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最好是能让褚暄停信任她就像信任沉西几人那般。 “在想什么?” 褚暄停不知何时睁开眼,正在看着他,那目光说冷不冷,却也没有什么温和之意。 傅锦时被他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但面上并未表现出来,她不动声色的捏了捏指尖,心中有了想法,于是瞎话张口就来,“在想如何认错。” 褚暄停冷笑。 傅锦时想了想,既然想要褚暄停信任她,那么她至少得做好侍药奴的本分,但是她拿不准褚暄停喜欢听什么样的话,于是决定真诚一点。 “属下在永州时多是这样穿着。”傅锦时说:“天楚时不时就要来骚扰,所以永州边境多战乱,属下每日都要救治许多伤患,宽袍大袖的衣裳有些碍事,袖子和下摆又是极容易脏污的地方,沾染了血迹比较难洗,负责洗衣的人会将实在洗不干净的扔掉,然而家中没有过多钱财支撑这样消耗。” 傅锦时说完没听到褚暄停的声音,疑惑地看他,见他正直勾勾地盯着她,她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这样说又好像是在说褚暄停奢靡。 她懊恼地低下头,“对不起,属下失言。” 她忽然有些难过,她满心怨恨想要报仇,想要为傅家洗清罪名,可她从前生活的环境太过单纯,即便家人经常不在身边,可她知道他们在,她便有底气,有后盾,而且她有非鸣,非鸣总会护住她,因为总会下意识去依靠家里人,所以她其实是有些笨拙的,如今这样忽然只剩自己,她其实害怕极了。 她害怕非鸣付出生命救她,她却什么都做不成。 褚暄停看着低下头去的傅锦时,眼底动了动,没有继续再去揪住这点事情,而是问道:“邺城是你带兵守的?” “嗯。” “你懂兵法?” “父兄与阿姐都教过属下。”傅锦时说着攥紧了手,她的手腕好像又开始隐隐作痛。 她真的很无能,学过兵法,可守不住邺城,学过医术,却救不了母亲。 “孤看过沙盘推演。”褚暄停目光淡淡的,语气也淡淡的,“那座城换了谁都守不下来,甚至三日都是极限,你竟能守七日,你是如何做到的?” “以父兄的能力,留云滩大败定然是因为军中有叛徒,所以天楚的人必定对鹰卫兵力布防了如指掌,我便是利用了这一点。”傅锦时说:“可他们只知父兄带一万鹰卫从留云城追至留云滩,留下三万留守留云城,却不知邺城也留了一万。” “这一万是属于阿姐的鹰卫。” “当年阿姐屡次立下战功,回绝了陛下赏赐的所有金银财宝,换了一个可以同男子一样以军功论职的机会,后来一步步走到将军的位置,但是两年前同圣旨一同下来的还有一道密令。” 前来永州宣纸的太监将密令交给傅大将军,“傅将军,还请仔细查看。” 傅铮:“多谢。” 傅锦时开始是不知道的,后来有一日,傅别云偷偷告诉她,她有了自己的私兵,她乍一听闻,以为她阿姐擅自养兵,吓了一跳,好在后来傅别云说,这是陛下密令,命她偷偷训练一万士兵,她与父兄商量了一番却都拿不准陛下想干什么,但既然是密令,那必然不能让旁人知晓,便干脆借着招募士兵的名头,把他们安排在了邺城的守备军名义下。 “鹰卫的甲胄永州六城的百姓都会做,再加上鹰卫的甲胄与守备军的差别不大,我便命他们连夜改制,守城之时换了上去,后来又找了屯在这里的辎重,赶制了新的让城内的青壮年穿上。”傅锦时说:“天楚的人以为他们消息有误,先是派了人去查,但是根本查不出来。他们拿不准我们有多少人,起初不敢轻举妄动,只是围城。后来打起来,先顶上的是真正的鹰卫,打得很凶,天楚更加摸不准,便试探着来,直到后来真正的鹰卫不断减少,城内的青壮年不得不顶上,天楚察觉了不对劲,开始强攻,终于城破。” 她一直都知道没有援兵根本守不住,所以从一开始想的便是拖延时间等援兵,可援兵始终没来。 “确实聪敏。”褚暄停出言称赞,“一手好医术,一身好武功,聪敏又对自己下得去狠手,还知进退,这么比起来,不会说话这一点孤倒也能接受了。” 傅锦时不知褚暄停忽然这样夸她是有何用意,有些懵地看着他。 “于孤来讲,对也是对,错也是对,孤从不自我怀疑,所以孤也不喜欢手下有。”褚暄停不疾不徐道:“你在诏狱都不曾怕,威胁孤的时候也不见半丝害怕,却因一件小事牵动如此情绪——” “傅四,你若迟迟走不出父兄护着的圈,今日也不必面圣了。” 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褚暄停在安抚她的情绪,在引导她,也在教她。 马车内一时安静了下来,不多时,马车停住,外头也传来了沉西的声音,“殿下,到了。” 褚暄停问傅锦时,“想清楚了吗?” 傅锦时看着他点点头。 “那便走。” 傅锦时转过身下了车,只是在转身之时,眼中的害怕与懊恼散了个干干净净,她在车下恭敬地等着褚暄停下来,垂眸跟在他身后朝着宫门走去。 她在车上展现出来的所有都是真的,却也都是假的。 她确实陷入过自我怀疑和自我否定,也确实害怕过,但那是在刚被陆家从草垛里找出来的时候,她早已在一道道刑罚中弃掉了所有软弱。
