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不要虫子,不要红疙瘩。”颜喜悦惶恐,摸着自己的脸蛋频频摇头。 “所以不可以再藏起来了。”颜九儒脸色肃然,声气也正常啦。 “爹爹,我知道了。”如果被咬出红疙瘩,保不定秦展月会说她是烂掉的蘑菇,颜喜悦可不乐意听到这种话。 “那我们去找阿娘吧,阿娘今日在牙人哪儿买了两只狗崽呢,怪可爱的。”说完,颜九儒牵着颜喜悦去找武宋,路上把武宋买狗崽的事儿与她说了。 走出家门,右边是平地,左边是斜坡,往斜坡向下走去,便有一条清澈见底的河流,颜九儒常在这条河流洗衣洗碗,顺着河流的流向走上五十来步再转个弯就能看见一大片田地。 这时候来挖番薯的妇人有好几个,颜九儒一眼就看到了蹲在地上怒色宛然,和说着话的武宋,而两只狗崽勤奋,一刻不停在一边帮忙挖红薯,可怜那生得矮小的颜喜悦视线被面前的杂草所遮挡,身子扭来扭去,只能从杂草空隙中找人。 颜九儒耳尖,屏住呼吸,两只耳朵能听清数米远的声音,他武宋脸上的怒意在言次间只增不减,鲜少瞧见她这幅怒态,当即竖起耳朵去窃听,只听她和人这般说:“我家现在喜悦还不到六岁光阴,四岁时百家姓和三字经背得烂熟,五岁时颠倒着背也不出差错,还写得一手好字,不过是人长得矮小些了,却说她像个吊在藤上的呆瓜,我且想问问他,他家孩儿五岁时能背上一首诗歌么?现在能写得一手好字吗?说喜悦是呆瓜,我倒说他是歪瓜,方才你不应该阻止我,他这种人,合该被人打几拳才知道错。” 嘴里骂着人,手里的动作一点也没慢下,她说完话,周遭的妇人纷纷回道: “合该打,但少一事不如多一事,骂骂就得了,真动起手来还是我们做妇人的吃亏。” “武娘子好口才,你想打也打不着,他方才被你的骂言骂得头都不敢抬,早在你要动手之前就灰溜溜地跑了。” “武娘子家的茶茶是个聪明的,识的字比我还多呢,矮小不是因为病着嘛,那人就是这儿出了名的坏嘴,专挑人难过的事儿来嘲,等茶茶的病好了,指不定长得和男子一样高呢。” 她们一个人接着一个人说,后来有妇人瞧见不远处的颜九儒,嘴里哎哟哎哟,笑得眼尾的褶子都深了几分,朝着武宋的方向喊:“武娘子,你家夫君和茶茶来啦,你俩怪腻歪的。” 听得这声喊,武宋缓缓抬起头,看到颜九儒,她站了起来,愠面改为笑面,问:“怎么来了?喜悦呢?” 颜喜悦还没找到自己的阿娘,但听到了声音,瞬间动如脱兔,在雪地上蹦跳:“阿娘阿娘,我在这里!我被草给挡着啦。” 田地松软,下过雪后路径难辨,怕颜喜悦踩不准路,颜九儒想抱起一蹦一跳的她往田地里走,武宋见状,提起沉甸甸的篮子,出声阻止:“诶,我挖好了,你们不要下来,免得脏了鞋袜。” 武宋一走,狗崽也不挖了,甩甩落在身上的雪泥,紧紧咬着武宋的脚跟奔跑,追不上了会就叫几声。 颜喜悦懂猫语,狗语却不懂一句,但听不懂才是好事儿,她的眼睛一会儿看武宋,一会儿往下看狗崽,十分忙碌。 第一次和狗崽打交道,颜喜悦有些害怕,双手搂着颜九儒的脖子不放,等武宋走到面前,她就不看狗崽了,张开双臂要武宋抱自己。 “阿娘身上脏,让你爹爹抱着就好。”武宋抖一抖沾在围裙上的泥,颜九儒趁机接过篮子。 