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提这个沐瑶就来劲了,挤眉弄眼:“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许栀下意识摸了下胳膊,觉得她笑得有些猥琐。 “少装蒜,我说男人。”沐瑶挑眉,“都是帅哥。” 许栀这才意识过来她在说什么,都无语了:“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傻啊,等你实习了更没时间谈恋爱了。而且,那个谢成安,我是在盛湖那一块打球时认识的,那一片来去的可都是显贵,再不济也有些家底,我可不会坑你。” 许栀知道她接下来要说什么了,敷衍地点着头:“好好好,我考虑一下,看看能不能钓个凯子。”却是趁她不备脚底抹油飞快逃回了房间,气得沐瑶在后面跺脚。 许栀当然知道今天那帮人有什么来头,能和费南舟在一起称兄道弟的,自然不会是一般的门第出身,何止是有钱。 但瞧她神情,应该对费南舟那帮人的来头并不是很清楚。 略想一下也是,他向来谨慎,不会在外面乱报家门。 一起玩玩可以,权当逗趣解闷儿,连家门都不报,显然也不把他们这样的人当朋友,过几天再见估计连人都不认识,何必上赶着? 沐瑶不明白,他们这样的人阶级壁垒分明,骨子里冷血,面上和你谈笑风生心里满是城府算计。 看似克己复礼、彬彬有礼,实则疏离冷漠的上位者姿态,无形间筑起一道高墙,将不对等的人都排除在交际圈之外。 - 费南舟回了一趟香山看过他妈,离开时见尽头的门缝里透着光,过去叩了两下门。 里面人忙出来开门,杵在门口,神色还有些慌乱:“哥。” 费南舟淡淡点头,叮嘱道:“这两天不是病着吗?这么晚了,早点休息。” 费南希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甚至不敢抬头看他。 他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到底还是没说什么,直接回了公司。 路上遇到大雪,车堵在长安街上,走走停停如蜗牛。他将车窗降下,迎面吃了口冷空气,咳嗽两声,因疲惫而显得苍白的面颊终于有了血色。 胡祁山笑着回了一下头,提醒:“这两天零下十几度。” 费南舟微垂着眼帘,笑而不语,拨了根烟闲闲衔进嘴里,点着了打火机。 车到公司楼下,费南舟叮嘱胡祁山:“开回去吧。” “那你一会儿……” “晚上有饭局,我搭谢成安的车。” 胡祁山不再多说,将车原路开了回去。 这个点儿,楼里已经没有什么人,到了25楼,费南舟从电梯里出来才看到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正低头伏在桌上写字。 因为太认真,没注意到他,等头顶覆上阴影时才抬头。 在看到他的那一刻,拘谨地站起来:“费先生,您怎么来了?” “没什么,办点事儿。”费南舟对他笑笑,在他有些受宠若惊的目光里随手抄起他写了一半的资料看了看,点点头,搁回桌上,只在其中两个数据上点了点。 对方忙不迭捧过,道了谢,低头修正过来。 - 到了晚九点,这座城市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费南舟驻足站在落地窗边眺望远处,立交桥交错纵横,行人车水如龙,如星罗棋布,漫天碎银点缀璀璨长空。 屋里没有风,暖色的灯光将一间中式风格的办公室点缀得颇有古韵,却也规整方正,少了几分趣味。 “跟你爸越来越像了,什么中老年品味。”谢成安在一面檀木格子书架前观赏,举起个紫砂壶看了看,复又丢下,摇了摇头,觉得他无药可救。 费南舟笑而不语,亲泡一壶茶,倒一杯搁他手边。 谢成安斜靠着办公桌喝一口,眉头微皱,过一会儿又缓缓舒展开,端起杯子瞟一眼:“还行啊,什么茶?” “黄芽。” “废话,问你什么地儿产的黄芽?” “不清楚,去问老周,他送的。” “真羡慕。”他叹气,嘴里说的是羡慕,语气却不阴不阳像刺他。 他俩一个大院长大的,后来那部队取缔重编,老房子拆得差不多了,他俩又被分配到新的家属楼,门对门住着;前些年他爸因上峰犯了错被牵连,调到地方上,是费南舟父亲替他爸陈情,去年立了功才调回京,两人都是打小同穿一条开裆裤的交情,关系自然匪浅。 费南舟早习惯,眼皮都懒得抬一下:“羡慕什么?” 他语气惯常的沉稳和缓,只是,语调咬字皆掷地有声,与生俱来的高门子弟气派。 “这样显赫的出身,干什么都畅通无阻,干什么都有人给面子,连茶都有人上赶着送。”谢成安笑。 “你要喜欢,尽管拿去。他自己种的,到了那边的乡下茶田,地里一抓一把。” 谢成安哈哈一笑,不再打趣他,终于说起正经事:“你对刘甘行的处理是不是太过了?” 费南舟噙着笑翻了页文件,不疾不徐道:“该!谁让他在这个关口出事,没指望着他给我锦上添花,还给我出纰漏,他死一万次都不为过,把我的脸都给丢光了。” 语气已是急转直下,冷硬中透着一丝戾气。 不怪他如此生气,他刚刚接手集团,又坑了季鸿朗一把,舆论上还没站稳脚跟,偏偏是他自己的班底出纰漏。他需要杀一儆百,自然要从重处理。 谢成安无奈摇头:“跟你爸年轻时一样的脾气,但你有没有想过,当初既弃了军旅选了这一途,做事还是不要这么激进,免得太得罪人。” 