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不闭宫门,难道能打开?”兰蕊莫名其妙道,“这是我们能做主的?” “烧了吧。”景涟拧眉,“不知是谁写的,警惕为上,今夜约束好宫人。” 似乎也只有这一个办法了,二人领命退下。 当夜又下了雪,风卷起雪沫,不住拍打在殿下廊前,呼啸的狂风声好似鬼哭狼嚎,听的人心惊胆战。 往日无事可做,景涟早就睡下了,但因着那张纸条,她心里隐怀不安,便没有急着躺下,而是取来一本书,倚在榻上慢慢翻着。 砰! 砰! 景涟直起身,拧眉朝外看去。 下一刻寝殿门口冲进来一个满身是雪的人,竹蕊扑进来:“殿下,御前的尹公公夜叩宫门,说奉圣上口谕,急传殿下过去!” 景涟一愣:“他自己来的?” 竹蕊连连摇头:“带了轿辇仪仗,宫人随行。” 雪夜里大张旗鼓带了全套仪仗来接人,这就不大可能是假传圣旨。 一种不祥的预感从心底升起,而这种不祥的预感在亲眼见到尹太监时,被推到了顶峰。 尹太监也是御前有几分颜面的大太监,景涟从未见过他如此狼狈的模样。满头满脸扑着雪,一双靴子已经被雪水浸透,脸色被风吹得僵了,像个年迈而口齿不清的老人。 “圣上急召公主,请公主随奴婢走一趟吧。” 说这话时,他的神情笑得像是在哭。 景涟的心一沉。 “圣上怎么了?” 尹公公咧着嘴,苦笑道:“公主随奴婢过去就知道了,御体不是奴婢能僭越提及的。” 他看似什么都没有说,实际上却什么都说了。 御体,御体。 景涟不知自己是怎么爬上轿辇的,雪地里难行,轿辇摇摇晃晃。 景涟凝望着前方开道的灯火,明亮的宫灯在她眼前渐渐模糊。 她下意识朝旁伸手,想去牵太子妃的衣袖:“时雍,父皇他……” “公主有什么吩咐?”尹公公闻声回首,没听清楚,追问道。 景涟怔怔抬首,像是还在做梦的人骤然被惊醒:“没什么。” 她的手悬在空中。 身旁再没有衣袖可以牵了,而她唤过的父皇,也不是她的父皇了。 还未至福宁殿,远远便可望见通明的灯火,煌煌灯烛照亮半边宫城,福宁殿外的广场上矗立着数不清的雪人,走到近前才发现那是待命的禁卫军。 弃辇登阶,行至廊下,只见廊下整齐站着一排人,秦王齐王楚王自不必说,东宫两位良媛抱着皇孙站在那里,虽然穿的很厚,但还是冻得脸色发白。 这里没有后宫妃嫔,想来皇帝自觉不好,竟对后宫封锁了消息。 见景涟过来,所有人齐齐望向她,有人神色复杂,有人满含探究,还有人担忧之色难掩。 然而景涟一个都无暇注意。 她跟着尹太监穿过人群,来到殿门处,柳宫正迎出来,对她行礼:“公主请过来,圣上正问起你。” 景涟随她入内。 不知何时,大殿中层层雪白纱幕已经尽数撤下,显得殿中过分空旷。穿过大殿,寝殿外跪了一地方士。 极苦的药气从殿内飘出来,尽管灯火通明,但寝殿中却仍有挥之不去的阴沉。 景涟踉踉跄跄扑到床前。 她几乎不敢相信,皇帝居然变成了这幅面容枯槁的模样。他的面色苍白过分,双颊凹陷,唯有眼睛亮的惊人,像两簇火焰从他的眼底生出来。 然而稍有些眼力的人都能看出,这是回光返照的表现。 “圣上。”景涟脱口而出。 皇帝定定望着她,良久,道:“你来了。” 景涟哽咽出声。 若说对皇帝没有怨,那是虚言。 但这一刻,她跪倒在皇帝病榻前,最先记起的却是年幼时皇帝抱着她,在御花园里扑蝶的画面。 皇帝抬起手,吃力地抚了抚景涟的发顶。 “你来了。”他说。 他看着景涟,却又不是在看她,反而像是透过景涟的脸,正看着很多年前离去的故人。 “也许你是对的。”皇帝说,“也许按你的路去走,今日的局面会好看很多。” 但很快,皇帝笑了一声,其中满是决然:“不过我从不后悔。” 他那双眼睛显得更为明亮。 野心、自负、残忍,从他的眼底毫无掩饰地流泻出来,足以令任何一个人胆战心惊。 “我不后悔。” 他又重复了一遍。 然后他的手垂下去,滑落在景涟肩头,像是一记重锤敲打在她的心上。 那双眼睛的光芒暗淡下去,如同骤然被吹灭的烛火。 离床榻最近的李进扑通跪下,紧接着远处的殿内众人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齐齐跪倒,哭声震天。 景涟的眼泪一滴滴从腮边滚落,她膝行上前,望着皇帝毫无生气的面容,唤了声父皇。 “圣上。”景涟改口。 她重重叩首,额头砸在冰冷金砖上,一阵痛楚传来,锥心刺骨。 从此以后,她的怨恨、她的不甘,她尚未理清的孺慕与挣扎,就以这样一种突然的方式,尽数落幕了。 她又唤了声:“圣上。” “怎么会这样?”她喃喃道。 “为什么?” 