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皇帝说什么做什么,自有他的权势护航,底下的人只是服从而已。 旨意传到了王府,王爷忙着赈灾不在京城。 青蘅接了旨意,没有违抗,谈不上好不好,只是随意地到了宫里。 帝王与鬼魅之间的距离短了。他看起来不像一个皇帝,是早就已经死去的鬼魂。 太苍白了。 青蘅坐在病榻边,喊他哥哥,这声哥哥叫得平淡,不掺杂曾经的暧昧与情玉。 她真成了乖巧的弟媳,不勾引权力顶端的大伯哥了。 幽觉说:“朕老了。” 不到而立之年,就已经苍老了下去。 青蘅垂着眸,并不看他。 幽觉问她过得好吗。 青蘅道:“好啊,当王妃没什么不好的。” 幽觉笑:“口是心非。” 她每天做了什么,跟阿弟做了什么,他都知晓。 京城之中,四处皆是他耳目。 她被怎样对待,又怎样对待阿弟,他翻过的图纸,亵玩的、情玉的、杀意的……他窥探着鲜活。 幽觉抚上她面庞:“朕觉得可惜。” 或许当初该收下她,陪她玩,听她唱戏。 青蘅站起来,退了一步,叫他陛下。 她守身如玉模样,不肯陪他荒唐了。 幽觉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些泠辱的画面。 他可以叫几个嬷嬷绑住她,衣衫褪尽,只披件大氅御寒。 她随意丢下的珍珠,常辛从扫雪奴手里取了回来,做成了一串手串,就在幽觉手边。 珍珠代替他,亵玩她,像阿弟一样,刺进她身体里去。 她曾经害怕的,就让害怕真实来到。 他看见她的泪珠,滚烫。 她身下的溪流,濡湿他的手。 他能够对她做许多不堪的事,甚至摧毁她的神智,叫她变成个傻子,只知道叫他哥哥,夜晚时候,不抱着哥哥就害怕得睡不着觉。 她用她哺育孩子的给他暖手。 叫濡湿也干涸。 她怯怯地让他摸一摸。 这是阿蘅给哥哥的玩具。 哥哥玩。 不要羞。 阿蘅的每一寸血肉,都活在哥哥的掌中。 幽觉掐死了她。 掐断了这无端的银梦。 幽觉垂下眼眸:“朕该喝药了。” 他竟然开始幻想和一个女人亲近。 银秽狎亵。 青蘅唇角微微扬,似乎看出了什么,也不戳破。 端起药喂他。 青蘅故意地不好好喂,用瓷勺捅幽觉的嘴。 捅进去,捅到嗓子眼,惹得幽觉苍白的面上多了点红意。 生理性地窒息,又压抑着干呕的冲动。 青蘅凑近了他。 两人气息斑驳。 “你想要我了。”青蘅确定道。 “可我不能脱轨,哥哥。”青蘅遗憾,“王爷会杀了我的,他变态,他要求越来越多。要我在他身下浪,还想抓住我的心。” “哥哥,是你允我嫁的。是你的错。”青蘅离远了。 幽觉望着她,不言语。 青蘅将整碗药给他,幽觉一饮而尽。 青蘅笑。 笑得很开心。 哥哥明明能自己喝,偏偏要她喂,娇气。 “我要回去了。”她说,“我是个好妻子,望夫石,我要等夫君回家。” 临走前,却又淘气地凑到他耳边,用极轻的声音道:“等我的夫君在床、窗、桌、地毯……在每一处……” 她意有所指,却不肯详说,只勾着他,要他猜。 这是当初他欺负她的回报。 她可太善良了。 他要她疼。 她却只要他,痒。 要她侍疾,是他心痒,她偏不给他解,要他痒上加痒。 本来这样的日子也蛮好玩,王爷不在她清心寡欲休养生息,偶尔勾搭下皇帝当做报复。 欺负她,就要做好一直记着她的准备。 成为美梦,成为梦魇,牵牵绊绊,挣脱不得。 可偏偏京城之外不太平,将闲情逸致粉碎干净。 南下平叛的大雍将军接连失利,叛军一路北上。 而瑾王,她外出赈灾的好夫君,被困潍城,生死不知。 青蘅得知这消息,讥讽地笑了几声。 大雍的将军是吃素的,而她的夫君更是废物。 这国要是亡了,她岂不是又得换丈夫。 她坐在幽觉的病榻前,微笑着:“我的夫君好像死了。陛下,你的阿弟或许已经死了。” “我,”她流下几滴不够真实的泪来,“我守寡了。” 幽觉乏力道:“倘若阿弟真死了,朕准允王妃陪葬。” 青蘅的微笑凝滞:“吓我?” 幽觉道:“君口玉言。” “为什么,”青蘅说,“你的弟弟死了,应该你去陪葬。陛下,你和你弟一样的废物。” 幽觉笑了下:“大雍还没亡国,你对朕如此不敬。” 青蘅左右看看,伺候的都低着头一言不发,她取出帕子擦擦少得可怜的眼泪:“哥哥,你又吓我。” “我担心、害怕、恐惧,”青蘅说得不走心,勉力、尽力,眉都蹙起来,最后觉得好玩,竟荒唐地笑,“你死了,我都不会死。