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接通,怀着强烈个人情绪,她迫不及待发泄怨怒,“关妍就是个彻头彻尾嘞坏女人!害我哥哥变植物人!借我家摄像机不还,还把它烧啰!她楞个喜欢烧东西,她家肯定也是她烧嘞!” “讲不得!讲不得!这这种话讲不得啊!”余大元慌里慌张夺回手机。 看清屏幕上显示的名字,他心头一紧手一哆嗦,胡乱按下了挂机键。 * 林向昀正陪外公输液,莫名其妙一通电话接完,来不及说一个字,对方就挂了。 外公也纳闷,问他是哪个。提田玉清外公多半不认识,他换个思路,问起十多年前苍莱是不是有家水泥厂,厂老板姓田。 外公想了想,“是有家水泥厂,大老板姓撒子我个老同志,啷个会晓得哦。” 被外孙禁烟,他这会馋了,从兜里摸出根偷藏的报纸旱烟。贪婪嗅嗅,老人家顿时来了精神头,继续回忆说:“我记得好多年前水泥厂招守夜保安,只招五十岁以上嘞老同志。我也切告(试)了哈,人家不要,说怕我一身老骨头摔倒起,他们赔不起。” 林向昀听笑了,“你咋会想切当保安哦?” 旱烟别耳后,外公说:“我小时候想当兵,没当成后来又想当警察。看到起保安制服有点像警服,好威风嘛,我也想整来穿哈。” “你当过民兵,也当过联防队员。”林向昀笑容更开,提醒道。 “那些算撒子,都没得当兵,当警察光荣。”外公拉过小外孙的手,欣慰又感慨,“还好啊,你哥哥帮我完成啰心愿。这有他那个战友小曹,当完兵接到起当警察,光荣得很。” 放在以前,每当有意或无意提起哥哥林向晖,林向昀总是无言以对,选择难过离场。 可这一次他却像孩子一样撒起娇,“外公,你也表扬哈我嘛,当老师也光荣,桃李满天下。” 老人家眯着眼睛笑了,“光荣,都光荣。” “邻居……” “你们两爷孙笑撒子哦,楞个高兴。”门口响起董瑶爽朗的声音。 “董姐,小刘大夫出切了?”林向昀起身迎过去。 “你坐,你坐。”董瑶端着不锈钢托盘,来给老人家换输液瓶,“有事出切啰。楞个多病人说走就走,神神鬼鬼嘞,不晓得出切搞撒子。” 嘴里抱怨,但董瑶作为最能干的贤内助,独自一人也能把病人们照管地妥妥当当。这会闲下来,她图清静,换完输液瓶没走,拖把椅子坐在小隔间歇口气。 说起来董瑶和林向昀有些渊源。 董瑶外甥没考上遵义的高中,找人托关系转到苍莱上民中,指名道姓要进林向昀的班。老师负责,孩子争气,前年高考发挥不错,不仅考出了省,还进了所不错的二本学校。 董瑶念着林老师的好,对林家外公总是格外关照。看见外公耳朵上别的旱烟,当他是老小孩,板着脸教育,痊愈之前不准抽烟,能把烟戒了最好。 外公最怕谁劝他戒烟,当耳旁风,岔开话感叹一句,“你们天天都楞个忙啊,好辛苦哦。” “一天忙到黑。”董瑶反手捶着肩膀道,“我还好,瞌睡睡得阔以。英杰不得行,常年失眠,昨天更是一夜到亮没睡着,翻来覆去嘞。今天给病人开药,剂量都写错啰,还好我及时发现。”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林向昀闲聊家常一般延展开,“董姐,我记得你和小刘大夫是同学,都是学医嘞。” “是嘛,都是遵义卫生学校毕业嘞,我比他小两级。”