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见她啊,”梁城越拉下了脸,有些不是滋味:“不太方便。” 宋窕小手一缩,道:“也对,军营里事情多,我不应该给你添麻烦的。” 心窝突然愧疚一瞬,男人摸了摸鼻子,更不自在了:“倒不是军营,是我的私心。” 他垂眸,直勾勾盯着那双潋滟生姿的狐狸眼,还掺着点痞气的笑:“我总觉得那家伙有什么事没抖落干净,不想让她跟你见面。” 宋窕一愣,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嗷嗷!” 恢复活力的小狗开始围着两人奔跑,突如其来的躁腾让她没工夫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目光扫到小家伙的身上,先前脏兮兮的可怜状还犹在眼前。 她有点担心,怕小家伙此刻的欢快只是黄粱一梦,便问:“它要怎么办?” “由我带走。” 宋窕乐了,转念一想又觉得哪里不对:“你应该很忙吧,方便照顾吗?” 可能是心里迫切,让她下意识就忽略梁国公府不计其数的下人们,而被问的这位,显然也不打算就那些无关紧要的人解释。 他回道:“我家里有位上了年纪的大闲人,他会很高兴的。” 知道这是在说谁,宋窕不自觉生笑。 所以这么形容自家长辈,真的不会被打吗? 宋窕还没见过那位与外祖父、振国公齐名的老梁国公,虽然很小的时候听外祖母说过不少,但更多的还是大片空白。 只知道他是与外祖父、振国公还有先皇出生入死的兄弟,知道他凭一己之力将走下坡路的梁国公府力挽狂澜。 除此之外,就没什么记忆了。 额头忽然吃痛,宋窕撅着小嘴去看那个罪魁祸首,双颊气鼓鼓的,像只刚上岸就受了委屈的小河豚。 即使他压根没用力,宋窕还是气呼呼地说:“你欺负我。” 梁城越歪头,故意笑着:“有吗,没人看见啊,阿窕你可不能给我乱扣罪名。” 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宋窕想了个能治住这家伙的法子。 佯装很生气,宋窕偏过头就是不跟他说话,还做出要离开的架势。 可能是演技太过逼真,也可能是身后人没什么经验,反正有人信了。 少女的袖子被风轻轻掠起一角,男人刚想去抓,但顾虑太多,总担心下意识的越界行为会吓着她,便眼睁睁看着袖角从指缝溜走。 鼻前的柔软气息是她特有的,还有摸不清是来自身上还是发丝间的馥郁甜香,令人上瘾。 “我其——” “启禀国公,正门外有人想见您。” 没说完的话戛然而止。 冷冷扫过去,眸底的浅色深潭翻涌沸腾。 焰色被遏制,他强装笑意:“知道了,本国公等会儿就过去。” 宋窕的小心思也因此没了下文,虽然有些不情愿,却也不能撒小脾气,于是说道:“既然国公还有事情那我就先走了,正好我也要去见外祖父。” 梁城越颔首,没多说什么。 跟着引路的小厮回到正门前,已经看不到陆斯年的身影了。 反倒是那负手而立的一抹玄黑,极强的压迫感,让他不得不全神贯注地应话。 他不动声色地作揖:“见过王爷,王爷千岁。” 被唤作王爷男人笑眯眯地打招呼:“扶光啊,你若是无事,陪本王走走如何。” 这不是询问,是告知。 梁城越耸肩,自然没有拒绝。 眼角余光瞥向对面酒楼屋檐瓦片上蓄势待发的神射手,深知其实他都没有拒绝的余地。 这位尚不足不惑之年的蜀王爷是当今陛下的亲弟弟,更是先皇最疼爱的小儿子。 传闻他三岁便过目不忘识得百家姓,九岁便与状元郎深辩,更是堵得对方哑口无言。 世人都说,若这位蜀王爷早出生个十年八年,继位者可能就换人了。 毕竟先皇暴毙身死时,他才十岁。 虽说对方说是陪他走走,但其实在二人身后十几尺的距离开始,几乎是三步一眼线。 梁城越觉得后背都快被人盯出洞了。 “王爷不会觉得不自在吗?” 蜀王笑眯眯地回道:“还好吧,毕竟平时总要出府玩玩的,跟梁国公走在一起就很有安全感,毕竟——” 他陡然睁开了眼,森然的眸光隐在善意的笑容下,如狼窥肉。 “你会保护本王的,对吧。” 说完,又恢复成那张羔羊脸。 梁城越勾唇:“应该吧。” 送走蜀王后,梁城越没有着急回家,而是又跑了趟陆斯年那边。 正好看到陆侍郎在教儿子写字。 他便站在旁边等了会儿。 好在对方很懂,差人将怀里已经不耐烦的小子接走了。 梁城越说完刚刚的事情,又假装不经意地瞥了眼男人挂在腰间的荷包,有些眼馋。 察觉到那股不善的目光,陆斯年伸手去触荷包上的鸳鸯图,故意气他:“别想了,小五从小就最烦女红针织。” 悻悻收回眼,某人佯装完全不在意且无所谓的样子:“一只荷包而已,我有的是钱,可以买到全焰京断货。” 陆斯年也不客气,直戳钢板最软处:“啧啧啧,这样一听更可怜了,买那么多,都是别人家姑娘做的荷包。” “……”拳头硬了。 