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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子逸带着她去见了他的外婆。 阿婆一头银发, 但精神却看着很好, 身形瘦小眼睛却还明亮，看见虞芷静的时候笑得也很和蔼。 只是阿婆不会说普通话, 九井方言有些难懂，虞芷静还需要沈子逸从中做翻译才能够理解阿婆的意思。 但阿婆却用递来枯瘦的手握住虞芷静手的方式来传递亲和, 虞芷静心领神会, 也很喜欢这个老人。 虞芷静被阿婆留下来吃晚饭。 沈子逸照例去外面劈没有劈完的柴，虞芷静搬了个小木凳就坐在沈子逸跟前。 他瞧她一眼, 说：“你好歹坐远点，也不怕误伤。” 虞芷静“噢噢”两声，将小木凳拿远了些。 这么一番折腾下来, 虞芷静才终于有时间说起正事来，她摸摸后脑勺, 倒是觉得这样的场景下重提这个话题有些不自然。 却还是开口说：“早上我……不好意思啊。” “其实根本没有什么的。” 沈子逸干活的时候专注，手臂抡动劈柴刀，手起刀落, 木块就被劈成木条，他再稍微一弯腰将木条捡到墙角堆叠起来。 “我妈妈在我6岁那年就去世了, 过不了两年父亲也走了，都是很早以前的事了，很多人都知道这事，我也不太在意。” “毕竟我现在也平安长大，对他们的记忆也都很遥远，没有多大触动了。” “你实在不必特意跑过来一趟，一个小孩子只身一人跑到九井来，这种事也就是你做得出来了。” 虞芷静因看不见他的神情，也不好判断他此刻的心境，只呆呆“哦”了声。 沈子逸的声音是听不出破绽的，他一向都是这样，声音听不出情绪，四平八稳的低沉嗓音，只叫人以为他没有任何心绪波动。 但她还是试探着开口问：“那你会想他们么？” “应该还是想的吧。” 她总感觉沈子逸不会回答，干脆先替他答了。 沈子逸停下手中动作，将手袖子往上再翻几层，说：“可能想吧，但是我跟着我外婆长大，如果是想念家人，我可能更多还是想着外婆。” “你外婆好像很好。” “外婆是最好的，她脾性好，从小照顾我，什么事都为我想。” 沈子逸顺着虞芷静的话说道。 一时的沉默，虞芷静托着脸坐在门口，看着沈子逸劈柴。 虽是冬日光景，但出了一点稀薄的日光，山头上仰头看太阳似乎离得更近，虞芷静眯眯眼，闭上眼睛的时候依稀还能闻到一阵清新的气息，像是泥土气息又像是别的，再仔细听，像是听见鸡鸣又听见狗吠声，却不嘈杂。 沈子逸放下刀歇息会儿，转过头看见虞芷静托着脸闭上眼，一脸惬意的神情，稀薄的阳光打在她脸上，白皙透净的一张脸就像泛着光彩，从光下看更显得肌肤是薄薄的一层。 沈子逸笑她：“你倒是来这度假来了。” “我是吃完饭送你回去还是你做会儿作业再回去？” 好好的惬意时分被沈子逸这句话硬生生打断，虞芷静生气地瞪他一眼。 沈子逸：“怎么？难道方老师今天不检查你作业？” “哎呀知道啦。” 虞芷静闭着眼胡乱应着，不想再搭理他了。 沈子逸在砍柴，阿婆在厨房忙着做饭，虞芷静坐了会儿发觉自己实在有些无所事事，于是主动请缨要帮阿婆择菜，阿婆笑呵呵的，倒是没拒绝，只拉着她的手教她怎么择。 她爱上这乡间的日光了，于是拿着菜出了门，就在门口离沈子逸几米的地方晒着太阳择菜，甚至嘴里还哼着小曲。 沈子逸听见了，嘴角微扬，跟她搭话：“怎么，从来没来过村里，觉得新奇有意思？” “也不是从来没来过，以前奶奶还住在乡下的时候，我也是去过几次的，只是那时候年纪太小不记事。” “城市固然方便，但是离大自然近的地方总感觉很亲切很舒心。” 沈子逸看她陶醉的模样，笑了声，进屋去给她倒了杯水。 虞芷静：“既然咱们都是这个交情了，我多问几个问题不打紧吧？” 沈子逸听了，却挑挑眉，问她：“这个交情？咱俩什么交情？” “就…就……”虞芷静一时语塞，撇撇嘴，“就是很好的交情啊，我都来找你了，在你家吃过饭，你不会翻脸不认人吧？” “我倒不是不认人，我大你四岁，既然都是这个交情，你叫我声哥哥，我也就认你这个妹妹，怎么样？” “谁要叫你哥哥。” 虞芷静忽地耳热，颇带怨气地扫了沈子逸一眼，说：“什么哥哥妹妹的，我是说我们是朋友，难道不是吗？” “你说是就是。” 沈子逸噙着笑，答得模棱两可，虞芷静懒得跟他计较，只喝了口水润润嗓子。 “所以你要问什么？” “你父母是……生病了？” 都已经胆大到偷偷跑到九井来见沈子逸了，要说虞芷静对他的事当真没有一点好奇，那她自己都不会相信。 “我母亲是生病走的，父亲之前借钱做生意血本无归欠下一笔债，母亲病重家里开销又不少，久而久之家里的债越欠越多，我父亲害怕催债人找他麻烦，就在某一天悄悄离家走了。” 