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出来吧,如今哀家跟她都没了秘密,藏着掖着干什么!” 那近侍一脸尴尬,清清嗓子小声道:“娘娘,奴才们按您的吩咐,故意放静嫔进来。刚刚她一直在窗外,这会子跑出去了,可要将她抓回来。” “跟牢她,若是她去找王上,割了她的舌头!若是去的别处,别管她!” 近侍得令,匆匆而去。 我问王后,到底是什么意思。 王后道:“若是真被她听到毒杀一节,倒是个好处。齐沐亦是她的命根子,王上借她的手毒害世子,你猜她会怎样。” “会杀王上!” “以哀家对她的了解,借她十个胆子,她都不敢。”王后冷笑。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王后正在宫人的搀扶下上凤辇,面无人色的近侍慌慌张张跑来告知,静嫔投井了。 “投便投了,值得这般大惊小怪。”王后挑眉斥道。 “可救了起来?”我惊问。 “救上来,人都没气儿了,”近侍哭丧个脸,“静娘娘还留了遗言,放在井沿。” 王后来了兴趣:“说了什么?” “一切过错,皆在贱妾。” “没了?” “没了。” “投的哪里的井。” “宸极殿后面那个园子。任谁也料不到静娘娘会寻短见,奴才们反应过来,已经晚了。” 王后眼角余光瞥向我,轻笑:“看看,顶包的不就来了。” 见我六神无主、如丧考妣的样子,她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这全是她咎由自取,在这宫里,奸邪该死,愚蠢更该死!” “母后,静嫔到底是世子的生母。保不齐世子会因此回越州。再说太后遐升,他都没能回得来。” 王后俯身凑到我耳边轻轻说道:“王上之前贬谪的那批要员,如今都在各州运动,不日各州百万勤王大军就要齐汇越州城。王上此举是笃定世子会带着燕云军回越州。你若是有好的信使,这会子可以唤来了,告诉世子,要活命,务必按兵不动。不要跟王上硬杠,以他目前的实力,压根不是王的对手!” ※ 王后不让我去管静嫔的后事,说一切都有内廷司打理。 然而成恩告诉我,静嫔根本没按嫔妃之礼厚葬,大约王上默认她是投毒人,着人用破席一裹,扔进一副薄棺中,连夜拉到城外去了。 好在父亲秘密相告,静嫔的坟穴他会着人好生照管,定不至于被野狗叼了去。之后情势好一些,或可另行改迁。 ※ 某个晚上,我悄无声息登上了王城对面的钟鼓楼。 因为成恩提前打了招呼,守卫们远远退去,只有成恩在近旁照看。 站在钟鼓楼顶,刚好跟对面城楼齐平。 惨白明亮的月光下,吊在城墙上的头颅与干皮好似霜打了一般无精打采。宫城的这个门本是热闹的去处,自从挂了尸首,变得异常冷清沉寂。 我让成恩去楼下守着,拿出了怀中玲珑剔透的铜香炉。 三炷清香,一缕冤魂。 今日是常进的头七,我冒死来祭拜。 高耸的钟鼓楼上,秋风猎猎,我脱掉毛皮斗篷,顿觉轻快不少。 我咬牙翻过 栏杆,站在栏杆外仅容半只脚的方寸地。若是一松手,这数丈的高度,定是摔个稀烂。 我心中默念三、二、一,就在要松手的那一刻,遒劲的手将我的臂弯牢牢箍住,老鹰抓小鸡一般轻松将我拽了回来。 “死一个小太监,世子妃就忙着以命相酬,殿下离开还不到一年吧。”耳边传来男人低声嗤笑。 我用力甩开他的手,直面那双带着嘲意的黑眸:“不这样做,你这个成天没影的暗卫如何肯现身!我且问你,王上手中那座锱铢秤可是你送出的。”之前,听韩林儿说,他用尽心力制作了一座锱铢秤,可以测出鸿毛的重量。寻常银针试不出的毒,这做锱铢秤可以通过称重窥出端倪。 “那秤后来被斗米教的人截了去,如何又到了王上手里?而且,有人在宸极殿外见过你密会东越王。” 我不意崔缇竟笑起来,有一种对牛弹琴的挫败感。 “你这蠢材到底笑什么,常进因此丢了性命,你不知道吗,在你眼中,人命就那般不值一提?” 崔缇神色微敛:“常进的死与我送锱铢秤并没有关系,他身为斗米教徒,就不该擅自行事。况且锱铢秤是殿下吩咐送的,作为斗米教‘换山头’的投名状。对于常进,世子妃也不必伤心,为忠义而死,也算死得其所。大战在即,总需要鲜血祭旗。” 我心中冷哼,古人便是这般,名看得比命重。 不过我竟然不知常进也是斗米教徒,也难怪他最终选择的是世子。 “若你有法子,定要劝世子切莫轻举妄动,各州勤王军正向越州集结,数量数以百万计。世子即使能带一半的燕云军又如何,长途跋涉、疲惫不堪、粮草缺乏,而勤王军以及王上的中央军以逸待劳,加上王上手中的财权,胜负一开始怕是已经注定,这其实就是王上请君入瓮的阴谋。” 他眸光微动:“晚了,世子携精甲之士已经在回越州的路上了。” 我望向崔缇,目光焦灼:“那就半路去拦住他,将他劝回去。两败俱伤,最怕是渔翁得利。” “我会亲自去迎接世子,也会核实你传递的消息。这段日子我不在,世子妃莫要轻举妄动,免得伤及无辜。” 等不及反唇相讥,他跨步跳出栏杆,好似鹰隼一般飞出,待我扑到栏杆前张望,一团浓雾中,哪里还寻得见人影。
