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27 入皇陵 27 入皇陵 棺椁内空无一物。 就是白骨也好、腐烂的尸体也好, 李璟想过千万次里面的模样,却独独没有想过,棺椁内会什么都没有。 玉棺泛出淡淡的温润的光泽, 他怔愣地跪在棺椁前, 听到柳安予冷声的那句。 “修常,你被骗了。” 他幌神反应了一下, 抬眸看向柳安予,眸中情绪复杂,惊诧又疑惑。 “为什么, 这样说?”李璟的声音都在颤抖,跪在那里拉住她的手, 眸子映着她的身形, 不肯错过她脸上任何一瞬的情绪变化。 “你知道什么, 是不是?” 柳安予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眸中散发着疏离与冷静。 她缓缓敛衽弯下身子,安抚似地摸了摸他的头,微微蹙眉,轻启朱唇轻言,“你的好父皇,根本就没有把你母亲安葬。” 顾淮在信里告诉了柳安予这个皇室秘辛。 先皇后根本不是难产而死,而是如今的皇后与如今的贵妃琪氏联手,毒杀。 皇帝是纵容的看客。 柳安予不清楚他到底什么时候知道皇后与琪贵妃联手下毒的, 也不知是出于什么理由,无论是忌惮两位后妃家族的势力, 还是厌弃了糟糠之妻却寻不到由头, 但结果总是不变的。 他是帮凶。 皇帝没有将先皇后的尸首安葬在皇陵,反而分尸掩埋。 皇帝赐给皇后和祺贵人的月季鼎里, 是他母亲的血肉。 李璟大脑有一瞬间空白,他怔怔地看向地面,倏然奔溃哀嚎起来。 柳安予连忙捂住他的嘴,几番欲言又止,却只能心疼地看着他。 “不,不能出声。” 李璟眸中绝望,却只能发出嘶哑的呜咽,紧紧抱住柳安予。 泪水打湿了柳安予的肩膀,她僵硬一瞬,却还是任由李璟抱着她,生涩地拍了拍他颤抖的脊背。 她后悔在永昌十二年,她与李璟初识的那天帮皇帝说话,因为她想象不到,一个人怎会凉薄至此? 赐月季鼎的时候,李璟还站在他面前看过花,说自己还从未见过开得如此艳丽的月季。 那时,皇帝在想什么? 他慈爱地揉着他的长子,向孩子介绍他母亲的棺椁,月季食肉,艳丽的花是先皇后的求救。 “在这哭过了,出去就把事情都咽在肚子里。”柳安予眸子泛着冷意,面容清疏,缓缓看向棺椁上雕的玉龙,“天下这局棋,你也该入局了。” 出了皇陵,韩昭细心地发现李璟没了笑脸,只是手和柳安予紧紧攥在一起。 马车帘子放下,李璟垂眸突然问她。 “你不想考女官了吗?” 柳安予的眸子看向车外,眉梢尽是疏冷,她纤细的指尖收回,再无一丝光线透进来。 “不考了。”她纤长的眼睫染霜,敛衽端坐,“我想让我的官职,由你来封。” 李璟看着她胸有成竹的神情,眸中除了爱恋,又蓦然生出一缕复杂的情绪。 * 柳安予不知道自己身上是不是被顾淮下了什么降头,自二人相遇,她的四季便只剩连绵的雨。 李璟送柳安予回府时,雨已经下得有一会儿了。 青荷连忙撑起伞为柳安予遮挡,扶着人下了马车,樱桃急得在门口直打转,看见柳安予的身影连忙冒雨跑过来。 “怎么了?”柳安予蹙眉问着。 “郡主,不好了,姑爷早上刚送来的雁被玉玉咬断了脖颈,死了!”樱桃急得都快哭了,发丝被雨浇得狼狈地贴在脸上,李璟在一旁听到消息,脸色登时难看起来。 玉玉一向乖巧。 柳安予还在蹙眉思索着哪个环节出了问题,眼帘中却突然出现一角压了竹纹的素绸,顺着视线看去,她看见顾淮撑伞冒雨而来。 细细密密如针芒的雨丝打在他的伞上,层云散成朦胧的薄雾。 他身姿颀长,伞下一双内勾外翘瑞凤眼,眼下一点褐色小痣像泪痕,身姿笔挺,看向柳安予的眸子带着不加掩饰的欲望。 他倏然一笑,瑞凤眼上挑,漾开星星点点的情愫。 “郡主,微臣来送花。” 柳安予这才将视线落在他怀中—— 那日她的随口为难,满京城唯一一株五月广玉兰。 * “怎的了?面色怎都如此难看?”顾淮走到近前,露出温和浅笑。 青荷和樱桃面面相觑,李璟脸色墨浸了一般,瞪了顾淮一眼不言语,反倒是柳安予好心跟他解释。 “狸奴将晨时大殿下送来的雁咬死了。” “啊?”顾淮登时愣了一下,蹙眉斟酌组织着措辞,“这三日不是问凶吉吗?聘雁死了......可不是好兆头。” 这三日换完庚帖问凶吉,家中若是出现碗盏敲碎、家人吵嘴、猫狗不安等等“异常”,都不是好兆头,更何况是聘雁死了这种大事。 樱桃没青荷心思细,若是青荷留家,许还能遮掩一二,如今怕是长公主那边都已经知晓了。 却也正合了柳安予心意。 “你来干什么?”李璟警惕地扫向他的脸。 “微臣来给郡主送花。”顾淮与李璟的眼神交锋,明明是轻描淡写的语气,却莫名被李璟嗅出了挑衅的意味。 事实也正是如此,只见顾淮似是猛然想起什么,从袖中掏出一柄雕花洒金扇子,用伞遮雨递过去。 “哦对了,这是左相新制的一把扇子,微臣借花献佛,想讨郡主欢心。”