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锦繁捧起一只放在怀中,顺了顺它的毛。 福贵正从侧门走进紫宸殿后院。 赵锦繁抬头朝他炫耀:“福贵你瞧,我有兔子了!” 福贵愣了愣,恍惚想起很多年前,西域进贡了好些灵种兔,这些灵种兔十分可爱惹人疼,先帝将这些兔子分给子女们赏玩。 她早早就站在殿门外等宫人送兔子过来。 但不知是有人刻意为难,还是先帝真的忘了他还有个九皇子,所有人都有,受宠的六皇子甚至分到了好几只,唯独只有她一只也没分到。 福贵心里莫名起了一阵酸楚,又见如今赵锦繁笑得开心,感到一点欣慰。 “陛下,这兔子是哪来的?” 赵锦繁笑:“抢别人的,以后都归我了。” 福贵:“……” 是谁这么倒霉? * 赵锦繁在院中挼了会儿兔子,过了不久,郑寺卿进殿回禀。 “北狄王一行已安顿在太液池旁的空殿,不过北狄王的花粉不耐似乎十分严重,躲在殿中不肯见人,在大周的一切事务全权交由国师慕真处理。” “这样啊。”赵锦繁若有所思,“那这位国师现下在何处?” “在太液池中心亭饮茶赏花。”郑寺卿道,“是否要老臣去请他过来?” “罢了,寺卿今日多番辗转也累了,回去休息吧。”赵锦繁道,“今日天气不错,朕正巧也想去太液池边走走,顺道见一见这位国师。” “是。” 郑寺卿退下后,赵锦繁召来御辇,前往太液池。 刚出殿门,就在外头遇到了一位意想不到的人。 “礼部张永,参见陛下。” 赵锦繁撩开车帘,朝出声之人望去:“张尚书,稀客。” 张永 神色略有尴尬。 赵锦繁问了句:“沈相身子可有好些?” 张永回道:“相爷他……他只是偶感风寒,相信歇息几日,就能恢复康健。” 赵锦繁:“哦,如此便好。” 张永:“微臣今日前来并非为了同陛下说沈相之事,而是为了……” “为了王盛。”赵锦繁替他答道。 一下子被人道破心中所想,张永愣了愣。 他忽想起之前沈谏说过,摄政王这样的人,花了三年还没从岌岌可危的赵氏手里夺过江山,你觉得眼下坐在帝位上那位,真如表面一般不中用吗? 他叹了口气道:“微臣本不是爱多管闲事之人,只是昔年我与王盛同在礼部,也算有过共事之谊。” 记得他们刚入官场那会儿,满腔热血想要有一番大作为,还对赵氏抱有幻想,只可惜现实给了他们沉痛的一击。 先帝昏庸无能,流连女色,不事朝政,江山社稷千疮百孔,国力日渐衰败。 他们也从最开始的一腔热忱变得心灰意冷。 张永犹豫了很久道:“其实原本该去北狄的人是微臣,而非王盛。” 当年先帝有意在礼部择一人出使北狄传扬大周文化,原本老尚书选定的人是他。 可他退缩了。 如果刚入官场那会儿让他去,他大概会毫不犹豫,可后来他只觉得为那样的君主卖命不值得。 也或许是因为当时他的妻子生下了一双儿女,他有了难以割舍的牵挂。 王盛看出了他的不坚定,主动提出代他前往。 这一去可能一辈子也回不了故土,他承不了这么大的恩情。 他有回绝过王盛 “你这样不值得,不必可怜我。” 王盛却不是这样想的。 “为官者,能为国出力,怎样都值得,我羡慕你。” 他们这一群人里,只有王盛从来没忘记初心。 “那你妻子怎么办?” “她……她说会写信给我。” “劳你替我照顾她。” “你这愁眉苦脸做什么?我又不是真回不来了。不过……若三年后没有我的消息传来,劳你替我送封和离书与她,再为她择户好人家。” “是我对不起她。” …… 张永从回忆里抽神,继续说道:“他的妻子等了他十余年,也没等到他的任何消息,在年初过世了,死前同微臣说想同他葬在一起,微臣对着将死之人也说不下狠话,心里却知这实非易事。” “如今王盛在北狄背了罪,北狄定然不肯轻易放过。陛下能否看在他一心为国的份上,求一求北狄王……微臣不敢奢求他能活着回来,只求将来能有机会要回他的骨骸,也好了却他妻子遗愿。” 赵锦繁看着躬身垂首的张永,道:“你在说什么胡话?” 张永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张了张嘴:“啊?” 赵锦繁道:“他当然得活着回来,好好的回来。” 张永一怔。 “即便你今日不来,朕亦不会坐视不理。倘使朕没有对一心为国效力的臣子尽过力,何以让朝中一众臣子信服,何配坐在含元殿高台之上?” “朕不仅要他回来,还要北狄人恭恭敬敬把他送回来。” 张永睁着眼,半天没说出话来,胸口仿佛有热血凝聚,恭恭敬敬地伏身行了个大礼,回过神来,赵锦繁的御辇已走远。 等等!不对啊! 他对着小皇帝激动个什么劲啊!他可是实打实的权臣派! * 丞相府后院。 沈谏坐在水榭旁悠哉喂鱼,他的爱鸽小白时隔两天,再一次送来了八百里加急。 他从小白的爪上取下信纸,打开看了眼。 