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硬生生接下,火辣辣的灼痛在她侧颊蔓延,唇角不受控制地颤动,流下细长的血。 熟悉的血腥气弥漫鼻尖,白玉阖眼失笑,这种悲戚又无助的感觉好像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次了。 不知从何时起,她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想躲个地方藏起来舔舐伤口,却不料这点小小的心愿都成了奢望。 明明什么也没做,到头来反而都是她的错。 白玉费力扭头,她环视一周,汹涌光焰下映照着所有人的脸,他们眼底情绪各异,倒映着斑驳陆离。 很显然,他们不知事情原委,多数是打着看热闹的念头,墙头草一边倒,自然而然没有一个站在她这边。 白玉不禁想到,倘若……她不是裴府外室,换个高高在上的身份,那局面是不是就变了。 事实如此。 最起码在此时此刻,在裴府,地位凌驾一切。 可惜,她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外室,除了自己憋在心里的这口气,旁的什么依靠都没有了。 裴家夫人看白玉沉默不语,一只手钳起美人下颚,尖细指甲陷进白玉柔软的皮肤。 她咬牙切齿讥讽道:“别妄想裴璟能回来救你,就算他回来,看见同父异母的弟弟死了,难不成做兄长的还会放过你?” 一边是血浓于水,一边是无关紧要,答案不言而喻。 白玉眼神仰视她,平静承认:“你儿子是我用簪子刺死的,让裴璟亲手杀了我。” 索性一了百了。 说来她求生欲已经被折磨到几近于无了,白玉如今腿骨未好事事需人帮衬,前有陆浅意敬茶之说,后有裴明远谋害性命,到底来过得并不安生。 像是被将军府养在笼子里的鸟,无论怎样撞破头也飞不出去,任人宰割。 裴明远死了,势必得有人偿命。她活着生不如死,死了也算解脱,还能不连累蒲欢让其留下一条性命。 这是白玉目前能想到最好的解决法子。 不知为何,裴家夫人捏着白玉手一怔,她在一个小小外室眼里竟感觉到了中前所未有的威慑。 “杀了太便宜你……”裴家夫人收敛心神,用力甩开白玉,“好啊,来人,把这个大胆贱婢先做成人彘扔进枯井里慢慢养着,我要她生不如死。” 说罢,就有人虎视眈眈逼近。 倏地,一柄银色长剑从暗处飞来,直愣愣刺进地面,翘起少许黄泥。 “啊——” 顿时惊得裴家夫人尖声大叫:“有刺客!抓刺客!” 再回神,奴仆们已然自动站队两排,空出中间一条小道。 与此同时,院门口出现男人颀长身影,裴璟穿着袭玄袍与恰好月夜融为一体,他背手而来,眸底无尽淡漠。 时酒跟在将军身后,手中握着空空如也的剑鞘,他对眼前场景一惊,不由抿紧了嘴。 裴璟目光扫过院内一众人等后,终于落在了白玉身上—— 寒风侵肌,簌簌拂过美人单而薄的衣衫,冷水在她凝脂般的肤上肆意妄为,白里透粉微漏春光,发丝未干黏在额间。 焰火摇曳,在团团围绕中,白玉整个人浑身发抖蜷缩成一团,似待宰的羔羊。 一瞬对视,她便下意识错开眸光,没有再看裴璟分毫。 裴璟缓缓开口:“你说谁是刺客?” 裴家夫人一瞧是裴璟,慌忙摇头,又摆上了哭哭啼啼的模样:“不是刺客……方才看花了眼,裴璟回来也该为明远主持公道了。” 时酒不解:“我们将军与二位分府别住各不相干,怎么就要主持公道了,反倒是你们大晚上围着别院,不怀好意。” 他和将军在外面来回奔波好几天,刚踏进府门半步,就远远望见火光冲天。起初还以为是后院走水,不成想是有人擅作主张把别院围了起来。 裴家夫人边抽泣边解释:“我也不想打扰你们……可明远死了,我得为他做主啊。” 说完,她瘫坐在地上怎样也不肯起来,只是一个劲地哭。 时酒诧异,没忍住:“什么!裴明远死了?” 闻言,裴璟上前几步拿过火把,手指捏起一角稍稍垂眸,确认是裴明远后便重新盖了上去。 他淡淡道:“嗯,死了。” “我苦命的儿啊……”裴家夫人擦过泪,眼眶红肿,“他平日里再怎么顽劣也是你弟弟,你一定要杀掉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外室来抚慰明远亡魂,不然他做鬼都不会安生。” 裴璟挑眉,他有条不紊解着外袍系带:“有何证据?” 裴家夫人指向近处丫鬟手端盘子上摆放的簪子:“明远脖子明显就是此物所刺。” “确实。”裴璟没否认,“伤口太浅不至于死,致命伤在脑后。” “脑后。”裴家夫人一噎,“那人也是你院里杀的,难不成身为将军想包庇……” 裴璟没回答,走到白玉面前将外袍盖在她身上,而后半蹲着一言不发解开了绳结。 两人心照不宣没看彼此,他碰过她的手,冷得厉害,还发着抖。 裴家夫人见此,气不打一处来:“你当真要纵容外室杀弟还包庇,传到外面你的名声何在?” 裴璟抱着白玉起身,她抬头看向男人棱角分明的脸,想挣脱奈何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随即,她听到裴璟说:“时酒,报官吧。” “报……报官。”