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锦繁请他免礼,问道:“不知言卿深夜到访,有何要事?” 言怀真道:“陛下可否请宫人们先行回避。” 赵锦繁朝如意使了个眼色,如意会意,领着身后几位宫人离开。 暖阁内只剩下言赵二人。 言怀真行事素来光明磊落,极少有这般需要回避他人的时候。 赵锦繁好奇地看向言怀真。 只见言怀真从衣袖里取出一张泛黄的纸,仔细看像是一张药方,上头写着几味药材的名字。 赵锦繁接过纸张:“这是?” 烛火昏黄,在言怀真身上渡了一层暖融的光。 他语调轻缓道:“微臣闻女子月信来到之时,常伴有腹痛。微臣这几日寻来了一张药方,此方是微臣家乡流传的一则良方,能很好地缓解腹痛。不过……虽是经千百人验证过的好方子,稳妥起见,陛下还是先请江御医过目为好。” 赵锦繁垂眸去看手上的方子,眼睛不知怎的泛起一股酸意。 原来他以为上次她腹痛是因为月信来了。 自她有记忆以来,从来也没人在意过这件事。 她记得自己头一回来月信,什么都不懂,哭着去找母妃。 母妃看着她被染红的裤管,眼里满是惊恐和恼怒,一遍遍地责问她,有没有被别人看见? 一点也没理睬她小声喊痛。 赵锦繁默了很久,抬头朝言怀真笑道:“多谢。” 言怀真是她现有记忆里,除了母妃和从小一起长大的如意福贵以及与她境遇相似的江清外,唯一知道她是女儿身的人。 能和她做出那种事的人,必然也知晓这个秘密。 他会是肚子里孩子的父亲吗? 赵锦繁抬头,望着他冷峻的眉眼:“言卿,你为何对我这样好?” 言怀真微愣,眸光幽深,隐匿着复杂的情绪,半晌回道:“为臣者,当事君以诚。” 他朝赵锦繁拱手行过一礼:“夜已深,微臣不便多留,先行告辞。” 赵锦繁道了声好,吩咐门外宫人送言怀真出殿。 言怀真的绯色官袍慢慢消失在浓深夜色之中。 夜里辗转难眠,赵锦繁又想起了一些关于那个神秘男人的片段。 当然还是在床幔深处。 很难想象那晚她究竟和这个男人渡过了怎样漫长的一段时光。 分不清到底是谁纠缠谁。 她像蔓藤一样缠绕在他身上,对方似乎是想克制的,但又情不自禁,到后来想让他停下却怎么也停不了了。 赵锦繁心头实在难解,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能让一向自诩清醒隐忍的自己和那个男人,在没有药的情况下如此失控? * 不过几日,春色渐浓,皇城冒出绿意,宫墙旁的柳树抽起新枝,暖风一拂,柳絮飞扬。 继各地藩王,地方各州府所派来参加大朝会的使者以及各地即将参加春闱的举子陆续到京后,京城又迎来了第一批周边国家派遣来京朝贡访问的使者。 京城长街之上,异国的马车在鲜花和欢迎声中,缓缓驶向皇城。 赵锦繁在皇城主殿含元殿接见来使。 最先来京的乌连使团。 乌连王携妻女抵达皇城门前,由鸿胪寺官员引着穿过门道,进入皇城,迈过三层高台,入含元殿内朝见。 这位乌连王身着本国胡服,头戴嵌宝石金饰,挂双耳坠,腰间挂着用贝母珠串起的璎珞,眉眼深邃,体格健壮威武,光是胳膊就有常人大腿那般粗,看着就不怎么好惹。 传闻自他继位以来,南征北讨,连战连胜,气焰极其嚣张。曾放言要踏平我大周西南,不幸遇到了早年人在西南的信王,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接见过后,赵锦繁连同几位重臣与乌连王在麟德殿饮宴。 乌连王对于此刻坐在上首的赵锦繁,态度平平,显然不怎么看不上,连杯酒也懒得敬。 倒是问起了老对手信王。 "那位今日怎么不在?" 那位…… 哦,就是早些年把他打得连头也不敢抬的那位啊。 赵锦繁笑道:“乌连王是问仲父?” 乌连王嗯了声。 那声“嗯”带着几分慵懒不屑,仿佛是在说,不然还能有谁,在坐的人里有谁值得他亲自过问? “仲父啊……”赵锦繁语调微顿,“他因故离京。” 恐怕回不来了。 * 京中春意盎然,暖阳当空。 千里之外的云州,乌云密布,阴雨连绵。 当地天色昏暗,水雾笼罩,几步开外连人影也看不清。 信王的一行人马,自千都山平叛归往京城,沿途路经云州。 官道上积攒着连日来的雨水,水位深处可及膝,水下道路泥泞不堪,马蹄子走上去,一整个陷在泥里,仿佛被吸盘吸住,半天拔不出来。 原本打算走官道回程的大部队不得不改变行进路线,由云州渡口走水路至济州。 连接云州与济州的宜水河,湖面宽广,水渠丰富,行船较为平稳。 济州不同于山地环绕的云州,多是平原,好行路。 因此从云州乘船绕一程路到济州,再从济州出发回京,与直接走从云州走官道回京差不了多少时日。 一行上千人浩浩荡荡朝云州渡口而去。 信王的侍从怀刃骑着马在前边探路,好不容易抵达渡口,看见眼前的场景,怔愣当场。 原本应该停满船只的渡口,眼下竟看不到一条行船。 他立刻上前询问当地人,弄清楚情况后,转身骑马回到队伍之中,下了马朝被簇拥在中心的那人走去。 “君上,水路恐怕行不通。” “哦?” 怀刃解释道:“渡口能载人的大船和官船全被拉去调粮了。还有些零星小船,不过看眼下这天色,雨且还有得下,坐小船渡河恐难抵风浪,太过危险。若要等官船和大船空闲下来,需好些时日。” 官道被淹,水路又因故行不通,他们的队伍几乎等于被困在了云州。 雨雾之中,看不清被他称作君上之人是何模样,只听他道:“谁下的调粮令?” 怀刃道:“是陛下。”
