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聆玉见了,惊讶地啊了声。向来稳重的她,竟忍不住往前几步仔细观察了确认。 容绪被这么一提醒,全都想起来了。 这一组磨喝乐的神情状态、服饰表情,和她小时候绘的那一组几乎一模一样! “你怎么还记得?” 虞令淮自踏入宫门时就迫不及待看到容绪的表情,如今她惊讶又欢喜,还带着一丝茫然,他早就暗爽不已,但面上死死压着嘴角,不肯泄露一毫。 “也许是因为孤天赋异禀,过目不忘吧。” 他云淡风轻地说。 “嗯。”容绪随口应一声,正在细看磨喝乐,根本没听他说什么。 虞令淮从后抱住她,见她手上拿着的是戴了胡帽的孩童,便说:“这个应是小沛沛最喜欢的。” 小沛沛……这是什么鬼称呼。 容绪拿后肘撞他,虞令淮却像是早有预料,一把握住后肘,还顺势扣住她手指。 宫人们悄声退下。容绪便也不留情面地捶他。 “我都不记得我最喜欢哪个,你信口胡说的吧。” 容绪手指轻轻抚过磨喝乐的面部,做工十分精细,比儿时的那一组要强上很多。 虞令淮道:“同样一组磨喝乐放在庭院里晾晒,就这一个底下衬的绢布是花的,其它都是素的,那我肯定猜你最钟意这个,特殊待遇嘛。” 记忆一下子被他带回到数年前。 哥哥买回来磨喝乐胚子逗她开心,她也确实高兴,挨个绘完之后磨喝乐就放在院子里。她被嬷嬷哄着午歇,却怎么也睡不着,不一会儿就要爬起来,趿拉着木屐噔噔噔跑去看,嬷嬷再一次次把她抱回去。 小孩子精力无限,却也很容易发困。她睡醒之后天都黑了,嬷嬷却仍旧拦着不让她去看磨喝乐。 她寻了空隙推开嬷嬷,急急跑去院子,却差点被气昏过去。 对于小孩子来说天都塌了。容绪现在想起来还有点恼,于是瞪他说:“你明知道我钟意,还捣乱。” “因为我手贱。”虞令淮直截了当地承认。 太过直白,让容绪哑口无言。 他继续说:“手贱的原因……是我喜欢你,想引起你的注意。从小到大我总觉得我是幸运的,因为我看见的容绪是旁人看不见的。笑着的你,生气的你,闹别扭的你,都是独一份。” 突然说起这些,让容绪有点惊讶。 这个已经习以为常的怀抱也变得发烫。 她试图回眸看一眼,却被虞令淮牢牢箍住腰肢。 想来…即便是他,说这些肉麻话时,也是会害羞的罢。 “沛沛,我是不是从未正式对你说这些?” 虞令淮捧着容绪的双手。 她的手纤长,在他掌中却还是小了两圈。 虞令淮轻叹着想起很小的时候得知将来要娶这个漂亮的小妹妹,第一反应是——未免也太小了。 那么点点大的婴孩,被襁褓包裹着,又是在冬日里,一圈毛绒绒的袄子将她衬托得只有巴掌那么大。 怪不得大家和她说话时都是轻声细语,那是怕惊着扰着。 而他也在这种氛围的感染下蹑手蹑脚,还被阿娘拍了后脑勺说像做贼。 襁褓里的小沛沛像是听懂了,忽地咧出一个笑容。 自那之后,虞令淮牢牢记得,容绪人生中第一个笑,是对着他笑的。 “今天……为何说起这些?”容绪隐隐觉得他有事瞒着她,或是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因为我发现我从未正式说过喜欢你,也从未正式求娶。我总想着我们都这样熟了,婚约又是板上钉钉的,不会出什么变故,你我早晚是一家人。” 虞令淮将容绪身子转过来,垂眸凝视着她。 “不知道是不是我太想当然,因此减少了很多步骤,使得你连我的心意都不清楚。”他轻叹了声。 尔后继续道:“岳母大人如今身在将军府。你想什么时候出宫相认,我陪你。” “阿娘?!”容绪差点儿失声,这太突然了,没有一丝预料,“你是怎么找到阿娘的?这几年阿娘在哪儿?” 虞令淮引着容绪坐下,缓缓道来。 起初听闻之时,他也不敢相信岳母大人竟如此悍勇,如此果决。 与他们猜测的一样,斡尔察之死果然跟阿娘有关。只是让人吃惊的是,斡尔察竟是阿娘亲手所杀,并且当初传闻的“大卸八块,尸身都难以拼凑完全”亦是出自阿娘之手! “我只知道阿娘从前做过镖师,没想到……” 没想到头一回刺杀,就如此成功。 只是,从大鄞到边疆,再入北晟,潜伏至斡尔察身边,伺机动手……每一步都难以想象其中的艰辛,一旦出了差错,便是赔上性命。 “阿娘身子康健吗?可曾受伤?” 虞令淮只答:“有伤。” 那恐怕不是小伤。不然他大可以说没事。 “岳母大人还交给我一叠罪证。”虞令淮道:“楚王通敌卖国,与北晟勾结。当年伏山一役,聂氏代先帝下旨即刻退兵。楚王意外获知消息后落井下石,与北晟人埋伏途中,打得容家军措手不及。” “当时能赶去救援的只有纪家军,而这一切都在楚王掌握之中——除去容家,拉纪家下水。按照楚王的构想,本就为先帝所疑的纪家军在这次援助之手名声大噪,先帝绝不会再三容忍,此为借刀杀人。” “但楚王没有料到的是,先帝听闻容家军败退,一口气没上来,驾崩了。” “聂氏秘不发丧,接我入宫即位。