费南舟表情深重地点点头,却道:“我都知道,但是安子,我没得选,我和你不一样。”他已深陷其中,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谢成安听了也是老半晌的无言。 费南舟这人在圈子里是出了名的谨慎克己,神魔不惧,神鬼不侵,除了年轻时做事有些狂,钱财女色通通不沾,想借此跟他攀关系的人不胜枚举但从来没成功过。尤其他爷爷退了以后,他家子嗣也不丰,在位显赫的不多,就靠他爸和他大伯控制局面,虽是位高显重却也孤掌难鸣,最怕阴沟里翻船叫人拿住什么把柄。 维护家族荣耀,是他肩上的责任,不可推卸。 他们这样的家庭,旁人只看到风光,殊不知高处不胜寒,每一步都是如履薄冰,稍有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的败地。他爸当年失势,树倒猢狲散,各中冷暖他已经尝过。 周奕扬说他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现在活得像个窝囊废,出门连超过五十万的车都不敢开。 时候不早了,费南舟送谢成安到楼下,原本打算一道回去,谢成安忽然接到了一个电话,听了会儿跟他说:“你自己打个车回去吧,临时有点事情。” 费南舟颔首:“路上小心。” 这个点儿不难打车,但不知为何前面的排队人数一直在十几开外,他不耐在附近随便逛了逛。 CBD高楼林立,哪怕快到深夜了,步行街上仍是人来人往。 街道两旁是一间间亮着灯箱的铺面,与其他色彩斑斓的不同,面前的店面装修素净,橱窗里,模特娃娃的脖子上挂着三串项链,脑袋上戴着一顶花里胡哨的太阳草帽。 那草帽上的花有三四种,红黄蓝绿,几乎集齐了。 在费南舟看来,实在和好看绝缘。 他正要转身,一只纤细灵巧的手将帽子从模特头上摘下,径直戴到了自己头上,双手扶正仰起脸,对着面前的玻璃左右照了照,表情很臭美。 灯光映照在她脸上,白生生的,如凝脂细腻又如新雪洁净,原本就小巧的脸颊在帽檐下愈加小巧精致,下巴尖尖,挺俏的鼻侧还有一颗小红痣,清冷之余又添几分甜美柔婉。 费南舟有那么一瞬好似看到了雪中精灵。 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注视,女孩不确定地抬起头。 四目相对,她有些尴尬又有些赧颜,脸上的表情都有些僵硬。 费南舟忍俊不禁,信手点了点帽子,在她不解的目光里转身离开。 过一会儿,直到他的背影都走远了,许栀才如梦初醒——这帽子原来戴反了! - 年前,许栀辗转了两家机构终于找到了还算可以的实习工作。 虽然是家刚成立的公司,老板挺有背景,资源人脉通达,前景可以。前两个月实习,工资减半,她满打满算盘算了一下,觉得去掉生活费和租房费用还是攒不下什么,只能继续和沐瑶合租。 日子就这样平淡地过去,到了礼拜五,经理过来通知,后天要出一趟差,在一堆人里点了她和沈迪。除了他俩的口译水平是最高的,形象气质上也加分。 那日是早上5点的飞机,她和沈迪还有两个隔壁部门的骨干一道在公司楼下等车,然后抵达机场,没想到大老板刘堪也在,比他们来得还早。托他的福,得以坐一趟专机。 飞机行到半路,机舱里便安静得连小声的交谈声都没有了。 许栀抬起遮光板,窗外只有晴朗的蓝天,瓦蓝瓦蓝,如一块凝结的冰晶。 这风光在陆地不得多见,她拿出手机拍了两张照片。谁知忘了关声音,“咔嚓”“咔嚓”两声响起,斜对面原本阖目的男人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许栀实在尴尬,忙小声说了句“对不起”。 费南舟浅浅一笑,收回了目光,百无聊赖地翻开了叠在膝上的汽车杂志。 他没有穿西装,烟灰色的外套搭在膝盖上,因为叠腿的姿势,皮鞋里露出一截黑色的袜筒,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眉眼疏淡,侧头朝窗外碧蓝的天色中望了一眼。 许栀发现了,他和旁人之间总是有着一种距离感。 但这种距离并不是刻意保持的,像是与生俱来的矜持气度。 转念一想,像他们这样出身的高门子弟,从小接触的都是什么人?骨子里骄矜傲气,不愿与阶层外的人深交也在常理。 这个社会确实如此,没有等价的价值交换就没有交际。 飞机落地后,他们在外滩旁边的酒店入住,许栀和沈迪一间房,隔壁住着经理朱虹。 头两天没什么事儿,不需要他们出译,她和沈迪瘫在房间里躺尸。 同组陪行的实习生江桥抱着两包薯片过来串门:“听说没有?” “听说什么?”沈迪顿时来了精神,翻了个身。 许栀也翻了个身,托着腮,佯装作出洗耳恭听的架势,给足了面子。 有了台阶,两个女人立刻八卦起来: “那个费先生,来头可不小哦。” “怎么说?” “落地没两秒,司长都来见,不知道哪儿得的消息。刘堪为了巴结他,把自己表妹都送上去了,人家看都不看一眼,哈哈……” “你也不瞧瞧朱虹都几岁了,我上没准有几分胜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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