第42章 42 初冬·冬月·严冬 屈指一算, 齐沐离开越州,差不多近一年。 正如史书所载,齐沐擅武略。 他一到燕云州, “气焰嚣张”的薛贵义将军瞬间臣服。 齐沐领着燕云军, 以雷霆之势,横扫犬戎、大夏、西凉等边疆小国。而后,马不停蹄派使者和谈、开边市、鼓励流民屯田垦荒。 其实边患一除,王上屡屡下诏, 令他回越州, 他次次选择无视,似乎憋着一口气把燕云州的军政、边民诸多事务安顿好。 大概从初冬开始, 越州城外驻扎了各州勤王之兵,但迟迟不见燕云军。我猜想齐沐定是听从了崔缇的建议,及时返回。想到他这次终肯为自己考虑一回,我亦安心不少。 立冬这日, 本准备陪着王后去慈恩寺上香祈福, 她早起头疼不能成行,她又偏想去还愿, 只得由我代劳。 车马行至闹市,喧嚷不已。 车把式自言自语:“这街面上的人比往年多了好几番。” 慢慢车外变得安静,车速也比先前轻快了许多。 我心知不对,慈恩寺本是个热闹的去处。 待要叫停时,疾驰的马车缓缓停下。 帘外响起清朗昂扬的声音:“娘娘到地方了。” 赶车人竟然是温书镇, 入行伍不到两年,他出落地越发挺拔英毅,一身寻常百姓打扮,戴着防寒斗笠, 眸中盛满笑意。 忽喜转忧,我问他:“镇儿,你怎么回来了,是不是殿下——” 温书镇身子一侧,手指近旁:“殿下在彼处。” 顺手指方向望去,长亭之下,一身玄色贴里,长靴大帽的齐沐迎风雪而立。 当我与他眼光交错,他眸中深处的阴晦登时挥散,而我,抑不住的笑靥浅浅绽放。 我踏雪向他奔去,他亦疾步往前,最后的距离,我几乎是扑入他怀中。以往他都能轻松接住我,可这次抱着我的时候,他皱眉往后踉跄数步。 毫无觉察的我闭着眼,任由他抱着,飘荡的雪花落在我的脸上,凉丝丝的,而他暖暖的鼻息拂过我的耳畔,这一刻,让我觉得有些不那么真实。 我脑中闪过温书镇狡黠的笑容,推开齐沐,向后张望,哪里还有那小子的影。 身后男人猛地拉回我,没有给我解释的机会,微凉的唇被温热覆住。 同样是撬开牙关,攻城略地,这次久别重逢的吻并不具有害怕失去的占有欲或是索求关注的霸道,更像是倾诉、抚慰,甚至是辞别。 时间之摆按下了暂停键,世界只剩我与他,千言万语均杂糅入这绵长缱绻的深吻中。 我环抱着他,将头靠在他的胸膛,鼻尖萦绕冷冽的木香,这熟悉的味道令我心安。 “殿下身体可曾好了些?” 他凑近低语:“要不你随为夫去试一试?” “殿下,这都什么时候了!”粉面含羞,握拳就要锤他。 熟知套路的齐沐轻松握住我的拳头,重新将我揉入怀中:“好了好了,娘子莫气,玩笑话而已。” 我仔细把他端详,大病之后的齐沐瘦了,黑了,下巴颏一圈青色的胡茬令他年轻的面庞平添几分老成,好在他眼眸恢复了初时的灵动清明。 他仰头看了看渐暗的天色,敛容说道:“不要跟任何人提及见过我。还有,书镇会给你两件金丝锁子软甲,极为珍贵,可以防刀剑。你与羽儿一人一件,日夜不得离身。勤王军汇集越州,这个年指定不太平,你保护好自己,能逃命就逃,甚至不要去顾及羽儿。刀剑无眼,你顾不了太多。” 短暂的温存登时烟消云散,我才意识到他正处于危局中。 “殿下,勤王军是冲着你来的,数量不容小觑。实力悬殊,你根本杀不了他。殿下最好是即刻回燕云州,来日方长。” 眸光一凛,齐沐反问:“若勤王军不只是冲着我来的,而是冲着他来的呢?” “殿下如何得知?”我惊问。 “斗米教徒意外获得几个州暗通款曲的信件,有联合倾覆之意。虽不十分肯定,到底也该防着。”齐沐笑了起来,微扬的唇角透着嘲讽,“常进说我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可我到底是东越国的世子,邦国有难,匹夫尚且奋起,我若苟且偷生,身安心难安啊!” “殿下带了多少兵?” “五千精甲,昼伏夜行,专挑密林小道,他们或许以为我尚在燕云州。” “咳咳咳——”不远处温书镇以拳掩唇:“那个,殿下,时候不早了。” “宁宁,你定要保护好自己,别担心太多。”齐沐无可奈何乜斜了书镇几眼,替我紧了紧白绒斗篷,刮了一下我的鼻尖,好像是哄稚童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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