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暄停眼神凌厉,“你只要记住,她绝不能现在死。” 江舟并不想掺和进权力争斗中,听懂了也当不知道,垂下眼应声,“是。” 从兰庭榭出来,应寒川从暗处现了身,褚暄停站在抄手游廊上看他,“怎么,应司印是听了孤要给傅四用七金散不满?” 应寒川没理他夹枪带棍的话,而是道:“多谢。” 褚暄停挑眉嗤笑,“你可真是傅四的好兄长。” 七金散可不是个好东西,竟还对他道谢。 应寒川并不意外褚暄停查到他与傅锦时的关系。 褚暄停见他丝毫不为所动,有些无趣,也懒得再同他废话,这人左右不过亲自来确认傅锦时的情况,“应司印自便。” 坐在屋顶说是保护太子殿下,实际无聊到数星星的沉七问沉西,“殿下要杀他妹妹,他为何说谢谢?” 沉七的表情就差明着问应寒川是不是脑子不好了。 “比起自身生死,傅姑娘更在意傅家能否清白。”沉西替他解惑,“如果连活着都不能,更遑论正名。应司印知道这一点。” 沉七看着天上零星的星子说:“有兄长真好。” 沉西道:“你不也有?” 沉七转头看他,“谁?” “我。” 沉七实打实的疑惑,“长兄如父,你为何想要占我的便宜?” 沉西:“……” 沉西将他的脑袋转过去,“继续数星星吧。” 傅锦时醒来一阵后因为精神和身体实在疲惫,又不受控制地睡了过去。 这一次她虽睡的并不安稳可身体却放松了下来,江舟连忙为她施针,又嘱咐沉月去熬了药。 两厢齐下之下,一直折腾到天蒙蒙亮,傅锦时才终于退了热,江舟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缓了一口气,“总算熬过去了。” “我这就去禀报殿下。”沉月说。 江舟净了手,拾掇了药箱,“我随你一同去,今日也恰好该为殿下请脉了。” 沉月点头,替江舟领路。 褚暄停昨夜收到沉星的禀报后,匆匆披了件厚披风便去了兰庭榭,秋日的夜间格外凉,去的时候不觉得,回来后便咳嗽加重,昨夜到底染了风寒。 江舟还未进屋便听见了沉重的咳嗽声,他略一皱眉,进去后见太子殿下正靠在榻上看书,但显然并不能静心,他行了礼便上前替褚暄停诊脉。 他曾做过一段时间太子府的府医,知晓太子的身体状况,即便后来做了院正,依旧时不时来太子府诊脉,为太子调理。 眼下越是把脉,他眉头皱得越厉害。 “殿下最近可食了性寒之物?” “十日前,太子府侍药奴在药膳中掺了茭白碎。”一旁的沉西道。 江舟对当日悬于城门示众的那具尸体略有耳闻,但只知他意欲刺杀太子殿下,却不知原来险些成功。 褚暄停的身体受不得太多寒性食物的刺激,过量会有生命危险。 “食了性寒的食物加上昨夜又受凉,肺腑间寒气侵入,畏冷的情况会加重。” “我为殿下换一下方子。”江舟道:“但依旧是只能缓解,不能根治,想要清除余毒,只能找到药老。” “傅锦时如何了?”褚暄停应了一声,放下书问他傅锦时的情况。 “最凶险的一晚熬过去了,往后便是慢慢调养,只是……”江舟犹豫着要不要继续说。 褚暄停道:“有什么便直说。” 江舟斟酌了一下道:“她身上新伤叠旧伤,又反复受寒,身体底子终究坏了,即便好好将养,将来也恐怕子嗣困难。” “孤以为何事。”褚暄停手指轻点书面,随口道:“生育并非女子所必须,你只需让她活下来,不要瘸了废了即可。”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她身上的疤若是能去便去了吧。” 江舟听着这番话,颇有些摸不清太子殿下的心思,若是说太子殿下瞧上了这位傅姑娘,那该在意生育多过疤痕,可若说没瞧上,又为何这么在意疤痕。 心里虽这么想着,但也没觉得奇怪惊讶,毕竟太子殿下一直都这么心思难以捉摸。 他正要起身告辞,又听褚暄停说:“你同她说生育一事时莫要太直接。” 他不觉得女子一生定要有一个孩子,但对一名女子来说许是在意的。 江舟现下真是一点都捉摸不透太子殿下的心思了。 傅锦时养了五天才终于能下榻走走,但是因为腿伤实在严重,走路还有点跛脚,又养了半个月才终于看不出异样,不过肩膀连带着心口挖去的腐肉让她还不能提重物。 褚暄停也不急在一时,他从不是一个只在乎眼前利益的人,所以后来又给了傅锦时一段时间训练,用以恢复手臂握刀打斗的能力,到现在虽不能恢复到之前的灵活性,但对目前的她来说够用了。 前两日周叔给她说了说她要做的事情,她每日只需要去给太子把脉、煎药,慢慢给他调理身体。 太子府的侍药奴并不是重活累活,却是极重要的活。 今日是她第一次去,并没有带药箱,只带着昨日江舟来为她诊脉时她借下的脉诊便去了吟松风。 她到时,褚暄停正裹着狐裘抱着暖手炉靠在矮凳上喂鱼。 傅锦时躬身行礼,“殿下。” “来了。” 褚暄停放下鱼食,一旁等着的下人上前,他净了手,随意搭在了桌上。 傅锦时上前将脉诊垫在他手腕下,他的手腕虽有些苍白瘦弱,却能看出来是练过的。 傅锦时诊脉时褚暄停目光一直落在她脸上,他有些稀奇,除了傅锦时他还没在谁身上见过如此平静的神情,那些人诊过他的脉后,不是皱眉便是神色凝重,满脸写着他活不了,让他实在厌烦。 