虞芷静看到沈子逸外婆家这个光景，又联想到之前的事，已经猜到沈子逸家境有些坎坷，却没想到曲折到这个程度，她又开始后悔发问了，此刻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沈子逸像是不打算让她为难，只接着说：“父亲离家大概半年吧，有警方来通知我们去认尸，说是我爸爸在出租屋内自杀了。” 虞芷静倒吸了口凉气，用怜悯甚至带点小心翼翼的眼神看向沈子逸，笑容也略有些尴尬做作。 沈子逸却歪着脑袋摇了摇头，说：“你看我跟你提起这个，一点也不磕磕绊绊，就知道，我不介意这个。” “但我不会再问了。” 虞芷静小声地嘀咕着。 沈子逸或许是真的放下了，但她不想再若无其事地提起这件事了。 沈子逸知道她还是心里过意不去，拍了拍她的脑袋以示宽慰。 他柴都劈好了摞在墙角，于是进屋洗了个手，出来跟虞芷静一起择菜。 - 吃过中饭，虞芷静还真在沈子逸的叮嘱下做起了作业，她喜欢门前一点稀薄的日光，于是搬着小桌子就坐在门口，阿婆也在门口坐着木椅钩棉鞋。 她做题不专心，被日头晒得有些犯困，又不想就这样睡着，于是又打起精神来跟阿婆搭话。 “这个鞋真好看，看着就暖和。” 阿婆笑了笑，沈子逸在一旁又开始了新的一轮劈柴，却不忘监督虞芷静做作业，说：“做作业专心点。” “你怎么又劈柴啊？” “马上要回市区了，我给外婆多备着点。” “噢噢。” “好好做你的题，不然你回家怎么应付得了。” 沈子逸这话倒是一点没说错，她偷跑出来，晚上怎么过方老师那一关还是个难事。 赶在太阳落山前，沈子逸说要送虞芷静回家。 临走前，阿婆给虞芷静装了一袋橘子，她讨巧地说谢谢。 两人往村口走，虞芷静问：“感觉阿婆今天蛮开心的嘞。” “邀功？”沈子逸侧目看向她。 “才不是，”虞芷静努努嘴，“我又没说是因为我。” “是因为你，家里住得远，从来没有同学朋友来过，阿婆觉得你是我的朋友，所以欣慰开心。” “本来就是啊。” 你的朋友。 虞芷静朝他灿烂地笑了笑。 …… 虽然也不想麻烦沈子逸特意送一趟，但是沈子逸坚持，只说过年期间人多复杂担心出事，她也就没有推拒。 回到市区，天色已暗，两人在小区内走着，虞芷静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说：“这来回车费都不少吧，等初六你来了，我再还给你。” “小瞧人？” 沈子逸挑眉看她。 “不是，”虞芷静也知道人都有心气，也不想让沈子逸觉得自己被可怜，一时之间找不到什么话找补，只好说，“那…那为了答谢你，我给你准备个礼物吧。” “你想要什么么？” “那我还真得好好想想。” 两人走到楼栋前了，虞芷静看了眼时间，月色下沈子逸的身影完全将她笼罩在黑暗里，她垂着脑袋，说：“时间也不早了，我先回去了，你也赶紧回家，今天谢谢你。” “嗯。” “初六见。” “好~” 两人分别，虞芷静一层层上楼，老旧小区楼道是声控灯，随着她的脚步，灯光一层层亮起来，到家的时候，她伸长了脖子往下看，却看见沈子逸还站在楼下，看见她了，还朝她轻轻挥了挥手。 她低头浅笑，也朝他挥手。 开门的时候，她先确认了家里没有灯光，悬下的心稍微安定些，于是脚步也松泛些，开灯的一瞬间却被吓了一大跳。 方名玲抱着手臂坐在沙发正中央，看向她的眼神多少有些威严可怖。 “你去哪儿了？” 越是这样的时刻越是不能乱了阵脚。 “我去书店了呀。” “这么晚才回来？” “你们不是不回来吃饭吗？我就跟井婷在外面吃了，然后顺便逛了逛。” 方名玲没说话，只打量着虞芷静，更叫虞芷静脊背僵直不敢动弹。 “你怎么在家也没开灯，奶奶跟爸爸没回来吗？” 虞芷静尽量压住自己颤抖的声音。 方名玲却没回答她，只是说：“你说去书店买教辅，买了什么书，给我看看。” “我……”虞芷静在回来的路上其实已经想了应对之策，只是此刻看方名玲情绪似乎很差，心里也没底，小声回答，“我下午去书店之前去买了瓶饮料喝，然后…然后好像把你给我的一百块弄丢了。” 但也正因为她心里没底，这话说得小心翼翼，倒是增添了几分可信度。 长久的沉默像一块砖头压在虞芷静背上，她头越来越低。 直到听见杯子重重地磕在茶几上发出清脆的巨响，她整个人吓了一个激灵。 “你能做好什么？啊？” 方名玲声音陡然提高。 “出去买个书还能把钱弄丢，怎么你爸你妈的钱是大风刮来的么？做什么事都冒冒失失的，没见你做出来一件叫人称赞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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