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何楚云叹道。 她记得那个庞芝华,那人的确是喜爱他的。这两个月也常常去吟湘坊给他捧场。因着女子的身份,没少被人嘲笑。 是啊,这点庞芝华比她好,锦奴与她继续在一起,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他看出了自己的嫌恶,看出了自己无法接纳他的身份。 也好,做私侍,确实好过奴隶。 何楚云并非品性良善之人,若是寻常,她定会有种自己的所有物被别人夺了去的惝恍。 可面前的人让她第一次生了怜悯。 第一次懂了什么是祝福,懂得了别人口中‘你过得好便好。’ “好。愿你,得偿所愿。” 听她的祝语,锦奴轻笑出声,想伸手摸摸她的发,又放下了手。 “也愿小姐,新年吉利。” 何楚云想起这句话半月前他对自己说过,那日他犹豫着要说什么,最后却只说了这句。 想必是那时就想告诉自己庞芝华的事了。 可何楚云没有愠怒,她竟然真心希望锦奴可以有个好归宿。 她不是好人。 她向来高傲,平生第一次愿意真正面对自己,竟是为了个乐奴。 何楚云笑了笑,“确实,还没出正月呢。也祝你,新年吉利。” 锦奴点点头,没再说话。 何楚云瞧着天色不早了,十五晚上还有家宴,她可不能缺席。 那庞芝华品性不错,应该不会让他吃苦。 何楚云甚至感到了几分安心。 她站起身,用一个寻常女子对男子的礼节,朝他行了一礼,“锦公子,再会。” 锦奴也站起身,双手作揖,一改往日畏缩,而是风度翩翩,郑重对她换了一礼,“小姐,再会。” 何楚云真心地笑笑,朝他点了点头,转身拉开了房门。 喜灵哈着寒气,娇憨着抱怨,“小姐怎地出来这么晚,要赶不及了,咱们快些回吧。” “好。” 锦奴没有离开而是坐回了凳子上。 他好像一个失去了五感的废物。 残破不堪。 一阵轻风都能将他吹散。 远远看去,都瞧不到他胸膛的起伏。 像一块死去多年的石头。 那张帕子的一角牢牢嵌在他手中。 门没关严实,透进了一股寒风,吹动了帕子。 锦奴仿若魂魄归体,他将帕子放到脸旁轻轻摩挲着。 忽地,帕子一角被水渍氲湿。 那水渍仿若一滴墨汁滴进了清水里,瞬间晕开。 逐渐地,整张帕子都被浸透。被浸得千斤重,快要叫人拿不住。 门外两人早已走远。 若是何楚云还在院子里,会听到一个男子绝望的悲嚎从屋中传出,许久未停。 不知何时,天已黑透。 第22章 何楚云心中沉甸甸的,似有千斤重的石头压着。 出了这小院,两人缘分便彻底了尽了…… 可她是侯府嫡女,不能任由自己沉溺于过去。何楚云没有犹豫,抬脚迈过了门槛,绕出小院,朝着不远的玉鼎客栈走去。 马车就停在客栈的马棚里。听说邓家人今日要来商谈婚事,她打算在客栈买些点心,作为掩饰,以免回去后引起不必要的怀疑。 进入客栈后,她吩咐喜灵去唤马夫和夏满,自己则在客栈一楼等着。 何楚云安安静静等着,却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好像有人在盯着她一般。 她随意地向上一瞟,意外地,瞧见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是那个北洲来的蛮子——邓意潮。 团圆节,他不在家待着来这玉鼎客栈作甚。莫不是邓父与邓意清去何家谈婚事没有带上他? 这也能碰上,怎地这般巧! 不对,何楚云抬头与她对视,却见他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眼中还带着狠厉。 