时酒挠头,“将军您不就是个官吗?不用了吧。” “免得有人说我包庇。”他看向裴家夫人,“裴家眼线众多,至于裴明远为何会来,你心里应当有数。” “况且,我与你们分府别住,单是深夜到访未曾知会者,本将军一律认为是私闯民宅,到了官府罪责轻重各有定论,自是公平不会偏私。” 眼看时酒转身就走,裴家夫人忽地忆起些见不得人的烂摊子,害怕扯出来,于是她赶忙拦住:“不能报官,家丑不可外扬,你把那个贱婢处置了就是。” “家丑。”裴璟踏上石阶的黑靴一停,漫不经心往后瞥,“你做的还少吗?” 仅仅一瞥,就将裴家夫人心事看个透,后者踉跄几步:“不……不是,当年之事不是我做的,你生母她咎由自取……” “我答应过父亲。”裴璟沉声打断,“只要夫人安分守己,就让你在裴府安度晚年。” 裴家夫人当即把话咽了下去,恳求道:“那明远呢,他是你亲弟弟,血浓于水!” “官府自会有定夺。”裴璟眼神示意下人,“送夫人回去,好生休息。” * 白玉心神恍惚,再后来的事记不清,等清醒时发觉裴璟坐在床边。 她伸手摸向脖颈,发觉上面缠了少许绷带。 白玉嗓音低哑:“为什么要救我?” 二人中间点着烛火,微弱的光隔开距离,四目相对倒映着对方的脸,一时间谁也没移开。 她妄图在裴璟脸上找到答案,可惜一无所得。 半晌,他回:“不是你。” 白玉耳闻,攥紧了手指:“那上次呢?” 裴璟沉默。 是她意料之中的答案。 “你都知道对不对?”白玉想要个答案,想要一份属于自己的真相。是否如她心中所想,裴璟真的曾经对自己动过杀心。 她久久凝视下,裴璟下颚微乎其微地一点。 猜对了。 白玉闭眼,尽量平复心绪:“我放过你,你也放过我,让我走。”她实在无法在将军府待下去。 裴璟答非所问:“你累了,将军府就是你的家。”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寂。 不多时,时酒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将军该走了。” “好好养伤。”他低头掖好被角,唯独没有看白玉一眼,“我走了。” 天近佛晓,窗纸泛起了灰。 隔着落下的层层幔帐,男人五官逐渐朦胧,他背过身不留余地的向外而去。 在裴璟踏出房门的那一刻,白玉指尖用力扎进肌肤里,用尽力气冲他喊道:“是我杀的,你杀了我!”
第18章 暗流涌动 挖十五下 长街道人烟少,马蹄响起,一前一后奔腾踏过青石板,铮铮有声。 时酒率先开口:“将军,我们就这么走了,白玉姑娘她不会出什么事吧。” 男人一身玄袍高坐马上,古铜肤色的长指拉紧缰绳,手背青筋缓缓显露,他发丝被风吹扬起两侧,掩住了墨黑的眸,看不清神色。 裴璟语气一如往日般淡漠:“将军府总比外面安生,她待着不会有事。” 最多不过三日,裴璟就要带兵出城,到时候皇城脚下即便是刀山火海,他也要一路杀回来。 以身试险,方能一网打尽。 太后一派在裴璟军中安插了细作,他又怎会不知,无疑是想要演完这场戏,留下的传话人罢了。 待出了皇城,那细作无非就是斩于马下的结局。 至于梁易萧那边,早已做足了万全之策,只等二人里应外合一举拿下反叛逆贼。 到那时,便成大合之势。 两派纷争多年,苦的是百姓,也该有个结果了。 那他与白玉的结果呢? 鬼使神差的,裴璟脑海里浮现出美人憔悴被困在幔帐中,哀痛欲绝向他喊的最后一句话,杀了她。 不知为何,她越想离开,裴璟就越想把人留在身边,甚至产生了禁锢的念头。 从未有过的贪欲,在此刻如野草疯长一发不可收拾,就像彼此交缠深入时不停不歇,不知疲倦…… 他想,真是疯了。 将军府别院,寂若死灰。 裴家夫人面目黧黑泪痕未干,她一夜未阖眼入眠跪坐小祠堂,神色恍惚上了炷香。 裴家夫人本是商户柳家庶出的女儿柳尔蓉,她在宅院里并不得宠,父亲更是靠女儿攀附权贵。 她一个庶出自然逃不过,差点做了比父亲年长几岁之人的妾,幸好当年偶然碰见见裴老将军在府中暂住,彼此一来二去生了情愫。 碍于身份地位,柳尔蓉又使了些不入流的法子才嫁到裴府做妾,终归逃离那虎狼之穴少受了折磨。 虽做了裴家妾,但老将军待她极好,就是这一点好,却足以让久陷深渊的人生出些期盼来,甚至慢慢养出了邪念…… 现下唯一的儿子死了,那便怪不得她翻脸无情,争个鱼死网破。 柳尔蓉说话嗓音干涩厉害,像是被撕扯过:“明远你放心,为娘会让整个将军府为你陪葬。” 见柳尔蓉踉跄起身,嬷嬷在身边候着搀扶了一把,提醒道:“夫人莫要熬坏了身子,明远少爷的后事还需您处理呢。” 柳尔蓉往出走,走到院里才问询:“去报官的小厮如何了?” 裴璟天微亮就离开了将军府,加上军中事务繁多,那报官的事儿就落在了下人身上。 况且,裴明远是在裴璟外室屋中死的,柳尔蓉怎会不清楚是自己儿子先行下手,不然也不会看他前些日子举止怪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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