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是匆匆赶到的,额前发缝中聚了一层汗,也顾不上擦拭:“老国公他遇刺了!” 那一刻,男人脑中的最后一顶天柱摇摇欲坠。 他甚至觉得有些耳鸣。 那名暗卫也怕吓着他,急急忙忙又追加了句:“公子放心,虽伤了心脉但未有性命之忧,刚刚已经请太医去看了。” 即使如此,这件事对梁城越的打击也甚为可观,他一把揪住面前人的衣领,他压抑愕然与怒火:“谁干的?” 暗卫有些不敢说。 但在男人毫不收敛的汹涌气势下,还是败下阵来:“是,是葵阳将军。” 因为离得不远,这五个字宋窕也听得仔细。 她下意识抓紧了男人的袖子,后者毫无反应。 怕他难以接受,宋窕小心翼翼地唤了声,抿唇不知如何说。 丝丝缕缕的风从眼前吹过,卷起几片飘零的金叶。 又顺势掠起发丝,它们爬到脸上,痒痒的。 不久便听到从男人喉间溢出来的冷笑:“不管是谁,欲刺杀勋爵功臣,这是死罪。” 暗卫领命,脸上没有出现多余的表情,行了一礼便迅速离开了。 鬼魅般的身形,悄然而去。 穿消息的人前脚刚走,梁城越又去看也被吓得不轻的宋窕,扯出一个自认应该没那么吓人的笑脸:“我先送你回去吧。” 攥着他的袖子不松手,宋窕倔强地摇头,眼神坚定:“我想跟你去国公府。” 她想帮他。 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点也好。 至少,能让他在这个最脆弱痛苦的节骨眼上撑过去。 梁城越脚程很快,起初怕吓到宋窕没敢用轻功,但看到小姑娘不仅不担心甚至有些期待,只能怪自己想多了。 将背上的少女稳稳放下,一眼就看见跪在府邸正门的雀翎。 有趣的是她的大臂似乎也被什么人伤了,即使上了药缠着纱布,也在渗血。 没心情听她说别的,丢下句“先帮我照顾阿窕”就大步流星地冲向里屋。 厚重的血腥味越来越近,他甚至不敢细想。 那种来自心脏深处的压迫感再次席卷全身,这种感觉他很熟悉,这辈子都忘不了,上一次体验,还是得知父母战死沙场的那天。 那时的他还不懂生与死的界限,直到那个老头拉着他的手,哭得比他还撕心裂肺,并且告诉他,死,就是再也见不到了。 那时的梁城越才明白这是一个多么可怕的字眼。 他不想,也不能接受任何亲人离开了。 更何况,跟他血脉相连的亲人,也只剩下那个老头了啊。 脚步更快,如得神助。 虚掩的房门被推开,眼神无助的像个丢了糖块的孩子:“陆太医,我祖父他怎么样了?” 年迈的太医面泛愁容,捋了捋下颚的山羊胡,又无奈地看了眼那位大晟的英雄:“那刀虽然刺得深,但所幸没有直击心肺,老国公命大。” 男人松了口气,但心还提在嗓子眼:“那他什么时候能醒来?” 问到此处,太医便不再说话了。 于此,梁城越便全都懂了。 不是都说上天有好生之德吗,可为什么还要让这么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横遭此祸呢? 麻木地行了个礼,面色苍白:“有劳太医了。” 等到他慢慢走出房间,就又看见雀翎。 她有眼色,这种时候自然不会将宋窕带在身边。 “葵阳她……” 话没说话,就被台阶上的男人抬手打断。 狭长的凤眸尽是杀气,但出口的还算讲道理:“她死不死我不在乎,更没工夫搭理,我只要祖父醒过来。” …… 梁回安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到了很久以前的事情。 久到那时的他还少年热血意气风发,因为一个空有名号的军衔就沾沾自喜了好一阵。 那年他在西境的边关战场上,救下了被特派来监军的七皇子。 其实大家伙心里都知道,当时的陛下派七殿下来不是为了鼓舞军心,就是找个由头让他死在敌军的铁骑下。 可他没想到,殿下不仅活下来了,还带着敌国的降表一同回到焰京城。 至此,声名大噪。 再后来,一切急转直下,他犯了个大错,导致自己必须从十万将士与爱妻之间做出选择。 他选不出,爱妻替他选了。 那年他二十六,抱着逝去妻子的尸体哭了一夜。 都说梁国公府是与天神做了赌约,说满门必荣光,但所谓满门,不过区区几人。 他是独生子,也只有一个儿子,到二十年后,更是只有一个孙子。 …… 暗沉的淤血一口吐出,鹤发老者的眼睛变得亮晶晶。 “看来是没死。” “那一刀刺得那么深居然还活着,老梁你命很大啊。” 陆老太师与振国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手上也不忘端来碗乌漆嘛黑的药。 刚刚苏醒的梁老国公愁容深深,虚弱得嗓音都甚是无力:“这是什么?” 陆老太师道:“刚刚太医说如果你能醒,就喝这个。如果醒不来,为了减轻你的痛苦,就让准备点迷药干脆收尸。” “呸呸呸,我能活一百二!” 