她骤然转身,目光从殿内的侍从、太医身上一寸寸掠过,不知是在质问他们,还是在由衷的疑惑。 “为什么啊?” 朦胧的泪眼里,忽而有一只手伸来,按在她的肩上,极为坚决。 那人的声音传来:“公主。” 景涟茫然抬首。 柳秋看着她,声音静而轻。 “国不可一日无君。”柳秋的声音传来,落在景涟耳中,忽远忽近,像隔着一层纱,“圣上驾崩了,公主最后侍奉在圣上身旁,请问圣上是否对公主嘱托过万里江山的归属。” 景涟颊边还挂着眼泪,愣了片刻,掩面痛哭,只是不答。 她哭得太伤心,仿佛下一刻便要昏过去。 也正因为她哭得太伤心,柳秋知道不能从景涟口中听到半个字,幽幽一叹,心底却暗自松了口气。 ——这等稍有不慎便会危及性命的问题,能避则避。 柳秋含泪道:“圣上曾言,楚王殿下恭孝有德,人品贵重。” 她的声音依旧极其低,旁人听不见半个字,也就不会落人半点口实。 景涟稍一抬眼,心底愕然。 即使对她来说,太子妃不在,楚王登基便是最好的选择,但景涟偏心至此,也没指望楚王能争得皇位——论长幼论人望论权势,他都是三王中最末的那个。 柳秋说这句话,其实是为了向景涟传达她的倾向,借此展露友善。 然而景涟却猛地一惊。 按照她的梦境,最后登位的那个,该是秦王,而齐王楚王都死在了秦王手下。 疑虑和戒备同时升起。 景涟扶着床榻艰难站起来,避开了柳秋伸来的手。 正在这时,殿外传来急促的叩门声。
第67章 正文结局 殿外叩门声愈发急促。 显然, 皇帝病重数日,三王与东宫皇孙都冒雪守候在外, 自是知晓皇帝已经是强弩之末,驾崩便在旦夕之间了。 而今殿内哭声一起,殿中情形不问而知。 这扇殿门绝不能关闭太久。 李进抬起带泪的老脸:“圣上曾有遗诏,藏于立政殿御书房中,当今之计,乃是该立刻请诸位亲王皇孙入殿叩拜圣上, 而后往立政殿去——” 柳秋眉梢微压,眼底煞意隐现。 这一瞬间,景涟原本眩晕的目光忽然凝视,福至心灵般仰起头, 攥住了柳秋的手。 “不对,不对。”景涟想。 纵然朝局纷乱, 但天子依旧是天子, 圣旨依旧是圣旨, 倘若梦境中当真有遗旨的存在, 指明即位者, 那么那封旨意上必定不是秦王的名字。 所以秦王才会铤而走险。 刹那间景涟脊背生寒。 要想动手斩杀两个成年兄弟, 篡夺皇位, 秦王需得将时机把握的妙到毫巅。 皇帝一直有心使三个儿子彼此制衡, 论起身份地位, 母家权势,秦王虽占了年长的好处,与齐王楚王相比, 却并没有压倒性的优势。 三位皇子各自都遥领外州军权,但真能调动的无非就是府内亲军。若是今夜之后旨意颁出尘埃落定, 新皇居于宫廷,秦王更没有机会发动宫变杀进宫里。 毕竟皇帝自己就是宫变逼杀皇嫂亲侄夺得江山,他当然不希望自己的亲生儿子再照猫画虎地来上这么一次,宫城中的防备环环相扣,是皇帝花了十余年时间不断调整改进的,若要从外攻破简直难如登天。 所以倘若梦境为真。 那么宫变就在今夜! 冷汗从脊背渗出,浸透了衣衫。景涟跪的久了,膝头一阵尖锐的疼痛。 她知道,自己作为皇帝驾崩前见过的最后一个人,必须尽快将自己从中摘出来。 那扇殿门已经被打开了。 须臾间景涟嘶声痛哭,泪水潸然而下。 秦王等人鱼贯而入,听得哭声,一个个赶到床前,同样跪倒嚎啕,哀哭父皇慈爱仁德。 景涟哭得已经站不住,软倒在地,柳秋连忙扶住她,正要将她扶到旁边椅中,景涟却死死靠在她身上。 柳秋隐隐觉得不对,却又不忍松手抛下景涟,正犹豫间,楚王膝行过来,扶住景涟,唤了声永乐,不断垂泪。 兄妹二人多年情谊,从前纵有隔阂,如今执手相看泪眼,却也将隔阂冲散了大半。 景涟含泪道:“几位娘娘侍奉圣驾多年,总不好落下她们,王兄,要不要派个人去后宫请娘娘过来。” 楚王哭得哽咽——殿中哭声虽然此起彼伏,恐怕还真属他的心最诚,闻言哭声一滞。 景涟以为他没辨认出自己在他掌心写的字,气的发力掐他一把,急忙连使眼色。 柳秋心头咯噔一声,正要出言,景涟抬起头,瞟了她一眼。 那一眼看得柳秋心中一震。 她历经世事,自然不会被景涟一眼吓住,但她一切行事均以景涟安危为重,看出了景涟眼底焦急忧虑,到了嘴边的话语便是一顿。 楚王已经会意,跳起身来:“我去请母妃过来,还有贤妃、何妃二位母妃,还有……”
言情书网:www.bgnovel.cc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79 首页 上一页 74 75 76 77 78 7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