顾淮垂眸时,眼下的小痣也被瞧得愈发清晰,声音有如山涧清泉,不急不缓,递过时的手指,不经意摩挲过她的掌心。 李璟目光锁定,作势就要拦,厉声道:“左相给过安乐不少折扇,不差这一把。” 顾淮却好似听不见李璟说话,直勾勾地盯着柳安予,“扇面上是微臣斗胆描的画,还未题字,郡主......可否赏个脸,留下墨宝?” 他眸色微暗,清淡的竹香萦绕在两人之间,视线在空中交汇刹那,闷热夏雨似是落地溅出朵朵水花。 “你听不懂人说话吗?”李璟一个跨步横插在两人中间,他的眼睛像是能喷火一般,言语间冷峻疏离。 两人之间还有距离,顾淮却倏然踉跄一退,他们的目光对视,像利刃在交织斗争。 伞落在地上。 “花!我的花!”顾淮惊慌失措,连忙站稳用袖子遮挡,雨水滴在花瓣上,显得更加娇艳欲滴。 雨下得急,几息之间,他的肩膀、发丝已然被淋湿,薄薄的衣衫贴在他精壮的肌肉上,一滴狡猾的雨顺着他的额头滑到鼻尖,低头刹那掉落在泥土里。 像是泪珠。 李璟还在疑惑,却见柳安予侧身与他擦肩而过,撑起伞为顾淮遮雨。 “修常你这是做什么?”柳安予的语气虽不算上严厉,却还带着些责备意味。 一时之间,李璟心脏钝痛,像是有千万颗尖细的针在扎,密密麻麻的胀涩。 顾淮的睫羽氤氲着雨珠,修长的手指微微颤抖,眼底泛着淡淡的红,隐忍地抿了抿唇。 “不,不是大殿下,是微臣自己没有站稳。” 李璟站在柳安予身后,却见她转了转伞,捏紧伞柄,侧身挡住顾淮回头道:“修常,过会子我会叫人将聘雁送回,请人来看看究竟是不是狸奴咬的,若真是狸奴......怕是要去钦天监占一下你我的生辰八字,再做定夺。” “雨大了,你快些回罢。”她嗓音清浅,砸在雨里声音不大,砸在李璟心里却震耳欲聋。 李璟张了张口不知道说什么,只能眼睁睁看着柳安予为顾淮撑着伞,二人转身进了府。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喉咙里,鼻子也发酸,心痛到无法言语。 那日分别,顾淮再也没翻过窗来看她。 小雨浠沥沥,他再次站在她的窗前,细心地将广兰花放在窗边。 李璟可以堂堂正正从正门进来,请长公主作媒人,求皇帝赐婚,所有人都会说这是门当户对、天赐良缘。 顾淮却不可以。 他像阴沟里的老鼠,只能在黑暗里四处逃窜,就连入府,都只能用这些腌臜手段。 窗棂泛冷,他站在那里良久,直到身上雨水打湿的地方发寒。 柳安予慢条斯理地用帕子擦拭指尖的水,屋内没有点烛,暗得两人良久才适应黑暗,将将看清对方身形。 “行了,别装了。”柳安予走过去将帕子扔到他头上,眼神探究,翘了一下嘴角,“聘雁是不是你弄死的?嗯?” 顾淮伸手拉下头上的帕子,浅笑一声,音调像诱人的罂.粟花,“是。”他垂了垂眸,声音不觉间裹挟霜雪,“微臣不想,郡主和大殿下成亲。” 柳安予伸手捏住他的脸,顾淮只错愕一瞬,立即如收了爪的小猫俯下.身半跪,俯首帖耳,祈求柳安予的垂怜。 他仰着头蹭了蹭她的掌心,眸子亮晶晶的,“郡主,家父翻案了。” 他顶替了沈忠在二皇子身边的位子,作为弃子,顾明忱的“通匪”之名,自然顺理成章地安在了沈忠的脑袋上。 沈忠的妻子儿女均在二皇子手中,他不敢忤逆,只得打碎牙齿活血吞,承了罪名。 明日便会被问斩。 柳安予毫不意外,冷笑一声,“你翻不翻案,与我何干?”话虽如此,捏着人的手指却不动声色的松了松,“你毁了我的定亲,若是将你交出去,你猜,李璟会不会弄死你?” “郡主舍得吗?”他的眸子湿漉漉的,像无辜的小鹿临死前看向猎人的眼神,“郡主若舍得,微臣千死万死都使得。” 他喉结滚动,等待柳安予回答时的惨白脸色惹人怜惜,但柳安予知道,这不是一只乖巧讨好的流浪猫,这是一条随时会咬人的疯狗。 她眸色暗了下去,饶有兴趣地看向他。 顾淮手指微动,解开绶带,半湿的绣竹叶素袍一层层褪去,露出他精壮的胸膛。 没有柳安予想象中那样纤细无骨,白皙如玉。 顾淮身上肌肉线条流畅,宽肩窄腰,自肩膀到胸前锁骨贯着一条狰狞的伤,湿润的发丝垂下延申到腰窝处,人鱼线低低向下沿进裘裤,细细看去还能看见稀疏的黑茬。 柳安予登时红了耳根,咬牙别开眼睛,却被顾淮用力拉近,呼吸缠绵,他伸手解下她发间的金簪。 登时青丝如瀑散落在肩。 柳安予错愕,却见顾淮将金簪塞进她手里,将尖锐的簪尾对准心脏。 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疯狂。 “要不你现在就杀了我。” “你疯了?!”柳安予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眸光渐渐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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