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修听话得上前,低头站在车帘旁,态度极为恭顺。 跟随马车的宫人见此,纷纷远离马车,站到了一个自己听不清声音的地方,只有一个宫女还在附近保护李凝香。 “平易坊的事情,和郭太傅有关吗?” 封修低声道:“回县主的话,目前并没有查出联系,但以臣之见,平易坊这场火烧得太及时了。” “呵,从来只听说过及时雨,这及时火确实是头一遭,继续查下去吧,老狐狸,我就不信他能永远藏住他的狐狸尾巴!” 李凝香说罢,示意留守在原地的宫人,将其他人叫回来,继续出宫。 封修站在原地躬身行礼,一直等马车彻底消失在他面前,他才缓步踏入宫门。 另一头得知李凝香又来了的江易周,看了看身上的孝服,吩咐人给李凝香也做了一身。 孝服穿在外头,只是披一层外袍,是最基本简单的服孝,李凝香看见孝服并未拒绝,直接穿上了。 江舟在前院招待前来吊唁的人,他面上隐隐带着悲痛,声音低哑,想来是之前哭过。 李凝香与江舟打了个照面后,就到后院寻江易周了。 见到江易周,李凝香第一句话就是,“还请节哀。” 然后她看着吃葡萄吃得正香,一看就知道吃好睡好,没有被影响到分毫的江易周,沉默了。 李凝香目瞪口呆,她是第一次见到,亲兄弟死了,还像个没事人似得人。 “你还真是一点儿都不哀痛啊。” “我与他才见过几次面,说过几句话?若是江易雅在,你或许该好好安慰安慰她。” 江易周耸耸肩,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十分自然。 让人听了就觉得,她说的太有道理了。 可分明不是这样的!李凝香摇摇头,不赞同地道:“即便是装也该装出个样子来,你这样无动于衷,传出去旁人会说你是铁石心肠,纵使江家对外宣称你与他只是堂兄妹,你也不该如此逍遥自在。” “该哭灵的时候,我可一点儿都没少哭。你过来就是挑我毛病,存心让我不自在的?” 江易周说话是半点儿客气都不讲,脸上就差没写上“立马送客”了。 “当然不是,平易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身在宫中,消息闭塞,没有听见相关的事情,前脚我让封修查郭家,刚查出点儿眉头,平易坊就烧了这么一大批人,捅了天大的祸事,太巧了。” “这世上,人活着活着会死,楼建着建着会塌,烧了又有什么稀奇,你想多了。” 江易周不搭话茬,李凝香查郭家,是她拿来打发李凝香的一件事,没有李凝香,事情也会爆出来。 秀才会找上封修,为了帮大长公主,封修照样会选择扳倒郭太傅。 “我倒是宁愿我想多了,可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李凝香见江易周不愿意多说,叹了口气,“你与我母亲一样,事事瞒着我,不愿意让我知晓。” “知道那么多有什么用?” 江易周一句话让李凝香无语凝噎。 李凝香知道的越多越痛苦,因为她身在其中,局中之人无力更改局势,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滑向早已定好的深渊。 谁都救不了她,一如谁都救不了江帆。 或许命运中的未来,并非是天定,而是人定,人的性格,注定了结局的走向。 “南边反贼频出,已然开始屠城,宣称有百万兵马,朝廷确定好让哪位将军领兵平叛了吗?” 宫外的事情李凝香不太清楚,宫里的事情,李凝香比江易周知道的多。 李凝香完全没有意识到,江易周是在打探消息,她直接说道:“知道,不是将军领兵,母亲有意让安国公统帅兵马,去南方平叛。” 看来大长公主和安国公聊得不错,两人已经初步订立了同盟关系,大长公主信任安国公,这点儿兵权是给安国公的甜枣。 驭下之术,向来是一颗甜枣,一下大棒,打在安国公身上的大棒是什么? 江易周瞬时在脑海中浮现出好几个可能,她在衡量,要在什么时候回领地。 安国公领兵平叛,此事在小说中并未出现,安国公一直是三皇子的铁杆盟友,现在不知道是出了什么问题,安国公立场动摇了。 江易周一想,明白关键节点是三皇子没有揭发她与郭太傅勾结,买卖功名一事。 因为在外人面前,江家是一个整体,她身上的罪名,会连累到江盛。所以原书中,江盛坚定不移地站在三皇子身边,跟着三皇子一起,一边利用郭太傅,一边将郭太傅拉下马来。 只为彻底消灭让自己名声受损的把柄。 “呵!”想到原著里发生的一些事,江易周笑了。 笑得面前的李凝香一头雾水,“你笑什么?我刚刚说得话很好笑吗?” “我不是笑你,我是笑有些人,是喂不熟的狼,永不知足。” 李凝香表情复杂地喝了一口茶,她前脚刚说安国公领兵,后脚江易周就说出这样的评价,评价的主人公是谁,一目了然。 江盛可是江易周亲爹!果然,江易周和她完全不一样。 李凝香低头,掩去了眼底的羡慕,放在一年前,她怎么可能羡慕一个大字不识几个,在乡下长大的无礼之徒。 