平时忙起来没空张嘴,董瑶其实是个爱聊天的,顺着话头径自就说了下去,“当年他要是没出车祸,我也不会跟到起他回苍莱。我工作都分配啰,屋头也不反对,放到起省会贵阳不切,要来这种山卡卡里头嘞小地方。” “这就是爱情嘞力量。”外公悠长道。 董瑶听得直笑,“嘢,老人家好超(时髦)哦。” “外公说得对。”林向昀也赞同地笑,“小刘大夫车祸住院那段时间,肯定也是你不离不弃照顾他。” “对头,不离不弃!”董瑶重重点头,像找到了理解她的人,转对向林向昀,“我也不怕你们笑话,他那个老者(爸)哟,人还在病床上躺起,就喊他尽快回来继承家业。有好大嘞家业嘛,比命还重要唛。” “两爷子(父子)吵架了?”林向昀明知故问。 “害怕不吵,吵得之凶,哪个都拦不住。”董瑶至今回想仍心有余悸,“英杰也固(倔)得很,他老者越喊他回来,他越不肯回来。吵到最后手术费都不要他老者出,宁愿截肢!段经(简直)把我黑(吓)到起啰!” 药效作用外公已经睡着了,林向昀帮他盖好被子,然后恭维道:“肯定是董姐你把他们劝好嘞。” “我哪有那个本事哦。”董瑶摆手。 某些话一旦开了头,就会不知不觉继续往下说,她放低声,“本来都以为两爷子不得和好,哪个晓得,第二天就没得事啰。英杰愿意做手术啰,也愿意回苍莱啰。 “按理说他老者该满意了噻,我看到起他反倒更不高兴啰。固(蹲)到楼底下抽烟,从白天抽到晚上,饭也不吃,跟哪个都不讲话。我听英杰妈妈说,他以前不抽烟,心头烦才偶尔抽一两根。” 林向昀沉吟,“你们没问问咋个回事?” “没得。他妈和老者离婚好多年,早就疏远啰。英杰跟他也不亲,我就更不好问得。”董瑶停顿下来叹口气,将声音压得更低,“肯定是心头有事,不忍也不会没好久就——” 死者为大,董瑶没再继续往下说,给了他一个讳莫如深的眼神。 林向昀心照不宣地点点头。 “当时我忙到起照顾英杰没多想,现在讲起来,他老者那两天是有奇怪。”董瑶不自觉又认真回想当年的细节,忽而扬声,“对喽!” 怕吵醒老人家,她忙又掐着嗓音小声道:“他们两爷子吵架那天晚上,有个女嘞来看过英杰。” 林向昀心头一震,表面仍维持着听故事般的好奇心,很自然地问:“哪个?” “不晓得,我只看到个背影,好像是长头发,高高瘦瘦嘞。”董瑶实在想不起来更多,转口道,“我问过英杰,他说是以前嘞邻居。刚好切贵阳耍,听说他出车祸啰,切医院看哈。” 林向昀陷入沉思。 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董瑶扬完了才意识到聊得有些深入了,只能安慰自己林老师人品好,不会当成谈资到处宣扬。 外面有人喊董姐,见林向昀想什么出了神,她没打招呼,走到门口又顿足。怎么就聊到她男人车祸住院上去了呢,董瑶没捋明白,总觉得哪里不对,不由回头看向入定一样的林向昀。外面又想起董姐董姐的呼喊,她没再耽搁快走了几步,仍是因为林老师的人品,很快打消了疑虑。 * 董瑶什么时候离开的,林向昀全然未觉。乜了眼熟睡中的外公,他掏出手机一边回拨余大元,一边走去关门。木门轻轻合拢,手机那头响起稍显紧张的声音。 拢着手机压低嗓门,忙不迭解释:“林老师,你莫在意哈。玉清小家子气得很,说嘞都是气话。” “没得关系。”林向昀随和道,“她现在方便接电话不?” “方便,方便。”