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顿了几息,她道:“我真的不记得,醒来发现自己在这个地方,身上还受伤了特别疼,其余的,没有印象。” 虞令淮不语,鹰隼般盯着她。 实在很难将眼前之人与梦中那女子重合起来。 根据皇城司察子探得的消息,这女子名唤阿昭,当日发现弄丢了母亲遗物,返回苑囿寻找。家中只有一位老父亲,见她夜里没回来,报了官,还恳求村里人一起寻找。 御医为阿昭治伤时,宫女帮着阿昭更换干净衣裳,确实从阿昭手腕上褪下一枚年头已久的手串,与阿昭父亲所言完全吻合。 ——看起来是一场巧合。 “既然如此,我们不要为难这位娘子了。”容绪道,“你爹爹还在家中等你,早些回去团聚吧。” “……爹爹?” 阿昭眼中一片陌生与茫然。 “是啊,”容绪莞尔,朝阿昭说:“御医诊断你只是暂时失去记忆,未来很有可能再记起,回家见到父亲,周围都是熟悉的环境,想必对你恢复记忆有帮助。” “谢谢娘娘。”阿昭胡乱行了个礼。 容绪拿手肘撞了下虞令淮,示意他别再拿审视犯人的目光盯着阿昭。 “既如此,早些家去也好。” 虞令淮召李严前来,面无表情地赐下金银珠宝、良田豪宅,命李严记下并送阿昭出宫。 李严领命去了,虞令淮再也坐不住,风风火火拖着容绪离开。 “感觉一拳打在棉花上。”他神情郁郁,“还不如跟我来个对峙,结果失忆了——你不觉得这很离谱吗?” 容绪陪他在树下走,淡然道:“阿昭父亲不是说她最近结识了一位新友么,关系很好,一同上山采药,还借银子给阿昭父亲看腿疾。如今阿昭回家,你又颁下巨额赏赐,整个村的人都知道,那位好友按理应该现身,关怀一二。” 这位好友是阿昭近来才认识的,并且阿昭父亲只听过名字,未曾见面,容绪认为这是一个变数。 若阿昭有问题,那么这位好友至关重要。 薄云悬在天穹,树叶沙沙作响,这条小径静谧,虞令淮的手仍旧闲不住,跳起来摘了枝头的一片树叶,捏在掌心把玩。 “你有话要说?”容绪没有看他,光是在他身边站着、走着、陪着,就能感受到他的焦躁。 这不像他。 连有人觊觎他的皇位,都能处之泰然,还有什么事情会让他焦躁? 容绪察觉他步履停顿,于是转过身看他。两道目光一静一动,虞令淮先败下阵来,别开脸轻声道:“阿兄要去北边了。” 这是难免的事。 阿兄是将军,而北疆需要将军。 “还有呢?”云头锦履踏着落叶,清清脆脆,容绪朝虞令淮走去。 平时总是他向她走来、奔来,这一回主动走向他时,容绪发现有意思的一点。 被她这样盯着看,虞令淮竟会羞赧。 容绪站在他面前,锦履的尖尖抵着他的靴,却故意不开口。 一息,两息,虞令淮终于受不了,抱头往边上跳开。露出来的耳朵红了。 “我问你呢,还有吗?你要跟我说的,就只有这个?阿兄要去北疆我早就知道了。” “没有了。”虞令淮很快恢复正色,跟没事人一样。 “嗯。”容绪道:“那我回碧梧宫换身衣服,你要一起出宫吗?为阿兄饯别。” “不用了,你们兄妹俩聚一聚。” 容绪欣然应允,正要招呼候在一旁的聆玉,虞令淮却忽然拉住她。 “抱歉,这个年无法和阿兄一起过,他是你唯一的亲人……” 容绪打断道:“你不也是我的亲人?” “我?”虞令淮十分诧异。 正是因为心里清楚容绪待他,远没有他待她那么上心、那么在意,初初听见这句话时,虞令淮还花费短暂的时间想了一下,当夫妻比较好,还是亲人比较好。 但容绪没有给他琢磨的机会,她径直发出邀约:“今年过年我们俩一起过吧。反正以后数十年都要一起过,先提前适应一下。” 这下,虞令淮听不见其他的字眼了,脑海中唯独剩下“数十年”,不断回响。 那得有多少个日夜啊…… 她是在给出允诺吗? 虞令淮窃喜得有点耳鸣,待回过神时,容绪已经走远了。 良久,候在一旁的吴在福好奇地发出疑问:“陛下,怎么又练起剑法了?今早已经练过了。” “吴在福,孤建议你也锻炼一下身体。瞧瞧你那肚子,前几年还没那么胖吧?” 吴在福心有戚戚地抱住自己,自从当上内侍大监,确实嘴上放肆了点,但陛下十分关切,特意嘱咐,实在叫人感动。 ——他就知道,没跟错人! “听到没有?”虞令淮朗笑道:“孤与皇后相伴数十年总要有人见证,吴在福,你可要好好活着啊。” 吴在福:奴心错付了。 – 兄妹俩相聚没有放在将军府,容绪请哥哥陪着逛铺子。 容屿一年到头就是那么几身行头,黑的棕的藏青的,不像虞令淮,连绯色霞色藕色都能穿的出去。 此外,还有些秘事要谈。 容绪查出当年是聂太后下的退兵旨意,并非原先所想有人图谋不轨矫诏行事。 “那么幕后之人便是趁着容家退兵,落井下石。”容屿想起当年情形,眼中隐含痛意。 数以万计的容家军葬身伏山。 贼寇的皮甲下究竟是北晟人,还是大鄞人? “我这边也探得一些消息。”