【作者有话要说】 跟大家说个事情,因为某些因素,在写《郡主》之前会让《福报》插个队,是个十几天就能完结的小短篇,预计只有六七万字。 除夕前一天(大寒)开更,大家来捧场啊!/可爱脸 第44章 越界者 踏上梧桐大街, 蜀王“顺路”去了趟刑部大牢。 去见见他忠心耿耿的门下客。 阴森潮湿的大牢黑黢黢的,一条道走到尽头,两侧牢房都已经住满了。 按照刑部的规矩, 这条道走得越深,牢中囚徒犯的罪便越重。 东方黎自幼身体不大好,快走两步都会轻喘, 也是托了这点的福, 那些手段阴辣的家伙从不把他放在眼里。 听到逼近的脚步声, 蜷缩在牢房最角落的人身形一抖, 脱口而出:“王爷?” 被唤的人放慢速度,低声应答:“徐相受苦了,是本王害了你。” 徐庭身着乌漆嘛黑的囚服, 其实这件衣服原本是纯白色的, 只是时间太长牢中又太脏,这才左磋右磨成了现在的样子。 像个披头散发的疯子。 但眼神一如既往的锐利。 隔着铁牢门,东方黎郑重其事:“这场戏我们做得很成功,徐相再等三日便可出去了。” 徐庭先是点点头, 又想到哪里不对匆忙换成摇头,面上泛急:“徐庭现在不过一介死囚, 王爷不必操劳, 若不是您当年救我, 十年前我就已经命丧黄泉了。” 东方黎惯会拿捏人心, 不急不慢地说着:“徐相乃我大晟肱骨, 当年若不是本王主动提出你是断然不会做这等下流事的, 说到底还是本王误了你前程。” “王爷……” “丞相再信本王一起吧, 我们想知道的真相, 已经近在眼前了。” 徐庭哑然, 恭恭敬敬地后退两步,又行了一礼。 那是臣子跪拜帝王的礼。 …… 从大哥新府回来后,宋窕辗转反侧,一夜未休。 她拨开遮盖视线的凌乱青丝,盯着铜镜中的憔悴面容,有些不知所措。 白日与外祖父的见面历历在目,仿佛一根根小刺,将她的心扎了个稀巴烂。 怕吵道屋外候着的小丫鬟,她蹑手蹑脚地从书架最底层抽出两本年岁久远的小册。 她已经从外祖父口中得知了当年的事情,那是有关母亲的事情,以及,那个形象已经在她心中轰然崩塌的父亲。 其实大哥新婚的时候她就问过大哥,既然他与大嫂感情那么好,那父母当年是不是也是如此。 大哥当时具体说了什么已经记不太清了,但是现下回望,那闪躲的眼神其实已经说明了一切,只是那时候的她还太单纯,看不透罢了。 小小的火光亮起,逐渐可以将近在咫尺的手册一寸寸看仔细,上面都是母亲的字迹。 据外祖父说,母亲很喜欢在怀孕时期给未来的孩子写信,说这样做可以将当下的种种心情在未来也让孩子知道。 大哥二哥以及四哥都看过,只是她不知道。 因为当年母亲过世时,有关她的所有一切都被怒气中烧的外祖父带走了,可他又不舍得扔不舍得烧,便一路留到了现在。 纸张泛黄,却不破烂,看得出是用心保护的。 小五展信安: 虽然不知道你看到这封信时已经多大了,不知道你是男是女,但母亲相信,你一定是个很乖的孩子。 母亲这段时间翻阅了很多典籍,一直想为难该给你取个什么样的名字,今日见到了那个梁家的小子终于想好了。母亲想着,你若是个女孩便取个窕字,若是个男孩就摘下那个宝盖头,单名兆。 但总归,宋兆不好听,所以母亲还是希望你是个女孩。 对你的将来,母亲也没有那么大的野心,平安喜乐就够了,毕竟凡人来回几十年迢迢一生,能活成这个四个字,已然不易。 最后,千万别学你大哥,那孩子总是喜欢把什么事都压在心里,这样不好。 这段话的篇幅很短,没一会儿就能来回看个两三遍。 看完第四遍,整颗心像是被一直不知名的大手紧紧攥住,她的呼吸也开始紧促困难。 吸了吸鼻子,宋窕收起小册,若无其事地将它们收好。 斟酌好一会儿,她朝门口的人唤了声。 “绀青。” 几乎是话音刚落,就传来回应,不过对方似乎有人昏昏沉沉,生活也略显沙哑:“姑娘,怎么了?” 小册被一股脑地收起来,她又翻出来一套新的文房四宝。 “你可不可以帮我送封信给他。” 这个他是谁,不言而喻。 绀青扬眉,笑意尽显:“好啊。” 夜色沉沉,凉风恨不得穿透衣料。 莹莹天上月倨傲漠然,将清辉撒向纵横交错的街道。 接过信封,梁城越促狭一笑。 他本来都准备睡觉了,但刚刚从小厮口中得知绀青过来送东西,直接鲤鱼打挺坐起来迎接。 他不傻,知道是为谁而送。 绀青规规矩矩地站在一边等着男人看完,眸光流转,打量起这间卧房。 不知道怎么想的,她脱口而出:“五姑娘进门后住的院子离这里远吗?” 房内骤然寂静。 好似银针落地都能停得仔细。 梁城越瞥过来:“这是阿窕让你问的?” 绀青:“不是,我自己想问的,毕竟这还挺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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