陛下!” 她一口亲在幽觉脸庞,用极低的声音道:“贱人。” 亲完了害怕幽觉打她,赶紧后退欲跑。 幽觉道:“跑什么。” 他的阿弟不会死得籍籍无名。 杞人忧天。 “敢说敢做不敢当,朕高估了你。” 青蘅立在那里,背对着他。 “我只是觉得,我做的一切好像一场笑话。嫁给王爷,成了王妃,来到陛下身边,不就为了好好活着。” 青蘅眼泪真掉了滴真心的:“倘若叛军入城,我被人抓去,死大抵不会死,活却得费些心思。” “你们这些死也就死了,可怜我一番苦心全随你埋了黄土。” 过了好半晌,幽觉才叹气:“还没到生死关头,你才有闲情唱戏。” 青蘅转过身来,笑着:“哎呀呀,陛下,当真是阿蘅最好的听客。” 叛军也有叛军头子,哪怕乱世也总有枭雄在。 死? 只要人的贪心长存,她便长存。 “陛下,”青蘅重新回到幽觉病榻,靠在他怀里,“您要好起来。” “好好喝药,好好吃饭,哥哥,”青蘅扬起面庞,“您会好起来的。” 幽觉望着她,眼里的神情她看不懂。 风吹开了窗,冷意灌满,幽觉极浅淡地露出个模糊的笑意。 “朕不会死。”他静静地任由青蘅靠着他,哪怕他才是病中的那一个。 他说,他不会死。 军事上的青蘅不懂,幽觉一面派兵解救潍城,一面派军阻击叛军。 叛军的步伐慢了下来。 但被压抑的怒火还是燎了原。 春末,叛军围城。 到夏末时,京城粮草断绝,连宫中也开始缺少食粮。 皇城外的皇亲国戚饿死的不少,死掉的平民则更多。 军马都被杀了来吃,青蘅一边吃马肉一边落泪。 吃好喝好玩好,现今连吃好都得不到。 京城之外不少的豪强打着勤王救驾的名义招兵买马,却没有一个真的赶到京城忠君救君,都等着这批叛军赶快弄死幽觉,等这天下无主,他们再为幽觉报仇,逐鹿中原。 眼见着天下是要乱起来了,指不定乱个百年,她的安稳日子也一并葬送。 夏末洪讯,叛军改河道水淹京都,饥荒、疫病,京城里的人死了七七八八,投降的渴望渐渐占了上风。 有叛逃者开了京城门,叛军进城发泄着怒火,皇宫勉力坚守,皇宫之外的官也好民也好世家大族也罢几乎死绝。 青蘅慌了起来。她没想到来的不是枭雄,是屠夫。 一个杀戮为乐的屠夫,可不一定爱美色。 若等待她的是无尽的凌虐……青蘅饿着肚子躺在幽觉身边:“我不要,哥哥我不要。” “我不想死得难看。”她指责他,“你是皇帝啊,你怎么会落到如此地步。” “我,我不是王妃吗,王爷或许真死了,”她茫然,“难道,我也得死。” 幽觉这时反倒笑起来。 “没有一个王朝永生不死,如今只是轮到大雍了。” 无力回天。 每一个王朝,几百年便换一轮。 他坐在京城皇宫的病榻上,看一封封来自远方的讯息。 那些他从未踏足的土地,他的天下。 贫瘠到养不活大部分人了。 喂饱的,只有他,一层又一层的“土皇帝”。 他杀了父亲得到的皇权,吸饱了人血。 他是享用的那一个,将来,又轮到谁持刀啊。 青蘅痛哭流涕。 她还这么年轻,她才不要给腐朽的王朝陪葬。 她一下子鼓足力气,从床上起来。 擦干净脸,翻出胭脂水粉,给自己化妆。 手软腿颤,化得好难看。 青蘅落泪。她竟然不自信了。 她闭上眼,深呼吸慢慢平缓。 她不能死在这里。
第39章 大修 幽觉唤她过去,青蘅想看看他还能说出什么遗言来,疲惫地走到他身边。 幽觉却只是笑着给她擦干净水粉。 “都花了。”幽觉道,“你是天下最美的女人,无需脂粉装饰。” “青蘅,你若想活,”幽觉抚过她的面庞,“就活罢。” 他本准备掐死她,好过看她受辱。 傲慢。 幽觉抚过她唇瓣:“青蘅,听着,叛军是一个叫狄成周的领头,屠夫出身。” “如今天下各路人马紧盯着京城,狄成周屠了京都已犯大忌,若再杀我,天下群起而攻之。” 大雍毕竟数百年,一个屠夫妄想轻易扫荡。 “我见他不似蠢货,大抵会留着朕挟天子以令诸侯。” “这便是机会了。”幽觉将青蘅凌乱的发捋顺。 青蘅听着听着蹙眉,半晌回过味来,挑眉道:“我可不做美人计里的美人,我不会替你杀他。” “也不会以身入局引起他们内部混乱,往往这种工具死得好惨的,说不定哪个忠心的小弟一刀就把我砍了。”青蘅直白道,“我要的是我活,不是你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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