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欣怔忪两秒,用力摇头,“我听不懂。” “你听得懂。”关妍脸上挂笑,语气笃定,“你是个聪明过人的女孩,不可能不知道我在说什么。打个不太恰当的比喻,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既然机会来了,为什么不牢牢抓住它?” “你想让我利用自己的遭遇控制林老师?为什么?你和林老师有仇吗?为什么要这样对他?”梁欣确实听懂了,只是完全无法理解她的动机。 “‘控制’这个词用得太严重了吧。” 关妍起身踱步到她近前,施施然坐进刚才罗凯的位置,循循善诱一般,“你的遭遇是真的吧?事情因他而起,让他知道原委不为过吧?他出于内疚对你多一些额外的关爱,合情合理吧?如果这份照拂延续到你毕业,只要你不放弃,渐渐发生质的变化,也不是没可能,你说对吧?” 环环相接的问题接踵而至,答案昭然若揭,像谜底就在谜面上。 关妍如同一只叼着红苹果的美女蛇,无需任何奇技淫巧,仅凭一张嘴就能轻易蛊惑人心。 梁欣不寒而栗,失语地,呆呆地看着她。 叩叩叩—— 骤然响起的敲门声吓了女孩一跳,人像应激似的整个弹了起来,带倒椅子发出巨响。 笔录室的门立时被推开,女孩父母率先冲进来,无不担忧紧张地围着她问东问西。 梁欣只摇头不说话,抬眼看见紧跟着进来的林向昀,心尖一酸,脸颊开始发烫。 此时看见面带关切的林向昀,就仿佛看见了不久的将来,可能实现的甜蜜憧憬。 红苹果美丽诱人,仿佛唾手可得,女孩动摇了。 含笑的眼光流转于男老师和女学生之间,关妍功成身退一般,悄无声独自离开笔录室。在门口撞见曹征,他照旧保持着对她的质疑和警惕,张口就问有没有当孩子面乱讲话。 关妍也照旧有问必答:“鼓励她勇敢做自己,应该不算乱讲话吧。” “你这两天做嘞好事有点多哟。”曹征挖苦道。 她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眼风掠过开着门的笔录室,曹征压低声音,“白天你自己讲过嘞话,不要搞忘啰。” 关妍从善如流,“放心吧曹警官,我不会忘的。” “告诉你个好消息,你很快就阔以出城啰。”他伸手带上门,厌弃的表情像送瘟神,“你不是有钱唛,我建议你尽快搞辆私家车。有了车搞快走,快过年啰,没得哪个想触霉头。” “请你说话客气点。”关妍向来不是省油的灯,不甘示弱道,“没准我一不高兴故意跟你对着干,偏要留下来过年。”挑衅还不够,又掐着他软肋补刀,“在林向昀家。” “你!” 严重缺觉的曹征差点当场翻脸,像是知道情况不妙,笔录室的门由内而外适时地被拉开。林向昀见状自不必问,已经形成膝跳反应一样的条件反射,斜插进争锋相对的两人中间。 假装一无所知,“哥,太晚咯,我和关妍先回酒店,麻烦你送梁欣和她父母回家。” 曹征收敛暴躁凶相,“应该嘞。” * 凌晨两点,维也纳大酒店的大堂已回归宁静。 大理石砖上铺面花色各异的棉褥,肉身横陈首尾相接,像睡大通铺。变着花样的呼噜声此起彼落,有人被吵醒,诈尸一样坐起来。眼睛都没睁开,迷迷糊糊嘟囔句脏话,立马栽回枕头,被子捂头继续睡。 这样滑稽的场景恐怕再难遇见,关妍被逗乐,饶有兴致地问林向昀,“你说,如果我现在大喊着火了,会发生什么?” “你不要唯恐天下不乱。”这个点了,林向昀不知她哪来的精力,难掩声音疲惫。 关妍斜睨他一眼,意味深长道:“我就喜欢唯恐天下不乱。”她不光有精神,电梯门弹开,也没跟着往里进,“我出去抽支烟。” 林向昀迅速跨出轿厢,组织的话到嘴边变了样,“非得抽吗?” “抽根烟而已,死不了那么快。”关妍满不在乎,伸进衣兜里的手已经摸出烟和火机。 “爱惜自己很难吗?” 几个字把林向昀堵得如鲠在喉,他拿她没办法,选择妥协,“我陪你。” “陪我一起去死吗?”顺着他的话故意曲解,关妍紧接着脚步一顿,折返道,“不抽了,回去睡觉。” “先说来听听。” 翌日清晨,苍莱的人们一睁眼就迎来了好消息——全城恢复供电。 关妍本不打算跟着林家人回去,怎料所有人都来劝她。 林向昀说,两千房租如数退回。卢佩兰说,酒店不能白住,她付不起房费,用饭钱抵扣。外公说,酒店床太软睡起不安逸,金窝银窝不如自己嘞狗窝。林欢说,酒店没人陪她说话,家里人多热闹。苏映香说,电来了房费还没降,住酒店不划算。什么话都让他们说完了,小苏妈没得讲,缺少分寸感的毛病又犯了,自作主张收拾起关妍的行李箱。 这一大家子吵得关妍脑仁疼,她犹豫不决刚松口,就被他们簇拥着出了酒店房间。 下了一整夜的雪,难得天空再度放晴。 暖阳和煦,一群人步行回家。 蹦蹦跳跳的林欢负责开路,跑一会停一会,满地滚雪球等大人们。后面跟着卢佩兰,边走,边和家里男人通电话,细细说着这些天身边的大事小情。