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倔强的怪老头。 方郎君见两人如此熟稔话家常,跪在地上的腿不由得一软,险些撑不住身子。还好方婶在一旁凑近两步,将腿贴近,给了他一个支撑。 方婶垂下的手在众人看不见的角度悄悄揪其肩膀衣褶,心急火燎地猛扣肩窝嫩肉。深知两人是踢到了铁板,惹到了了不得的大人物。 许是手劲儿大了些,心力交瘁的方郎君被掐得一时之间眼尾泛红,眼角竟然沁出两滴泪来。 苏达扫到那抹晶莹时,瞬间对此人由衷生出一分钦佩。 果然是不要脸皮之人,这卑谄足恭、爷们落泪的姿态,也是信手捏来。 既然泪落眼角,那又岂能浪费,方郎君平地起惊雷,惊天动地一声干嚎。 将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连墙角堆的破旧门板都簌簌又抖下两层灰。 他使劲儿眨巴几下眼皮,企图让这戏做得更真实些。待眼眶通红面上垂泪,才又朝着宋友来的官靴扑去。 “官老爷!您听我解释啊!今日种种皆是我之错,小人就是个小小小官差,今日见娘子来找苏御史,一时猪油蒙了心,醋意上了脑。才口出恶言仗势欺人。” 跪在地上的双腿连忙蹭着粗粝地面前行几步,探着身子伸长手臂竭力向前去够,想去抱那宋友来的大腿。 身上锦布磨着地面发出“沙沙”声,跪行过的地上留下两行细土砂砾拖行的痕迹。 还特意避开了大块石子。 若不是所有人表情过于严肃,方郎君哭得过于夸张,苏达都想给他鼓个掌。 真乃神人也。 苏明还马回来时,刚迈入巷口,就见自家门前整齐有序的挤满了人。个个圆领红袍交脚璞头,一看就是宋友来的阵仗。 强压下钓起的嘴角,摇头暗叹,这个老家伙搞这么大阵仗干什么! 可心底就像那起了波澜的古井,源源不断地往上“咕嘟咕嘟”地冒着被称之为欣喜的小水泡。 挂上笑脸,准备去迎老友。 可拨开圆领红袍,看见眼前情景,面部肌肉瞬间垂下,眼皮轻抬不怒自威,沉声怒喝。 “怎么回事?” 此话一出,苏达认为是对她说的,毕竟这里数她和阿耶最亲近,阿耶这语气属实有些可怕。 宋友来觉得苏明是在问他。毕竟两人多年好友,虽然他语气不善,可他也清楚苏明脾气,怕是误会了什么。 于是两人异口同声。一个语气委婉,一个明摆着就是告状。 “苏兄是这样的……” “阿耶,是方家来闹事。” 众人闻言面上不显,可心底诧异极了。 都说官大一级压死人,在等级制度森严的晟国就更为严重。 可两人之间颠倒的尊卑作态,尽管有人知其好友关系,心里也不免翻起巨浪。 才短短两句话的功夫,就对苏御史此人以后的态度有了新方向。 苏父睨一眼跪在地上呆若木鸡的人,低沉的嗓音透着不容置疑,“让他说。” 地上人看似怔愣,实际上脑中已经弯弯绕绕已经缠成线团,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一个八品小官和绛紫公服是好友,还是那种可以出言不逊的的好友。 待到后脑勺传来一股剧痛,才让他如梦初醒。 他捂着后脑勺扭头,方婶正挤眉弄眼咬牙切齿的盯着他,示意他回话。 “苏御史我错了。都是我的错。” “等下,这位郎君恐怕得换个称呼了。” 他闻声去看宋友来,眸中疑惑不言而喻。 “苏御史今日已经完成宣麻,正式任命为御史大夫。” 在场人皆是不可置信,正八品巡按御史直升从三品御史大夫?这可是闻所未闻。连带着看向苏父的目光都带着不可置信。 可这话确是从绛紫公袍口中说出,让人不信也得信。 方郎君此时已是傻了一般呆呆愣愣。 苏达脸上喜悦已经无以言表。若不是在场人颇多,怕是要乐得合不拢嘴,得在狭长小巷里来回往复的跑上几圈才能发泄这无法言说的快乐。心中升腾的喜悦和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恭贺阿耶升职!” 其余人不论是真心或是假意都摆上了嘴上样子,“恭贺苏大夫。” 苏父只得拱手平推向四周环绕一周,稳稳当当行了揖礼。 可这堵在自家门口的人,总跪着也不是办法。看他受到巨大冲击缓不过来样子,简直如丧考妣,怕是再也不敢前来作妖。 于是大手潇洒一挥,“方郎君家去吧,这件事就这么算了。日后不要再来我家门口转悠。” 方郎君哪里还顾得上别的,听到这话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想起身离去。可这一跪少说也得有半炷香的时间,再加上腰伤。 脚上刚想发力,便感到股钻心的酥麻感从脚心至腿骨。于是脚一软,腿下不由得失力,整个上半身就朝前扑去,摔得五体投地,结结实实。 顿时只觉脑袋晕晕乎乎,仿佛满天星斗在眼前转悠。 苏达见状强忍住嘴边笑意,阴阳怪气,“方郎君可不许行这么大的礼,我阿耶又不是在办职,咱们家里随意些就好,可不兴这套。” 方郎君腿上的麻劲还没去,仿若痉挛一般,只得自己手攥成拳使劲锤上几下,但效果甚微。趴了半响也不见有人去扶,此刻的心比那冰凉的青石砖地面还要冷上三分。 方郎君彻底丢了面子,已经要溢出嘴边的咒骂在残存的理智支配下,还是咬牙咽回了肚子。 谁让官大一品压死人呢,这都不知道多少品了。 只好将的压抑的情绪发泄给身旁一直没有动作的方娘子。 