容屿护着妹妹走在道路里侧,避让行驶的马车。 两人入茶馆雅间。 那日将怀疑的目光投向楚王后,容绪便委托哥哥留意楚王。只是此人常年居住楚地,又甚少出府邸,实在没有什么可用的消息。 容屿倒是得知一桩陈年旧事——楚王曾与纪大公子的亡妻订过婚约。 “两人在上京相识,估计就是楚王被当做皇子抚育宫中时,与纪夫人有过接触。” 容屿对此有点惊讶,毕竟在他看来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不过他只是随口一提,并未多想。都是儿时的事,总不可能楚王到现在还惦记着人家吧。 却见妹妹沉吟不语。 容屿问:“有问题?” 容绪眯了眯眼,眸光一点一点凝住,“哥哥曾教我难题做不下去的时候,把猜测的结果往里带,之后反推。” 从结果出发,逆向推导。假设楚王确实惦记当年婚约…… “不过斯人已逝,我不想对当年的事情进行过多猜测,对纪夫人也不是很尊重。”容绪道,“只是感觉过于巧合,当年赶得及救容家军的,只有纪家,而纪家竟然能与楚王牵扯上。” “还有几日楚王就要抵京,届时我和圣上再一探虚实。” 听了这话,容屿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笑着看妹妹。 “你和圣上最近挺好?还像小时候那样经常拌嘴吗?” 容绪凝眸想了会儿,“还会拌嘴,但跟小时候不一样。” 说起虞令淮,容绪有点不好意思。先前还讲相敬如宾,现在想想相处下来也没那么难接受,甚至虞令淮当夫婿当得还不错。 “哥哥不要老是看着我笑!” 是有点不一样。 儿时面对众人的打趣,容绪可以轻描淡写地承认:“对啊,将来成婚了家里肯定是我说了算。虞令淮嘛,他可以表达意见,但我不一定听。” 现在,面对哥哥调侃般的眼神,容绪感到耳热。 “砰!” 街上莫名发出一声碰撞,疾驰的马车撞伤行人。 兄妹俩齐齐往下看。 像镇国公府的马车。 容绪将窗子推得更开一点,并请哥哥帮忙确认。 “正是镇国公府。”风将车帘吹开,恰好露出车内人的侧脸,容屿看清对方面容后眉宇不由聚拢,“那是你少时的同窗,陆娘子。” 容绪讶异地飞速看了哥哥一眼,“哥哥还记得宝珠?” “你的同窗我都记得。” 这时容绪的心情还算平稳,打趣道:“怎么我们家就我一人脸盲。既然是宝珠,我们下去看看能不能帮忙。” 马车撞人在繁华的上京并不少见,近来甚至还屡有讹人现象。容绪担心宝珠面皮薄,被人讹诈也不好意思争论。 孰料,兄妹俩刚下楼走出茶馆,就听车厢内噼里啪啦一阵瓷器碎裂声,紧接着而来是张小公子压低嗓音的怒喝:“你是不是找借口离开我?我告诉你,休想!” 张小公子跟宝珠在一起。 意识到这一点后,容绪心下焦急,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径直叩响车门。 厢内哭声一滞。 片刻后,穿着打扮甚为体面的张小公子掀起车帘。 “我当是谁,原来是皇后娘娘。在下这厢有礼,您——” “免礼。”容绪抬手打断道,“本宫欲召陆夫人入宫一叙,既然在街上偶遇,实是巧事,陆夫人跟本宫走吧。” 张小公子瞬间黑了脸,咬牙切齿般说:“此事恐怕不妥,内子有孕在身,又素爱哭啼,恐惊扰皇后娘娘。” 真是可笑。 容绪索性连表面客气都不维持,冷声道:“此乃本宫口谕,张小公子是想抗旨?” “臣不敢。” 没了办法,张小公子只得让开位置。 陆宝珠红着一双眼,扶帘而出。 在两人擦肩而过时,张小公子握住陆宝珠胳膊,耳语道:“家里还有两个小的,你知道该怎么说话,好好掂量掂量。” 陆宝珠的手攥得更紧,几乎将帕子攥碎。 她看看容绪,又看看容屿,未语泪先流。 周遭围观的行人越来越多,一时间将路口堵得水泄不通。原就畏惧人多场合的陆宝珠心都快跳出嗓子眼,她只能尽力吞咽唾沫,促使自己平静。 事与愿违,额上冒出更多细密的汗,呼吸也变得急促而不规律,有什么话即将冲口而出,又因威胁而犹豫。 陆宝珠闭了闭眼,清晰听见自己的心跳,扑通,扑通。这心跳声不止她自己,还有腹中未出世的孩子。 突然,她跳下马车跪倒在地,高喊:“娘娘救救臣妇,救救臣妇的孩子——”
第25章 25 碧梧宫有着极好的浴池,注满热水,撒上花瓣,舒舒服服泡个热水澡,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精神也得到抚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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