要抱颜喜悦还要提红薯,武宋怕他承受不住,欲去抢篮子,颜九儒却说:“娘子,我不是纸做的身子,这点东西两根手指都够用了。” “倒是我多此一举了。”武宋眼角带着情书似的,嗔他一眼。 听见那些话的颜九儒忍不住想问武宋方才发生了何事,话悬在口角了但迟迟未问一句。 二人离得这么远,那些对话听得清楚实在奇怪,颜九儒嘴巴张开又闭起,最后还是没有问。 颜喜悦想让武宋抱着自己,不过她觉得自己有些胖,担心会累坏武宋的手臂,于是乖乖地抱着颜九儒,最近只管叫阿娘,说着一些闲事儿。 “阿娘,我刚刚梦见你被大虫叼走了,哭啦好久好久。” “阿娘,昨日睡觉好热好热,我还梦见自己变成大虫了。” “阿娘……”
第20章 贰拾·武娘说市井之言 虎闻之瞬间脱肉 颜喜悦自顾说的话,武宋句句回应,十分耐心,直到回家里后颜喜悦说累了,撒开两条腿去找猫儿玩。 颜九儒在武宋身边转溜,帮她洗干净从地里挖出来的红薯,又帮她支火炉子,忙得不可开交。 炉子上不止烤红薯,还烤些果物与肉类,做活时武宋鲜少说话,颜九儒坐在炉子边拿着扇子煽火苗,余光处见武宋洗净手,才宛转问:“娘子的心情不美?” “嗯,有一些。”在颜九儒面前,武宋不需掩不美之心情。 颜九儒明知故问“为何不美?” 武宋擦去手上多余的水,而后拿起一篮子的花生坐到颜九儒身边,边剥边把事情说清楚:“就是隔壁村兔毛大伯的儿子,今日路过这儿,在我面前嘚啵,嘚啵着就说喜悦是呆瓜,说的话不好听,反正话里的意思是你是这儿不好,喜悦是那儿不好,要我抛夫弃女,随了他,去过院君的生活。他的思想怎么肮脏我都可以不当一回事儿,但他怎么能说喜悦像呆瓜,他本妻留下的那个孩子都不及我家喜悦一分聪明,气得我啊,他词未尽我就骂了。” 颜九儒只知有人说颜喜悦呆,可不知那个说喜悦呆的人还有如此不要脸皮的想法。 呵,什么抛夫弃女,好个歪嘴猴,哪日被他遇上了,定教他日后成为一个不能人事的小黄门,早知会遇见这种浪荡郎君,他就该早些去找武宋,然后出拳把他揍成所有老祖宗都不认识的歪嘴歪鼻模样。 气完了,颜九儒自己反省这些年的行为,自知身为一只顺拐的老虎精,娶凡妻是走了大折儿的事情,而且武宋是个好娘子,炒得一手好菜,做得一手好粮,心地善良还大有颜色,可他这些年勤勤恳恳做家活儿,兢兢业业教书育人,欲火来不敢恋战,闲时不敢思淫,怎么反省也算得上是个良夫贤父,所以反省到最后,觉得委屈了:“岂、岂有此理!休妻有七出之条,那弃夫也该如此,娘子,我、我颜九儒就算再不好,这些年也没有做不合礼数的事情……虽然这几年还是让娘子受穷了,让娘子一个玉天仙,做粗布衣裳。” “你委屈什么?”颜九儒委屈起来,一张俊俏的脸庞笼罩着热雾似的,眼眶润,鼻头略红,有些可怜,比平常那副正经的模样还好看,武宋忍不住多瞧来几眼,“那是外人胡乱说的话,合着我是个不会辨真假话的人,听风是风,听雨是雨,因这几句话就真的抛夫弃女了?” 不知是不是眼错,眨几下眼,颜九儒的脸庞就因忧愁而受损了一分,憔悴得嘴唇都变白了,别人一夜白头,他是一瞬间脱肉啊,武宋笑他傻:“我倒觉得这种日子过得舒坦,甘心粗布衣裳,这些年一日三餐我们没有遗过一餐,住处不华,但境殊美,冬日也有闲钱扯布做衣服,夫君承祖业做文事,而我是从严君之业,这个世道里能过成我们这般已是不容易的了。