可是现在,她真的好希望,自己能有江易周一半心狠,不要为了母亲的野心,牺牲自己。 可惜她做不到。 过了七日,安国公领兵的圣旨下达,江盛准备启程去往南方,这一次江家全家出动,包括江舟和江易周,京城的江家彻底成了个空壳,只剩下一些丫鬟仆从在家。 碍于江盛刚死了个儿子,所以朝中无人站出来说,江盛该留下一名子嗣在京。 江易周撩起帘子,看着身后逐渐远去,缩小的京城城门,微微眯起眼睛。 等她再回来,这座城池应该已经失去了它的主人,而她,会以新主人的姿态,进入京城! “小姐,我们就这么回族地吗?” 诗琴总觉得这段时间,江易周留在京城,好似没做什么。 早知道会这么快离开,不如一开始跟着江易雅走,到了族地还能互相照应。 “留下的后手已经够多了,没必要留在京城,我们只需要静静等着,便足够了。” 江易周放下车帘,挡住了外头被风刮起的尘土。 后手不必多,一个李凝香,一个封修,外加一个秀才许元正足够了。 这些后手里,江易周只接触了李凝香,却间接决定了封修和许元正的未来。 因为李凝香身居高位,她能够影响到位于权力中心的大长公主与太皇太后。 权力啊。 江易周看着自己空无一物的手心,默默攥紧,只要有权力在手,她永远会是下棋的人,而非棋子。 江盛身着轻甲,骑马在前,江舟随父亲骑马行走。 中午寻了一处平坦草地休息,附近有河,正适合兵马暂时休整。 江盛此次领兵,被授予长州州牧一职,长州便是此次起义军最多的州,那边不光被攻破了大城,连州牧都死了。 大庄有九州岛,除京城所在的京州外,其余八州又分了三十二郡,京州有西、北两军,因近来战事频繁,西军主要将领都戍守边关去了,只留北军守卫京城。 各州郡自有兵马,随时听候京城调遣,这种制度很容易滋生腐败,以前州牧郡守都尉等官职,常常更换官员,倒是还好一些,近些年来,先帝略有些昏庸,对地方上的掌控力度小了很多,更换官员的速度慢了不止一星半点。 现成的例子摆在那里,十二年前高贵妃兄长任原州石安郡太守,一呆就是将近十年,将石安郡发展成了高家的地方。 地方腐败,京城的腐败问题也很严重,吃空饷的问题从大庄建立至今,就没解决过。 朝廷号称有百万军,结果在江盛去长州平叛此刻,只拨给江盛三千兵马。 说得很好听,天灾不断,要江盛轻车上路,尽快赶到长州,以免当地百姓受苦。实际上是因为,地主家也没余粮,朝廷能调动的兵马粮草数量远没有表面上说的那么多。 江盛对此并不在意,以他江家的威名,到哪儿都是振臂一呼,千军万马来投。 他就没指望过官府,地方上真正维护一地太平的,不是尸位素餐的县令,而是当地的豪族世家,他们有钱有粮有人。 各地的兵马,一万能有两百精兵都算当地掌兵的都尉有能耐了。 对付叛贼,用不着太多兵马,那些叛贼多是贫民,以往吃不饱穿不暖,完全没有经历过训练,靠着人多,攻城略地,欺负那些没本事的窝囊废官员也就顶天了。 真要是遇到经历过严格训练的兵,如土鸡瓦狗一般,不堪一击。 只是不能给叛军时间,否则时间越长,叛军也会越来越像军,而非乱民。 马车停下,江易周从马车上下来,活动一下筋骨。 诗琴跟在她身后,一起在草地上晃荡,旁边有一处密林,不少士兵钻入林中打野兽,抓了之后添一餐,沾沾油水。 见江家的女眷下车,许多士兵在旁边偷看,不敢抬头怕惊扰贵人,又因为没见过貌如天仙的贵女,想要多看两眼。 他们大多都很瘦,身上的皮肤黢黑,眼神里透露出一股清澈的愚蠢。 江易周没给他们好脸色,别看他们现在乖巧淳朴,兵匪不分家,真要是打红了眼,奸|淫|掳|掠,哪一样都少不了他们。 这不是前世现代时的兵,他们是一群没有经过驯化,有天真善良的人性,也有残忍狡猾兽性的“人”。 不是没有精兵,只是精兵数量太少,大多数的兵,连名字都不会写,更勿论礼义廉耻,理想忠诚。 他们本质上和流民差不多,一群为了活下去,什么都能做的人。 但变成这样不是他们的错,江易周说一句中二的话,是世道造就了他们的野性,除了少数天生坏种的家伙,大多数人都还有得救。 江易周已经在脑海中,规划她要怎么训江盛留下的“遗产”了。 “六妹,不要随意下车,这里不安全。” 江舟从不远处走来,一脸严肃,他走过来时,还不忘将周遭暗暗围观的那些兵赶走。 等周遭没了闲杂人等,他才说道:“真想要走,先清场,世家贵女没人会像你这样,在一群兵面前抛头露面。” 他说起兵的时候,脸上带着这个时代贵族对下等人惯有的漫不经心,好似他和那些人,不是一个种族一样。 他是人,那些贱民不过是物品,一个数字,一份资源,反正算不上人。 江易周呵呵一笑,问道:“堂兄不应该说,谁看了我的脸,就挖了谁的眼睛吗?” 江舟闻言,愣了一下,像是没想到江易周跟他想到一起去了,如果对面是江易雅,他还真就要这么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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