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渊客气地问:“小殿下,到此有何贵干?” 段景翊热情地拉着他的胳膊出了殿门,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处殿宇,道:“沈七哥哥,我就住在你旁边的景明殿,以后你若得空,都可以来找我玩儿哦!” 沈渊微微一愣,眉目温和地应道:“好。” 乾阳宫宣政殿内,段曦宁看着进来的老者,起身道:“老头子,今日怎的想起来进宫了?” 老者头发花白,精神镌烁,双目炯炯有神,周身气质透着儒雅端正,一看便知是位年高德劭的大儒。 此人正是段曦宁的授业恩师,梁老太傅。 梁太傅为人向来和蔼可亲,面上总是带着温和的笑,亲切得仿佛是寻常人家中疼惜小辈的祖父,丝毫看不出一代大儒的威严。 一听她叫老头子,他胡子抖了抖,气鼓鼓地训斥:“老头子老头子,不老也被你叫老了!叫先生,先生!当皇帝的人了,还这么不庄重!” “跟我还装什么大尾巴狼?”段曦宁嗤笑一声,叫内侍给他看座、上茶,这才坐了回去,“这儿又没外人。” 跟小时候拔他胡子、给他茶壶里放花椒面儿比起来,她现在不知道庄重了多少。 梁太傅哼哼了一声,问:“让你找的人呢?” 段曦宁无赖道:“没找到。” “是没找,还是找了没找到?”梁太傅知道她什么德行,直白地问,“老头子交代你的事,你根本就没放在心上是不是?” “诶!老头子,这你可冤枉我了!”段曦宁反驳道,“这回我可是听你的,好吃好喝地待吴兴沈氏那帮人,好言好语打听,真没找到你说的什么竟陵先生!” “那你打算怎么办?”梁太傅瘪了瘪嘴,“难不成让我这个半截入土的老头子给你教一辈子的书?” 段曦宁揶揄道:“这不是正好叫你有事做,省得你个臭棋篓子出去祸祸人。” “你才臭棋篓子!”梁太傅气得当即就要跳起来,“我昨天还赢了三局!三局!” 段曦宁嫌弃而又直白:“学宫里那帮学子谁敢不给你面子?人家尊师重道,你还当真了?别忘了,你可从来都没赢过我。” 梁太傅泄了气,愤愤地想,谁知道这家伙心眼儿怎么长的,马蜂窝似的,下棋的时候怪招频出,谁能赢了她就有鬼了。 “那不一样!”梁太傅说回正题,给自己找找场子,“学宫总要后继有人。” 段曦宁不死心地问:“大桓这么多人,太学学子也都是精挑细选过的,当真就没有能入的了你法眼的,非得要那个竟陵先生?” 梁太傅正色道:“你不懂,吴兴沈氏可是天下士林正统,竟陵先生是如今沈氏最负盛名的大儒。若得此人效忠,日后何愁天下士人不心向大桓?” 段曦宁微不可察地翻了个白眼:“有魏武遗风的大儒。” 眼见梁太傅又要吹胡子瞪眼,她及时止住了话头,问:“老头子,你可有想过,这人应该将近知天命之年了吧?还能再活多少年呢?他之后我又该找谁?” “这……”梁太傅一时哑然,知道生老病死乃是常事,此事无解。 “还有……”段曦宁接着问,“他若真能看在你的面子上效忠大桓,为何不早些来,反而要躲起来?” 梁太傅叹了口气:“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江山代有才人出。”段曦宁挑眉道,“或许我能找到更年轻,更愿效忠大桓的人呢?” 梁太傅听得此言便明白了她的打算:“你是说你带回来的那娃娃?那个娃娃才多大?还是梁王的孩子,如何能成?” “那可不一定。”段曦宁带着自信笃定的笑容,“我若真想拉拢谁,便一定能叫谁对我心悦诚服,你信吗?” 这话若是旁人说,梁太傅定然是不信的。 可她不是寻常人,做过太多寻常人做不到的事。 梁太傅有些迟疑,提议道:“不若你将那娃娃叫来,我先见见如何?” “不急。”段曦宁嘴角挂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回头我先给你他的手札看看,改日我再带他登门拜访。” 知她自有打算,梁太傅便不再多言,起身告退。 段曦宁起身送了送他,嘴不善地戏谑了几句,差点儿又将他气得一蹦三尺高。 回来时,她想起了什么,问素筠:“承明殿那边,有何动静?” “那位沈公子,自住进去之后便只待在殿中看书,不与人来往。”素筠如实禀报,“反倒是小殿下,常去串门。” 段曦宁凉凉地问:“他闲得慌吗?还是先生交代的功课太少了?” “约莫是将沈公子当做玩伴了。”素筠道,“宫里就小殿下一个孩子,确实冷清。” “走吧,叫人备撵,去承明殿看看朕的少年英才。”段曦宁未再多说什么,悠悠道,“牛都朝太傅吹出去了,总不能食言。” 承明殿作为曾经的长公主居所,承明殿富丽堂皇,恢弘大气。除主殿以外还有东西侧殿及配殿,另有后殿和几所客院,地方十分宽广。 如今只有沈渊住,他又是个喜好安静的,踏入殿门只觉万籁俱寂,分外清幽,仿佛一脚踏离尘世,到了某位世外高人的隐居之所。 段曦宁在殿外远远地听见一阵悠扬的琴音。听着是挺悦耳的,她也听不出到底是什么曲子,只觉得在这样暑热躁动的天气令人心绪宁静,散去了许多烦躁。 