先帝死讯传出之时,楚王已然错过造反良机。” “岳母大人带给我的,便是楚王与斡尔察的来往信件。” 陆续将这些说下来,虞令淮眼睛一错不错地看着容绪。 “岳母回大鄞前和容屿阿兄碰过头,因此获知……你早就知道容家军战败有疑,对吗?” 话说到这里,容绪总算明白虞令淮今日为何怪怪的。 她颔首,不置一词。 “沛沛,我本来很气,气你为何不和我说。在会稽时,你我相距甚远,你摸不清楚我态度如何,不和我说,我可以理解。但到了京城甚至你我成亲了,这几个月来,你也从未说过半个字。” 虞令淮眉目压下,盯着容绪看,“你不够信任我,是吗?” 信任这个词,真是很重的一个词。 因为他的身份他的地位,她不得不权衡利弊。 甚至在成亲之前,容绪认真盘算过,他娶她,对他来说利大于弊,是一步好棋。 这会儿她也就有点心虚。 “看着我,沛沛。我已经气过了,现在我特别理智,这么问你只是想知道你的想法。”虞令淮的触角又开始大展身手了,他再次觉察出容绪情绪上的细微变化。 “是。”容绪声音很轻。 虞令淮的心意她不是感受不到,而是……他喜欢她是摆在明面上的,所有人都看得见,但实际上有多喜欢,这个程度是无人知晓的。 “好,我知道了。” 虞令淮竟有了几分放松,像是心里大石头终于落地了,语气也有几分轻快,“旁的你无需多说,我想我多少能猜到一点。” “早知道当年我转身就跑,”他玩笑似的说:“入宫时我看那条甬道长得没有尽头,还想过哪里得罪聂氏了,把我带进去莫不是要偷偷摸摸把我做了。现在想想,不如转身就跑,做一个闲王,也不用困在上京三年,我肯定连着就去会稽找你,当上门婿也行。你知道我嘴甜,肯定把你家老太太哄得高高兴兴的,到哪儿都夸我这个孙女婿。” 他是笑着说的,容绪却听得有点心酸。 那日从码头回宫,她看见汤面铺子正在收摊,据说只做日出前后那么一两个时辰。 也不知道虞令淮是在什么样情况下第一次去那间铺子,一夜未眠吗? 以及,那三年里他在深宫是如何度过的…… “好了,沛沛,今日我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虞令淮干脆把话说明白,“我生你的气,但不想跟你怄气,因为我喜欢你,会自发地为你找借口,或是从你的角度去思考。与其跟你闹别扭,还不如把闹别扭这一步给跳了,我原谅你,你点头说好,这不就行了?” 哪有这样的…… 容绪暗自腹诽,却又觉得其实很合乎虞令淮的逻辑。 “或者,把口头上那些话也给跳过。” 虞令淮偏头笑起来,大言不惭:“你现在亲亲我,说不定我心里就舒服些,不气了。” 见容绪不语,他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挑眉道:“有人没抓住这大好时机——” 话音被吻截住。 虞令淮愣在原地,后知后觉摸摸自己的脸颊。 尔后又是一吻,这回容绪吻在他唇上。 “好吵,哪来那么多话。”容绪骂了声,飞快地再啄一下。 她抱住他,下巴搁在他肩上。 容绪闭上眼,缓了缓呼吸。 这人总惹她生气是没错,却也总是惯着她、陪着她。但让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一回他仍然愿意迁就,甚至连生气都没当着她的面。 “那就从今日开始说好。”容绪终于开口,令虞令淮心中一紧,“有什么事就和对方说,我是,你也是。” 虞令淮反应一会儿,听明白了。 “好。”他紧紧回抱。 在这个寒凉的冬日里,他的妻子愿意走进他心里,也愿意给出无比珍贵的信任。虞令淮想,他很幸运。
第30章 30 临到回府与阿娘相见,容绪忽然出声,让马车在不远处果子街停下。 这儿早年间以贩卖四时鲜果出名,后来公卿府邸越来越多,反倒将果子商贩挤走,修葺一新,来往都是宝马香车,郎君仕女。 此刻掀起车帘往外望去,只见雾凇沆砀,腊梅漫然,不涉尘嚣,幽邃空濛。 虞令淮由此疑惑,扭头欲问。 触及容绪手指间薄薄汗意时,他心中一惊。 虞令淮目光下撤,落在两人交握的袖口,又倏地看向她有点泛白的脸色。 “我瞧这儿腊梅开得极好,不若下车走走。”虞令淮突然道。 容绪闻言一怔,很快明白过来他看出自己的局促,遂轻点头。 车帘大肆掀开时,一股清冷的幽香撞入怀中,方知何为沁人心脾。虞令淮总嫌上京的冬季单调,偏爱这腊梅香得霸道,于是狠狠吸上几口,这才转身递手,牵容绪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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