那方娘子瞧着威严又高大的苏父,早已看呆了去,只觉这苏大夫比那窝囊夫君强上百倍。丝毫没有认清自己已为人妇的身份。桃面含春,笑意盈盈送了不知道多少秋波。 “快扶我起来!” 放娘子不动,依旧眨着眼。 牛婶对这明明有家室却还整日里四处撩拨勾搭的方娘子本无恶意,毕竟是人家的事,她不好评断。 可现如今几次来打搅苏父不说,都这时候了还在眉来眼去,只好怼上一句。 “方娘子眼睛抽筋了?要不要去看大夫?” 方娘子潋滟眸光一转,瞪向牛婶。却也不能说什么,心底也压着一股气。看着趴在地上夫君,这气更是不打一处来。 怎么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就这么大呢?她怎么就识人不清嫁了个废物。 可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好发作。只得猫腰伸臂把他胳膊捞起,佯装柔弱提不起,睁着无辜的水眸祈求似的看向苏父。 牛婶冷哼一声,“我听闻方娘子家里曾经是干杀猪营生的?您自幼就跟着阿耶杀猪,十二三岁便能独自一人杀猪。看方郎君这瘦弱样子,怕是连那猪的一半斤数都没有。怎么嫁与方郎君才五年就把这吃饭的本事全忘光了,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 方娘子最是忌讳别人提这段往事,可事实如此又无从辩驳。暗恨地瞥一眼多嘴的牛婶,只好一把将人薅起,轻松一甩直接扛在肩上。 看得众人一愣一愣的。 只是肩上的方郎君就没那么舒服了。这一甩仿佛要他了半条命,脆弱的小腹正好磕在方娘子肩上,好在她肩膀浑圆,不全是坚硬骨头,可这持续不断的隐隐痛感,看来定然是青紫一片了。 伴随着众人的指指点点声中,方娘子虽驮着一人依旧脚下步履轻盈越走越快。 苏达不禁唏嘘,感情平时的柔弱不能自理全是装出来的。 当天晚上住在西室苏达彻夜未眠。 不是因为别的,隔壁的方家乒了乓啷敲敲砸砸一晚上,怒骂声不断。 第二日见人都挡脸绕道走,但还是让苏达看见了,那方郎君嘴角青紫,眼圈乌黑,比那作画的色盘好不到哪去。 一看就是被打了。 这闹事人一走,小巷里立即一派轻松融洽。正午阳光打在人身上,暖洋洋得说不出的舒适。 可西厢房中的榻上人却没这么舒服了,他浓密的羽睫颤颤,紧闭的眼皮滚动。额上大大小小的汗珠濡湿长发,一缕湿法发黏在额角。显得人格外脆弱。 嘴唇紧抿着,本就苍白的唇色如今更是惨白,像是做了噩梦。 突然,他呼吸一阵急促,一双漂亮的眼睛陡然睁开,像一条脱水的鱼般猛然长大嘴巴,极力汲取空气。趴伏的身子在此时也极为不便。他想翻转身子,却连动一下都是奢望。背上的痛楚如同凌迟一般持续的不间断的传来。 终于最后一丝气力耗尽,漂亮的眸子缓缓阖上,仿佛从未醒来过。
第14章 省顿饭钱“这人我来照顾,穷人家的孩…… 碍事人一走,正主已回。宋友来终于得以吐槽这介怀已久的大门。 世人言“宅以门户为冠带”,眼前这空落落的门廊看得他心疾要犯了。 可措辞半天,又犹豫住了。 他一直都清楚苏明家中情况,娘子难产只留下襁褓中幼女,如今含辛茹苦拉扯长大本就十分不易。他出身寒门,没有家族支持。靠自己爬到现在这步,个中艰辛只有自己知晓。 可这人脾气又怪得很,在朋友好心援助一事上向来拒绝的干脆。劝慰只会让他犯混脾气,倔驴一般。 但这门也不会平白无故的就变成这样,于是国字脸上摆出自认为和善的笑容,指着这空荡荡的门廊,“你家是遭人抢劫了吗?” 不提还好,一提苏达就来气,趁着现在有外人在场定要好好控诉一番,“宋伯伯,这门是我阿耶让人拆的。” “拆门作何?” “家中有伤患昏迷,奈何门窄抬不进来,只能拆门凿墙了。” 宋友来一听还有伤患,不由得又是一阵担心。这点俸禄如何能养得起三个人,还是天天需要额外花销的病人。 “要不……” 刚起个话头,就被苏父打断。黑眸瞥他一眼,一副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是闭嘴意味明显。 宋友来只得乖乖闭嘴。 热闹一走,气氛瞬间就冷了下来。几人在门外站着聊闲也不是个事儿。 苏御史便冲大家扬手,邀进院内。 “进去坐坐,站在门口做什么。” “那你招待客人,我和牛牛就先回去了。”牛婶跟他家再亲近,说到底也不过是个交好的邻居。不好在场,便盈盈一拜,莲步蹁跹地往家走。 哪里还有刚刚和方娘子吵架的泼辣劲儿,说判若两人也不为过。 她转头看牛晴朗,这孩子脚上像是扎了根,还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才又压低声音,内敛地吼了一声。 牛晴朗这才回神,颠颠跟上。嘴唇翕动,叽里咕噜说得模糊不清但也顾不得其他。 宋友来初次见牛婶二人,看两人死命维护苏明的样子,是打心眼里欣赏。故而到也算上心,对二人句句有回应。看他嘴上嘟囔,就顺其自然的问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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