已经扬长而去。 二月初,明德帝的病情突然加重了,夜里咳了一回血后大发雷霆,怒斥太医院的人无用,当场将年迈的赵院使革了职,命他连夜收拾包袱滚回老家。 太子在东宫听说乾清宫那头传来的动静,连忙命人召来姚、朱两位院判一道前去皇帝身前侍疾。 待到他人赶到时,皇帝已经服了张天师的丹药,重新躺回了榻上。 太子领着两位太医上前向皇帝问安。 “儿臣听闻父皇咳疾加重了,不如请两位院判再行诊治?” 皇帝半眯着眼,看了眼急匆匆赶来的太子,再看了眼侍立在一旁的掌印太监刘福瑞,冷笑着开口道:“太子的耳报神动作倒是快……” 刘福瑞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慌忙跪下,以额触地。 “老臣只是担心您的病情,老臣多嘴,请陛下恕罪。” 萧胤以袖掩面重重咳了两声也跟着跪下:“父皇,这不干刘掌印的事。是儿臣嘱咐他们乾清宫有事不分昼夜立刻知会东宫,父皇要罚就罚儿臣……” 皇帝皱着眉,摆了摆手。 “罢了,你有心了,这大冷的天,自己个儿身子不好还要大半夜地爬起来侍疾。都起来吧。” 言罢撑开眼皮盯着诚惶诚恐立在一旁的两位院判道:“太医就不必了,诊来诊去来来回回就那几套说辞。朕早就听得耳朵孔起茧子了,叫他们都退下吧。” 两位院判如蒙大赦,哆哆嗦嗦跪安了。 太子亲手接过小内侍手里的茶捧到皇帝面前,小心翼翼打量着皇帝面上神色。 见他此时披发散衣,面颊透着一股怪异的红,小心试探:“父皇现在觉得如何了?可想再补上一觉?” 皇帝接过茶碗抿了一口,咂了咂嘴。 “朕服了张天师的药觉得好多了。只是这药药性猛,需小半个时辰散药性。朕睡不着,你若不急着回去,叫人取棋盘过来,朕与你下一局?” 太子垂首应是,宫人捧来皇帝御用的那副和田玉棋盘,父子二人便坐在熏笼旁下起了棋。 皇帝依旧执白,太子执黑,白子强势开局,黑子也不甘落后,父子二人旗鼓相当。 大殿内落针可闻,静得只剩下棋子啪嗒啪嗒敲打在棋盘上的声响。 除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宫监垂首侍立在侧,其余小内侍都退到了殿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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