穷与富,日子也不会如线也似得一条直路不会遇到麻烦,踏实过好当下比什么都好,市井的言谈就当成趣事儿来听。” “娘子不嫌我不能赚到泼天财富,我倒要闲自己笨拙了。”颜九儒叹气,没精打采地煽着火,那一截直挺的腰背随着一声叹气声弯下,活似个熟透的红虾。 “颜九儒,你这是在干什么呢。”武宋见不得他颓废的模样,腾出一只手往他背上拍去,直喊他的名字,“有闲暇在这人唉声叹气,不如打叠起千忧百虑,快些去做好喜悦的斗篷,我可听人说了,过几日会冷得牙齿都掉出来,我白天离家时看见好似就差帽子没有做完,早些做完,明日好拿去洗浆铺里。” 说着,武宋用手攮,用腿踢,赶他离开。 做针线活之前颜九儒走从身后抱住武宋,什么话也没说只是静静抱着。 武宋的双手自由,继续剥花生,任由他抱着,任由他的呼气吐在颈窝上。 抱了好一会儿颜九儒才离开,去屋里头做针线活,低头将斗篷的茸毛缝好,他觉着帽子连着不方便穿,便将帽子分离,重新缝上边后正要去找颜喜悦,她却忽然从门边探出半颗头来。 “爹爹有空吗?”颜喜悦语调俏皮叫他一声。 “进来吧。”颜喜悦有事才会这样俏皮,颜九儒问,“有什么事情?” 得了进屋子的允许,颜喜悦当即飞奔过去抱住一条腿:“爹爹,明日不用去书堂,我想和妙常去西边的池塘里抓水鸡。” “只你和秦茶茶两个人吗?”两个孩儿去池塘里吊水鸡,颜九儒不放心,池塘深不可测,万一跌进去,可不是吃几口水那么简单了。 “还有妙常的哥哥……”颜喜悦扳起指头说人名。 加上她自己,一共有五个人,两个茶茶,三个小郎,最大的不过十一岁,十一岁的孩儿识水性落水了也自顾不暇啊,颜九儒犹豫,没有当即答应,他怕颜喜悦出事,也怕说个不字她会不高兴,思考片刻还是答应了,反正明日不用上课,到时候偷偷摸摸随在她们后面盯着就好。 颜喜悦一高兴就喜欢抱颜九儒的大腿:“明日我去吊肥肥的水鸡来吃。” “正好,爹爹的斗篷也做好了。”颜九儒让颜喜悦站直来,抖开手中的斗篷罩在的身上,还不忘把帽子也戴上去,“嗯,倒是合身的,明日先穿出去,后日再拿去铺里洗吧。” 是一件两面发烧的毛呢毛边的斗篷,长及脚踝,虽然长,但轻巧又暖和,颜喜悦披上后转上一圈,十分喜爱,但她不爱头顶上的虎头帽。 虎头帽把一颗头几乎包裹了起来,边上柔软的茸毛接触皮肤后痒痒的,而且这种暖和的感觉总是让她想起昨日的梦,颜喜悦扭着肩膀想要取下帽子:“爹爹,戴上帽子好热。” 火红的虎头帽衬得颜喜悦的脸蛋通透白皙,格外可爱,颜九儒边说不热,边帮她整理帽子,可颜喜悦还是觉得难受,他只能哄骗道:“这般多可爱,而且戴上帽子后喜悦就变高了许多,到时候就没有人再说你像蘑菇了。” 帽子厚实,两只虎耳朵是立起来的,谁戴上都能变高几分,颜喜悦不知这个理,听到这话后突然就不觉得难受了:“真、真的吗?” “当然啦。”为了让颜喜悦接受帽子,颜九儒又一次撒谎了,他不敢说的是,戴上帽子披上斗篷后,从上往下看她是一朵蘑菇修炼成精了。 (嘿嘿,翻页有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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