傅锦时淡淡道:“柯蓝之毒。” 她初见褚暄停时,他穿着鹤氅,那时她并未多想,后来在养伤时忽然惊觉那时初秋褚暄停便穿上了鹤氅,由此猜测他畏寒。确定他畏寒是后来在太子府待久了,加之她是太子府的侍药奴,江舟会跟她嘱咐些褚暄停的身体情况,但也只告诉她褚暄停体弱。 如今她发现褚暄停的体弱是因为中毒,中的还是柯蓝之毒,且余毒一直未清。 褚暄停半靠在靠背上,他前些日子染上的风寒拖到现在也不见好,整个人消瘦了一圈儿。 他懒洋洋道:“看来知道此毒。” “这是郦幽禁药。”傅锦时说:“起初它被做出来是用来治疗火毒的,但是被它治好的人几年后便会出现畏寒等风寒常见症状,起初只以为是普通的风寒,直到这些人的身体快速衰败,才被重视,进而查出出现症状的都是服用过‘柯蓝’的人,这药就此成了禁药。” “而且已经全被销毁。” 褚暄停失笑,像是并不在意自己是否中了这样难缠要命的毒,“能被做出来一次,自然有第二次。” 傅锦时抬眼看他,这人有一双极好看的眼睛,但是瞳孔浅淡,像是蒙着一层冷意,不论笑与不笑都不见半点亲近之意,加之周身气质又冷,就如她在诏狱第一眼所见那般感觉,如同山间不化的积雪。 “此毒难缠至极。”傅锦时抿唇,“当年用了此药的人最长也不过熬了四年。” 褚暄停问她,“依你之见,孤为何能活这样久?” 傅锦时垂眸,“因为殿下是太子。” 这话便是说的毫不留情了,明晃晃地说褚暄停能活是因为他在高位,有普通百姓没有的权力与能力。 “你在不满。” “不。”傅锦时说:“奴婢只是在陈述事实。” 褚暄停轻声哼笑,“你倒是敢说。” 傅锦时没接这话,她可以心直口快,却不能得寸进尺。 褚暄停摩挲着暖手炉外套着着毛线套,问她,“能不能解?” 傅锦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道:“殿下应当查到,奴婢自幼跟随母亲学医,我母亲的师父是药老,而当年便是药老制造的此药,他也因此自责内疚,往后一生都在研究如何解。” 褚暄停没出声,傅锦时继续说:“殿下救奴婢可是为此?” 褚暄停并不意外傅锦时能猜到他救她的意图,他也没想隐瞒。 “殿下救奴婢一命,便是为报恩情,奴婢也必当竭尽全力为殿下解毒。”傅锦时抬眼,不闪不避地看着褚暄停,“但奴婢有一事相求。” 褚暄停眯起眼睛,“你应当知道,孤不是心善之人。” “殿下的命在我之手。”傅锦时说:“而我不是有恩必报的人。” 这话便是赤裸裸的威胁了,褚暄停生生气笑了,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敢当着他的面说要对他忘恩负义。
第6章 “你好大的胆子。”褚暄停勾着唇角,眼尾上挑,拖着腔子懒洋洋道。 “可惜——”他眼尾似是还带着笑,话里的语气与眼底却是冷的,“孤不喜被人威胁。” 傅锦时感受到褚暄停目光的压迫,她懂得适可而止,也懂得过犹不及。所以即便先前她确实有威胁之意,此刻也得换一种说辞。 身份低微之人不够资格逼迫上位者,这是尊卑地位决定的。她始终记得她的命此刻捏在褚暄停手中,傅家清明同样如此,于是她适时的服软,“不是威胁,是交易。” “比起虚无缥缈的报恩,利益牵扯才更牢固。”傅锦时说:“比起相信我的良心,殿下会更愿意相信我的软肋。” 她把软肋明晃晃地摆在褚暄停眼前,她相信,对褚暄停这样的人来说,利益交换远比全靠良心的报恩更让他信任。 褚暄停靠在椅背上目露审视地瞧着傅锦时,半晌,他笑了起来,“孤没看错你,的确是个聪明人。” 这话便是肯定了傅锦时的说法。 “你想要什么?” “良籍。”傅锦时说。 若是奴籍,她的一生便捏在了褚暄停手中,除非褚暄停允许,否则她一生都别想回到永州,若是良籍便不一样了,没有卖身契,他们最多算是雇佣关系,虽说褚暄停可以用太子身份压她,可她有反抗的余地。 褚暄停似笑非笑,“竟然不是傅家一事。” 傅锦时直白道:“我不信你。” 褚暄停挑眉,“为何?” “北镇抚司严刑逼供,想要从我口中得到傅家叛国的口供,可见傅家一事并非证据确凿,然此事发生这么久一直无人去查疑点。”傅锦时说:“我虽居于永州,却也知道北镇抚司只听命于陛下,所以是陛下想让我认罪。” 傅锦时看着脉诊,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握紧,“永州四城,只活了我,所有人都想从我嘴里确认是傅家叛国。你虽选我做侍药奴,可若无陛下点头,你又如何能带走身负叛国案的我。” 永州四城只活了她一个,她父兄尸体失踪,所有人都认定了傅家叛国,又有陈家“供出”她傅家贪污,这么多案子背在她的身上,朝廷不会轻易放过她,人人都在等着她认罪,好定死了傅家叛国的罪名,若无肃帝授意又如何能轻易让她活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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