第8章 傅锦时如今在车上表现出来这些最开始只是想混过她不擅解释这一茬,褚暄停太过小心眼,她不想因为一句无关紧要的话把人得罪了。 后来褚暄停提到了邺城一事,以褚暄停的能力,定然能查到那一万鹰卫的事,如今傅家被搜查成这样,那道密令恐怕早不知落入谁手中,肃帝态度又不明了,一万鹰卫的事若是说不好便会成为傅家豢养私兵意图谋反,所以索性将借着机会将这一万鹰卫在褚暄停这里过明路,也免得日后生事端。 而且她都把这样机密的事情告诉了褚暄停,怎么也算是表了一把忠心,一次两次或许不能让他信,次数多了,总能有点用。 她的算盘打得很好,不过是将从前的情绪与心理调动出来便足够,却不知褚暄停也在算计。 褚暄停不是没看出傅锦时装,一个能抗住陆家刑罚,能在诏狱为了活下来宁愿废了胳膊和腿的狠人,甚至能扛过十八道酷刑的人如何能是一个软弱之人。 但是既然她装,那他便借机问一问叶云查到的邺城那多出来的一万鹰卫是怎么回事,也省了多费工夫,如今便只需要让人去藏阁将备在那里的密令拓本找出来便行。 大瞿律法,帝王所下圣旨皆留拓本放入藏阁。 便是密令也不例外。 两人各怀心思地走到了乾正殿,褚暄停到了里头,傅锦时则是与沉西一同等在外面。 不多时,张公公出来,“傅姑娘,陛下宣召,随老奴来。” 傅锦时跟在他身侧进入了乾正殿,进去后一眼便看见肃帝在写字,褚暄停站在一旁磨墨,她跪下身恭敬行礼,肃帝搁下笔,“抬起头来。” 傅锦时依言抬头,肃帝道:“与你父母倒是像。” 傅锦时没出声。 “性子倒是比你父母要沉静些。”说到这里,肃帝脸上带了些怀念之色,“朕与你父亲当年也算不打不相识,你母亲当日还拉偏架。”肃帝说着像是想起当日的场景,笑了一声才又说:“看似拉架,实际拉着朕挨了你父亲好几下。” 傅锦时说:“阿娘向来护短。” “你母亲与父亲青梅竹马,感情甚笃,一路相互扶持着走过来。”肃帝笑道:“说起来,朕也是是看着你父亲从白衣一步步走过来的,不过起初你父亲要参军时,你母亲还不同意,担心战场上刀剑无眼,你父亲安慰了许多天才让她放下心,但是第一次回来就受了重伤,为了不让你母亲担心还瞒着,结果还是被发现了,不过你母亲并没有阻拦他第二次,只不过每次回来都会被拘在家中调理身体。你父亲每次同我们在一起时看似苦恼被拘在家中不得自由,实际每回都在炫耀。” 说到这里,肃帝问她,“你母亲去世这些年,你父亲过得如何?” 傅锦时垂眸,“极少归家,即便没有战事也是宿在军营。” 肃帝叹了口气,惋惜道:“你母亲一手医术极好,你父亲镇守永州朕最是安心,便是你的两位兄长和姐姐也都是有大作为之人,将来定然都是我大瞿的猛将。” 傅锦时没说话。 “你也是极好的,扛过了诏狱十八道酷刑,活了下来。”肃帝看着她说:“不过你往后便与傅家没有关系了,安心在太子那里做侍药奴,便无人能再拿傅家一事治罪与你。” 傅锦时垂下头行礼却没应声,她知道肃帝何意,不过是在告诉她,他已经将她从此事中摘了出来,傅家一事到此为止。 可这件事怎么可能就这么放过去,她直白问道:“陛下,您既然相信傅家无罪,为何不还傅家清白?” 肃帝没想到傅锦时能这样直接地问,他看向太子,褚暄停如同没看到般继续专心致志地磨墨。 “你错了。”肃帝眼底不悦,却没表现出来,他敛了神情,“朕救你是看在你父亲从前的功劳,而非是相信你父亲没有叛国。你父兄如今不见踪影,又有陈家供出傅家贪墨粮草一事,便是朕也无法再相信你父亲。” 闻言,傅锦时深深躬下身去,她额头抵在交叠放在地上的手背上,才控制着自己没有失态,她说:“谢陛下救命之恩。” 肃帝欣慰笑道:“你懂事便好。” 恰在此时,张公公从外头进来禀告,“陛下,二皇子来了。” “让他进来。” “是。” 褚暄停磨墨的手终于停住,“父皇,儿臣身体不适,想先行告退回府。” “你且回去好好养着,秋狩的日子眼看着要到了,务必调理好身子。” “是,儿臣告退。” 傅锦时也行礼跟在褚暄停后头退了出去。 她走到门口时,与张公公引着的二皇子打了个照面,褚昼津挑眉直接道:“这位姑娘甚美。” 傅锦时皱眉,褚暄停似笑非笑,“你若不想说话,孤这就让人割了你的舌头。” “大哥,我可是真心实意地夸赞,别这么吓人嘛。”褚昼津笑着朝傅锦时眨眼,“是吧,美人。” 他一身紫色衣裳,在腰的位置绣有蝴蝶,头上没带发冠却有一根长簪,说是长簪不如步摇来的准确,整个人招摇惹眼到极致。 傅锦时忽然想起来小时候在宫里遇到过的那个打架喊着“不要打我的脸”的小男孩,那个小男孩的容貌逐渐与眼前的人重合,傅锦时难得有些无言,刚才被肃帝激出来的戾气骤然散了些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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