朱翰林站在一旁:“这信上可说了什么?” 沈谏瞥了他一眼:“怎么是你,张永呢?” 朱翰林回道:“不知他去哪了,下朝就没见过了。您找他?” “不。”沈谏道,“只是平日里叽叽喳喳追着我跑,人一不在还挺不习惯。” 朱翰林赔笑了几声,又把话题扯回了信上。 “可是君上有消息了?” 沈谏:“嗯。” 朱翰林急问:“君上他如何了?” 沈谏:“呵,勉强活着。” “他幼时在西南也遇过不少山道坍塌之事。这家伙走哪毁哪,命还特硬。” 朱翰林松了口气:“活着就好,那他可有什么吩咐。” “有。”沈谏一脸无语,“他要我看好他的兔子。” 朱翰林:“……就这个?” 当然不止。 沈谏视线落在信中最后一行字上—— “赵锦繁的一举一动,尽数告知与我。”
第19章 皇城深处,太液池上水波荡漾,波光粼粼,沿岸亭台楼阁,错落有致,远处群山翠微,重重叠叠,别有一番景致。 赵锦繁乘船自岸边随水飘向池中央的中心亭。 北狄国师慕真正站在中心亭最高处,自上而下眺望各处美景,见赵锦繁的船靠近,笑问:“陛下也如此好兴致前来赏景?” 他的长相与那位花粉不耐躲在殿中的北狄王正相反,那位面相略凶,他看上去却十分儒雅沉稳。 赵锦繁的船靠在中心亭边上,她自船上下来,缓步走向慕真所在的最高处。 “赏景是其次。”她顿了顿道,“朕是特意来见北狄王你的。” 慕真闻言一愣,随即失笑:“陛下别是弄错了,北狄王正在殿中。” 赵锦繁道:“殿中那位不是,你是。” 慕真目光一凛:“什么时候发现的?” 赵锦繁道:“从你说开口说第一个字开始。” 慕真饶有兴味地看着她:“哦?” 赵锦繁道:“你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吾乃北狄国师慕真’,素闻北狄尊卑等级分明,你身为臣子,你们王上就在身边,你不称自己为‘臣’,却称自己为‘吾’,未免太过傲慢。” 慕真:“就因为这个?” “又闻北狄王年轻有为,在北狄威望甚高,不似朕一般身边有位权倾朝野的仲父,行事处处受掣肘。可你身边那位北狄王,寡言少语不说,做事前处处看你眼色,似乎与传闻中的样子并不相符。” 赵锦繁看向他身后的两名护卫。 “朕曾在一本详写北狄风土人情的书上见过,北狄武士分为九等,只有上三等的武士才配用剑,腰间蹀躞带上镶有三角红玛瑙的是王上的随身亲卫。” “你身后二位,腰带上虽缠了布条以做遮挡,但左边那位走路习惯在腰间用力,施力间扯动了布条,稍稍从里头露了点宝石光辉。” “这二位亲卫不在殿中护着‘王上’,反而跟着‘国师’你,不奇怪吗?” 慕真笑道:“大周陛下真是细致入微,与传闻中似乎很是不同。不过也能想见,一个在如此残酷的储位之争里幸存下来,坐上帝位的人,不是真正没用的傻子,就是绝顶聪明之人。陛下显然是后者。” 赵锦繁回道:“承蒙夸赞。” 慕真问:“陛下难道不好奇,本王为何要扮作他人?” 赵锦繁微笑:“抱歉,王上你的长相还没有好到能让朕对你好奇的地步。只要王上的言行不危及大周社稷,奚随君便。” 慕真:“……”这前半句是在骂他长得难看吧? “明人不说暗话,不知陛下今日来见本王所谓何事?” 赵锦繁:“有样东西想让你瞧瞧。” 北狄王缓缓抬眼,见眼前的大周皇帝从袖间取出几封信来。 方才还笑意盈盈的北狄王看到信上的字迹,目光忽然一沉。 * 几百里外,成州。 几人骑快马一刻不停穿行在蜿蜒曲折山路中,行至深夜,几人在山脚驿站暂做停留。 怀刃在马厩喂完马,走回客间。 夜里山间,天色如泼墨一般,信鸽们拍打着翅膀划过夜空。 怀刃推开客房门,月下窗前,有一人静坐在旁,正闭目修养。 他的手边停着一群训练有素,日行千里的白羽信鸽。 怀刃走上前,解下绑在鸽子腿上的信。 “您昨日都给沈相写了什么信,怎么他今日回了那么多封给您。” 怀刃朝他看去,见他正闭目修养。 他们在苍行山中路最深处寻见他的时候,他正站在废墟之上,疾风吹散他的墨发,雨雾之中,额间血水混着细密 雨丝顺着他修长脖颈滑落。 他手掌间,夹杂着火药的草木灰随风消散。 风声呼啸,他在低笑,极为兴奋的,仿佛又在一眼能望尽的无趣人生中找到了新的乐趣——一个够狠,带劲,令人无法轻易击溃的对手。 “新手段?” “有点意思。” 怀刃:“啊?” 看起来他知道想弄死他的那个人是谁。那个人也不是第一次想弄死他的样子。 他在这次刺杀中受了伤,本不该急行,不过他似乎对回京有极深的执念。 他向来意志力惊人,这点伤拖不垮他的脚步。不过两三日就已行至成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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