第15章 入夜,赵锦繁与乌连王和先行到京的各国使团饮宴完回到紫宸殿。 福贵匆匆走进内殿书房。 赵锦繁屏退左右,低声问:“事情都办妥了吗?” 福贵点头应道:“硫磺、雄黄和硝石都按先前您吩咐的准备好了。” “那便好。”赵锦繁抬头望向无边夜色。 算算日子,信王应当已到了云州渡口。她的仲父大概还不知道,她精心为他准备了一份大礼。 夜色沉沉,殿顶飞檐在月光下折射出清冷幽光。 如意提着灯,走到书房雕花侧窗前,见里头还亮着蜡烛。 她轻推门进去,看赵锦繁坐在书案前,握着笔用端正小楷在黄纸上写着什么。 “夜深了,您还不去歇息吗?” 赵锦繁写字的手稍停片刻,抬头看向她:“抄完这则往生经便睡。” “往生经?”如意疑惑道,“可是先帝的忌日还未到,您抄这些做什么?” “回头烧给一位未见面的故人。愿他早日安息,快登极乐。”赵锦繁如是说道。 如意未再多问,给她留了春夜御寒的披风,轻手轻脚退出房门。 赵锦繁继续低头抄经。 烛火摇颤,恍惚间脑海又浮上那晚的记忆。 那个男人抱她在书案上摆弄,没过多久,书案上的纸张沾染了粘乎的水渍,纸张上的字晕成一团模糊的墨迹。 见此,那个男人非要让她睁开眼看清那团糊墨。 “你看,明明是你喜欢,这是证据。” 当然他不会满足于这点证据,以至于到最后,把最难以抹去的那点证据留在了她腹内。 赵锦繁揉了揉眉心,从回忆里醒神。 她抬手按住小腹。 这里从那天起就多了个小人在蓬勃萌芽。 也是奇怪,最近怎么总梦到那个男人。她越是想看清那个人的脸,眼前的一切越是模糊。 * 大朝会一切事宜都在有序进行中。 次日早朝后,薛太傅和几位保皇派的官员在紫宸殿同赵锦繁议事。 期间薛太傅提到:“臣方才得了消息,东瀛和北狄的使团昨日已入关,不日就要抵京。” 赵锦繁道:“朕听闻东瀛人擅机辩、好斗智,每回来我大周,都会出些刁钻的难题为难我大周。去岁他们来大周时,出的难题很是不简单呐。” 虽然她半点也不记得了,但很是淡定地抬手指了指坐在薛太傅身旁的礼部侍郎:“对吧,柳侍郎。” 柳侍郎是保皇派中公认的老好人,性情温和且学识不俗,精通各家经典。 “正是。”柳侍郎忙道,“我大周佛学道学源远流长,去岁,东瀛人非要与我大周辩佛理,还专找那些偏门深奥的佛学典故出辩题。” 赵锦繁:佛理…… “东瀛人早有准备,本来胜券 在握,不过他们也是惨。” 赵锦繁:惨? “摄政王只用了几句话便将来使驳得无地自容,据说是因为他幼年在西南浅修过佛法,对佛理略知一二。” “……”赵锦繁第一次知道略知一二这个词还能这么用。 “去岁东瀛在众国面前丢了大脸,今年或许会消停点也说不定。倒是北狄……” 薛太傅欲言又止。 “北狄自身资源贫瘠,靠掠夺他人得以生存,一直觊觎我大周领地。这几年一直在边关兴风作浪,试探我大周底线,恐怕此次来者不善。” 殿内气氛陡然有些低迷。 赵锦繁朝如意看了眼,不一会儿如意便同宫人们一起端上来一盘盘精致的糕点。 “先不说这个了,诸位先用些点心茶水。” 殿中臣子齐声谢过赵锦繁,气氛缓和下来,只薛太傅依然愁眉不展。 老人家一生忠君,为国为民,华发早生。为了她这个“不争气”的学生操碎了心。 赵锦繁心有不忍,宽慰他道:“先生莫太忧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大周也非那等任人欺凌的小国。” 薛太傅道:“是。” 用完茶点后,几位大臣又同赵锦繁谈了些如今的朝堂形势,骂了几句沈谏以及权臣派,临近黄昏才各自散去。 临去前,薛太傅叮嘱赵锦繁:“陛下现如今忙于大朝会之事,多有操劳,但臣还是不得不提醒陛下一句。” “记得多多留意定国公。” 赵锦繁应下了。 如果说权臣派之首是沈谏,那么与之对应的保皇派领袖便是定国公。 保皇派如今士气低迷与定国公脱不开关系。 当初储位之争朝野内乱,信王来势汹汹,赵氏中人还能有机会坐在这帝位之上,定国公出力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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