她不善音律,除了桓军庆祝大胜时奏响的破阵乐,别的曲子在她耳朵里调调都差不多。 坐在步撵上听了一会儿,她也不再难为自己浅薄的音律,敲了敲扶手让内侍将步撵放下,起身摆手让随侍的宫人候在殿外,独自朝殿中走去。 这时琴声也停了,沈渊迎了出来,朝她恭敬地长揖行礼。 或许是眼神清澈的缘故,沈渊抬眸时总是显得很天真无辜,那有几分稚气未脱的脸庞让段曦宁十分想上手捏捏。 干咳了一下阻止自己这一略显轻浮的想法,看着熟悉的宫殿,她问起:“如何,朕这承明殿住着可舒心?” 她扫视一番,颇为怀念道:“这是朕出生时父皇就为朕备下的,那边还有同年种的海棠树。” 沈渊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陛下为何让臣居于此处?” 如果可以,他宁愿住在偏僻的别馆偏宅,求个清净,也不想住这里。 既离得她太近,又易惹人非议。 段曦宁顾左右而言其他:“这承明殿不好吗?正好跟翊儿的景明殿挨着,还能做个伴儿。” 沈渊眉目低垂,只道:“臣唯恐受之有愧。” 段曦宁缓步踏入殿中,抬眸四下打量着,轻哼:“住处而已,住便住了,又能如何?” 沈渊一噎,无从反驳,见她不为所动,不好再揪着这件事多说。 如她所说,一个住处而已,没必要为这点小事去惹她。 段曦宁看他这思绪郁结的模样就觉得好笑,抬手去抚他的眉心:“你这孩子,小小年纪怎的跟个老头子一般,愁容满面的。你看看翊儿,整天没心没肺的,什么都不忧。” 沈渊下意识地后退半步,躲开她的手,小声反驳:“我不是小孩子了。” 段曦宁一笑,不在意地收回手,径直坐在了茶桌前的坐榻上。
第10章 琴音悠扬 正殿中一隅如今被辟成了一间颇具古意的茶室,一方低矮的茶桌上摆着整套精致的青瓷茶具,茶壶还冒着热气。 沈渊跟着进来,立在一旁,不知她因何而来,带着些许疑惑看着她,见她径直拿起茶壶倒了一杯就喝,欲言又止。 “站着干什么?坐。”段曦宁抿了一口茶,抬眼见他还站在原地,指了指对面道。那自得的模样,仿佛这是她的住处。 沈渊在她对面落座,委婉道:“这茶旧了,臣重新为陛下沏壶茶吧。” 她喝的是他的侍从商陆随意泡来给他解渴的,并不是那么讲究,用的茶也不算上好,给她喝着实有些怠慢了,唯恐她会不悦。 段曦宁不疾不徐地将一杯茶喝完,把玩着手中的杯子,扫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她知道很多文人墨客泡茶都有一大堆讲究,有些好奇这能弄出个什么花儿来。 看着他上手开始忙碌,她状似漫不经心问:“谁教你的?” 她一问话,沈渊便有些紧张,以为她是在问茶的事,如实回答:“臣自己看书学来的。” 她又接着问:“读书呢?” 他答道:“是兄长开蒙,后来兄长忙于朝政,便由着臣自学。寻常无事,看看书打发时间。” 段曦宁捏着茶杯审视着他,似乎在考量他这话的真假。寻常士族子弟读书都是由先生教导的,他自己读书,无人引导便能读得那样好? 她审视的目光令他莫名有些紧张,不知自己哪句话没说对。 看着他的神情,她却灿然一笑:“朕又没说什么,紧张作甚?” 沈渊垂眸,依旧十分拘谨,只面上还算镇定自若,井然有序地摆弄着茶具。 段曦宁又随口问:“你整天在做些什么?” 沈渊一板一眼,老老实实道:“看书,弹琴。” 她听了忍不住调侃:“你小小年纪,怎的过得如此单调,跟个老头子似的!” 沈渊正是觉得自己已经是个懂事的大人的年纪,听不得她总说他年纪小像小孩子。 为她斟上一杯新泡好的茶,他小声反驳:“我马上便要十六了。” 段曦宁乐了,戏谑:“哟!都快十六了,了不得,是个懂事的大人了。” 自觉是个“懂事的大人”的沈渊有几分愕然,从没想过这位女皇陛下还有爱与人玩笑的一面,一时发懵。 逗过他之后,段曦宁才正经了些,状似随意地提起:“朕记得你有位被人称尊为竟陵先生的伯父,云游四海,见识广博,弟子众多,怎么在武康从未见过?” 说起来,这次她对梁国用兵,一是看上了梁国物产丰饶,想用大批贡赋能周转一下大桓捉襟见肘的国库,二则是为这竟陵先生而来。 吴兴沈氏如今还能在天下士林中享有如此盛誉,泰半功劳要归于这位竟陵先生。 他自少时便教书育人,门下才子颇多,天下的读书人,即便不出自他门下,也能与他扯上一些关系,称一句桃李满天下也不为过。 段曦宁想笼络文人,选拔文官,最快的办法就是笼络这位桃李满天下的竟陵先生。 若他效忠大桓,何愁天下文人不云集响应? 她虽在太傅面前满不在乎,但这些道理她心里清楚得很。 按她的想法,这便是擒贼先擒王,只是老头子不许她乱说就是了。 她倒不急,横竖老太傅身子骨还硬朗,顶个十年八年的不成问题。况且文人又不像武将,拉过来就能助她征战四方开疆拓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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