被气得不行,粗糙的大手将其一把端过来,咕咚两下变见碗底。 着急到他本人都忘了素来最不爱的就是这苦死人的黑药。 振国公向陆老太师使了个眼色:还是你有办法。 咽下最后一口苦哈哈,老国公瞥向胸前的包扎,有些咬牙切齿:“葵阳那孩子怎么样了?” 振国公挑眉:“还有空关心别人呢,看来的确恢复得不错。” “我又不傻,那孩子一看就是被人用什么方法控制了,不然她杀我干什么,又不能升官发财。” 说着,他掀开被子就要下床,但被眼疾手快的振国公直接拦住,还凶巴巴地让他回去继续躺着。 “这事你不用担心,扶光比你年轻的时候可聪明多了,不会葵阳吃这个哑巴亏。” 老国公颔首,却是也不挣扎了。 突然想到什么,他向一直沉默的陆老太师看过去:“你们觉得这事算怎么回事?” 陆老太师静默片刻,缓缓开口:“如果那孩子真是被人利用了,查查她最近接触的人就好,但我怕的不是这,总觉得后面还有更麻烦的事情在等着。” …… 邪风撞青苔,被欺负的还是庭院中长居百年的枯井。 梁城越记得很小很小的时候,他就是站在这上面围着圈练走路,要是一不小心掉下去了,祖父会先笑上一炷香,才慢悠悠地找个东西把他救上来。 目光逐渐寒冽,即使是知道祖父已经醒来,周身的杀气也没褪下半分。 雀翎想替妹妹求情,但一个字还没说出来,就被兰殊眼神打断。 “我不想把事情闹大,所以你得告诉我前因后果。” 苦主终于发话,那是那张脸崩得太凶,让人都不好意思去同情。 葵阳有些羞赧。 她不好意思说是为了博他欢喜才会上当,但又怕如果不及时承认错误,只会离他更远。 瞧出有什么不对劲,兰殊索性直接强硬拉着霍赫和雀翎先出去,美其名曰去看看老国公的伤势如何。 后脚踏出来前,雀翎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眼。 她何尝不知道这些年葵阳放在那人身上的心思,可空有心思,没有缘分就注定没有结果。 梁城越心里有个姑娘他们都是知道的,虽然没见过本尊,但他在北疆的那些天成日里抱着那支金簪当宝贝,大家都不傻,都知道那家伙回京后是要去提亲的。 只有葵阳还在自欺欺人。 缓缓地收回目光,她有些无奈。 这次葵阳铸下大错,她也不想管那些个富贵,只要能保下这个糊涂妹妹的命,怎么着都行。 可眼下梁城越正值盛怒,若真想救葵阳,定是艰难万分的。 这时,她想到一个办法。 “你们先去找元帅他们吧,我有点事一会儿再过去。” 说着,她向另一个方向匆匆跑开。 她想去找宋窕,至少先把那人安抚下来再说别的。 刚刚她因心系妹妹,让宋窕在小院那里等她。 可当脚步放慢,除却宋窕,她还看到另一个身影。 从扮相上来看,是个年纪相仿的小丫鬟。 而且还是先前跟自家主子换了身份坑她们那次的小丫鬟。 “见过将军。”绀青脆生生的声音响起,虽然是在行礼,可从表情上却看不出什么恭敬。 想来也是,她是宋窕的贴身丫鬟,她的妹妹刺杀了人家未来夫婿的祖父,换谁也会迁怒的。 宋窕定睛看见她过来,并不惊讶,平静地问:“我听国公府的下人们说老国公醒了?” 抓了抓下颚,雀翎点点头,走起来的步子都是如履薄冰的,过程中还一直在想应该怎么说才显得委婉,而且还不能把话堵死,得给人家拒绝的余地。 “你想让我帮忙去劝梁城越?” 这边措辞还没想好,那边已经帮她开了头。 先是愕然一瞬,随即小鸡啄米:“我知道有些强人所难,但如果可以,只要葵阳能活着就行,我们可以回到北疆永远都不儒京。” 直直盯着她,宋窕的眸光隐晦又难过。 半晌,才摇头:“抱歉,这个忙我真的帮不了。” “你们跟他也认识很多年了吧,应该知道老国公是他心里非常重要的人,可这次,纵然不是你妹妹的本意,可事情的确已经发生了啊,这次是老国公命大挺过来了,可他的心里也已经缺了一块。” 想到那个命运多舛的可怜人,说不替他难受是假的。 那可是他的最后一个血缘亲人,差一点点就要被阎王爷收走了呢。 她又哪里来的立场和资格去劝他别计较,她做不到的。 见彻底没了机会,雀翎也只能认命了。 扯了个不怎么好看的笑脸,她将话题带了过去。 但这样的强撑,也只能做做表面功夫,好在有人已经来打破僵局了。 “姑娘!” 绀青的声音不算小,食指还一个劲儿地朝圆门外面伸,小表情激动的不像话。 不知道是不是受到她的感染,宋窕的步子也有些激动。 听到小姑娘喘息的声音,梁城越适时回头,前一刻的耍酷顿时荡然无存,在看见心上人的那一刻,纵使万年冰山也春风化水。 任由她揪住袖角,他道:“走吧,我带你逛逛梁国公府。” 宋窕试探性道:“不需要先去看看老国公吗?” 梁城越:“有振国公和陆老太师在那边,不用担心,而且,我现在更想跟你待在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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