苏家母女一左一右搀扶林家外公走在中间,仨人都爱看《还珠格格》,畅聊着这两天错过的剧情。 五六米开外,是并肩而行的关妍和林向昀。 昨晚事发突然,他有句话忘了说,“谢谢你。” 新雪松软,一脚踩进去没过鞋面,关妍低头走着,“真想谢我,就把余大元的手机号给我。” “找他干什么?”林向昀不解。 “租车。”关妍认识的人不多,有私家车的更少,数来数去只剩余大元。 林向昀不意外,第一反应是想挽留,但理智很快压倒冲动的情感。 举目望去幽蓝的天,他说:“既然要租车,能帮我个忙吗?” 关妍仍旧低着头。 “帮忙送佩兰姐和欢欢回家。”像是怕她拒绝,林向昀补充道,“油费过路费我来出。” 那些都是小钱,脚步停了停,她问:“我要去贵阳,顺路吗?” “嗯,一个方向。” 林向昀还想说什么,发出声很轻的音,再没了后续,像随风飘荡去了远方。 行李箱忽然卡死在雪地里,让关妍先走,他蹲下来检查万向轮。她好似没听见,也跟着屈膝蹲下。玩似的,手指一下一下戳进厚厚的积雪里。 两个人各干各的,一直没有眼神交流。 把堵轮子里的雪一点点抠出来,手指又疼又麻,林向昀到底没忍住,用正常语调说:“你回去记得做检查。出了结果,无论是好是坏,都通知我一声。” 很努力地控制住情绪,他不敢看她的眼睛,“不要删我的号码,我只想知道结果,不会打扰你。” 关妍没言语,一只手压进雪地里,留下深深掌印。 啪啪几下拍掉雪渣,她站起身,“谢谢你关心我的死活,可是何必呢,又何苦呢。我是断掌,小时候算命,东山庙里的先生说,女人断掌守空门。” “你信?”林向昀抬脸问。 “在我身上没法验证。”关妍没看他,划拨着掌心的纹路,“我这辈子是不可能结婚的。” * 关妍第二次来到汽修店,余大元和田玉清夫妻俩表现出截然相反的两种态度。 宝马车说扔就扔,租他那辆破金杯租金随便他开,余大元头回遇到这么阔绰的女人,盘算着借机大赚一笔。所谓和气生财,两个人面对面坐下来,他自然是笑脸相迎。操起椒盐味的贵普,满嘴花里胡哨的客套话。 田玉清横眉竖眼跟过来,为在贵客面前彰显家庭地位,余大元板起脸拔高腔调,使唤她赶紧倒水沏茶。田玉清也给他面子,气鼓鼓走气鼓鼓回。将一瓶冻成冰的矿泉水,用力掼在关妍面前。没放稳,掉下去滚到桌子底下,她当没瞧见,一屁股坐到余大元旁边。 “瓜婆娘。”余大元暗骂,忙弯腰捡起来,双手捧着递给关妍,现编谎话替媳妇打圆场,“不好意思哈,店头饮水机坏啰,将就喝,将就喝。” “饮水机没得坏,我不想倒给她喝。”田玉清受不了他卑颜屈膝的奴才相,当场拆台。 “刚坏,刚坏。”余大元扯着嘴角尴尬地笑。 生怕气走桌子对面的财神爷,他瞟去关妍,表情似乎有些不耐烦,忙拿胳膊肘捣田玉清,“你切忙你嘞,我们要谈生意。” “我没得要忙嘞。”田玉清继续唱反调,打开他胳膊,稳稳当当坐着,故意呛声,“我不能听唛?谈嘞是撒子见不得人嘞生意唛?” “可以听。” 关妍没闲情看他们夫妻俩斗嘴,接过话引入正题,“除租金和杂七杂八的费用外,你开回来的空车费也算我的。我会把车停龙洞堡机场,车钥匙塞排气管里,你直接去取就行。” “机场停车费怕是有点贵哦。”余大元面露难色。 关妍:“我出。” “我切贵阳嘞路费喃?” “我出。” 这无本买卖稳赚不赔,余大元喜上眉梢,“要得,成交。” “等一哈。”旁边田玉清冷不丁插话,眼珠定定瞪着关妍,“我想起来啰,你当年找我哥哥借了样东西一直没还。你楞个有钱,不至于还不起吧。” 说完,朝关妍摊出一只手。 余大元见媳妇比他还能敲竹杠,担心自己的买卖被一起搅黄,急吼吼把她的手往回扯,“楞个多年啰,你斤斤计较些撒子嘛。啷个东西嘛?很贵重唛?” “贵重!贵重得很!”田玉清忍耐至极限,索性豁出去大吼大叫,“十年前嘞索尼牌摄像机!手持嘞!数码嘞!你见过没得嘛?!贵不贵重嘛?!” 余大元色厉内荏,被唬得一愣一愣的。 立刻耷拉脑袋规矩坐好,不敢再火上浇油帮外人说话。 扫清障碍,田玉清气势汹汹再度向关妍发难,“还来!” “烧了。”关妍一张脸平静如水,淡然道,“我会折成现金还给你,不过要等我回广州以后。” 田玉清拍案而起,“不得行,我凭哪样相信你?!” “你不用相信我。”关妍没和她纠缠,拿起硬邦邦的矿泉水,“谢谢你的招待,我先走了。” 田玉清没反应过来,瞠目结舌。 十年前的进口摄像机的确价值不菲,可她并不是真的想要回些什么,只不过找个理由治治关妍,出一口积攒十年之久的恶气。恶气出到一半,人大摇大摆走了,等想起来去追,已经被余大元拦腰抱住,田玉清当即从他衣兜里摸出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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