捏肩揉腿好不容易哄好媳妇,余大元恭恭敬敬双手奉上手机。 田玉清人是平静了,可仍没给余大元好脸色。 翻着白眼驳他一句你才小家子气,她接过电话就说:“林老师,我先前说嘞气话也有,真话也有。” “我晓得。”林向昀说,“所以我想具体问哈,你啷个晓得她借走了摄像机?” “哥哥高考那年,我也中考,妈老者说奖励我们出国耍。家头都翻遍了没找到摄像机,哥哥才交代说借给同学啰。他当时没说借给哪个,是我后来偷偷问嘞。关妍家头出事,我哥哥出主意让她出切耍几天散散心,还自作主张把摄像机借给她啰。” 林向昀心下了然,仍保持严谨,“切嘞贵阳?” “对。我当时问哥哥,为哪样不跟到一起切耍,多有利于增进感情嘞。哥哥个憨包,说他不好意思。结果倒好,她切到贵阳就在电话头跟我哥提分手。等我哥追切贵阳,她已经到广州啰!”田玉清鼻子一酸,强忍住眼泪。 同为女人,她觉着自己已经看透了关妍,自认清醒道:“我哥哥就是太天真啰,所以被关妍耍得团团转。你也一样,林老师。你问楞个多,无非是想证明关妍是个好人。但是你错啰,这一次真理是掌握在大多数人手里嘞。” “专人是你?” 苍莱的太阳像位懒政的君王,短短出现了一上午,就摆驾钻进了灰沉沉的浓云里。 巷子口,关妍遇到趁天好出来摆摊的小苏妈。没什么人光顾,她坐在煤炉旁,正织毛衣。没吃午饭,关妍凑过去烤火,要了两块热糍粑。平底锅边摆着圈烤好的,小苏妈没拿,从木桶里揪出一块糯米团,现揉现烤。 目光划过她织的毛衣,针脚平整细密,关妍问:“林向昀那件黑色高领毛衣,也是嬢嬢你打嘞?” “你喜欢不嘛?”小苏妈有些得意地点头,“喜欢我也阔以给你打一件。样式阔能没得好新,但肯定比你身上这件保暖。买嘞毛衣用嘞都是撇毛线,贵嘛贵,光有样式不顶风。” 关妍弯弯嘴角,“不用啰,我要走啰,等不到你嘞新毛衣。” “走?”小苏妈手上动作一停,奇怪地斜眉过去,“你不是在和老二耍朋友唛?” 关妍也纳罕,“哪个讲嘞我们在耍朋友?” “我亲眼看到起嘞。”小苏妈摆出明察秋毫的表情,揭露真相似的,“昨天晚上,我看到起他给你吹头发,没耍朋友啷个会做这种事?还有,没耍朋友你会楞个晚回来?” “嬢嬢,你火眼金睛盯到起我,是怕我抢走你姑娘嘞心上人吧?”关妍咯咯笑开了。 一语中的,小苏妈真想塞块糍粑堵她的嘴。 可她不敢,又揪出团糍粑使劲揉,“我晓得一个巴掌拍不响。耍朋友耍到最后就是安心过日子,我姑娘样样不差,如果我是老二,我肯定选我姑娘。” 怕归怕,谈及女儿苏映香,她还是有底气的。 关妍笑意不减,“如果我是林向昀,我也选你姑娘。” “那你切好生劝哈老二噻。”热乎乎的糍粑递过去,小苏妈打开眉眼。 吹吹凉,连糍粑带黄豆面大咬一口,关妍含糊不清道:“他要是肯听我嘞,就不会鼓到起(硬)切撞南墙啰。” 小苏妈没听真切,“你说撒子?” 关妍不语,细细咀嚼着美味站起身,一抬眼,瞥见个人影从道院墙后闪身而过。 脸没看到,有很明显的高低肩。 咽下嘴里黏糯的糍粑,擦掉嘴角黄豆面,小口袋系紧拎手里,关妍不紧不慢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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