前几日不是还好好的? 难道…… 她心中升起了一股不妙的感觉。 这玉鼎客栈左后身儿就是她的小院儿。若是客栈左边的客房,没准还真能从窗子瞧到她的小院门口。 何楚云忽然觉得事情失控了。不该的,她今日就不该出来的。一个乐奴而已,她没必要非得给他个交代。 她脑子快速转动,盘算着该如何堵上这未来小叔子的嘴巴。 可令人更恼的是,她发现自己手中并没有可以拿捏得这人的东西。 邓意潮自小在北洲长大,性格粗蛮、言行无礼、桀骜不驯,完全不受教化。 而且,他与他那个病秧子兄长感情甚好。估摸许他什么好处他都不会答应。 他定会将此事大肆宣扬出去! 没准明日她再出门,就是满城风雨。 她会听到大街小巷都议论着,她这个京城来的将要与首富之子定亲的侯府贵女,与一个乐奴私通的荒唐事。 何楚云眸子闪了闪手掌微微颤抖。这画面,她只是想了想便已无法接受。 此刻她甚至都想破罐破摔。大不了就叫人知道,从此她就学何度雨,当个荒/淫的纨绔。 可她清楚,她做不到。她这人最好的就是面子。失了颜面,那比杀了她还痛苦。 脑中思绪万千,再抬头,那人却已经不在二楼。 何楚云连忙四周看了看,也没找到那人的身影。难道是她看错了,思虑过渡产生的幻觉? 何楚云是每日心烦不错,但她并无癔症。她知道自己方才看到的就是邓意潮。 可心里又存了那万分之一的侥幸之心,若,若真是看错了呢。 但愿如此。 “小姐,该回了。”喜灵在门口朝何楚云招呼着,身后跟着夏满。看来是把马车牵来了。 不愿面对也得面对。真是倒霉,怎地今日邓家人还要来。 何楚云悬着一颗心上了马车。但她向来会掩饰,心里焦躁不安,面上却云淡风轻,瞧不出任何异样。 她令喜灵从车厢的匣子里拿出口脂帮她将唇涂红,遮住由于心惊而发白的唇色。 随后,她整理了衣裳,端正地坐在马车上,甚至拿出了去继承皇位的皇女一般的气势。 她头一次希望这条路能够长一些。 可路终有尽,夏满的声音还是透过车板传了进来。 “小姐,到了。”夏满摆好了马凳唤人。 方才在车上她已经想好了,若是被邓意潮戳破颜面,那她就说是邓意潮对她不坏好心,意图拆散她与邓意清之间的婚事,虚构了此事。 反正那日许多人都瞧见了他当众送她东西还意味深长地说了几句话。 人言可畏,总会有人信她的说辞。 虽不算好主意,但总归心里有了些底。何楚云深深呼了一口气,下车踏进了何府大门。 果然,到了正厅,还没进去便能听见里面的喧闹声。仿佛有一家子人在这正月十五团聚,喜乐一片。 何楚云撑出一抹十分合规矩的笑,让喜灵推开了门。 屋子里的人见有人来了全都转过头看向门口。 何度雨见是她连忙站起身相迎,露齿笑道:“长姐回来啦!” 她扫了众人一圈,没瞧见邓意潮,暗自松了口气。 可还没等这口气落地,就听见背后远远地传来一道爽朗声音:“恕潮儿来晚了。” 邓意潮从她身后走来,朝何楚云点了点,“嫂嫂。”随后十分自然地越过她,对着里面的人行礼赔罪,“方才有事耽搁了一会儿,恕潮儿来晚了,何伯父千万莫要见怪。潮儿自罚三杯。” 说罢,就拿起酒杯干了三杯。喝完还将杯子倒过来,示意可一点假都没作。 何仁桦本也不介意他来是不来,今日该谈论的事是他家楚云与那个长子邓意清的婚事。一个次子出不出席又不重要。他脸上笑得和蔼,说着无事无事,令邓意潮坐下说话。 邓意潮这才像是刚想起何楚云,招呼着:“嫂嫂怎地还站在门口,进来呀!”语气自然得仿佛他才是这个家的主人。 何楚云垂首掩唇而笑,然后抬起眸子看向他,“公子酒量好,将我震慑住了。我俩同时到,公子不与我商量就喝了三杯,叫我如何自处?” 她话说得暧昧,想着若他揭发她与锦奴的事,也好提前做些铺垫。 邓意潮挑挑眉,“原来嫂嫂也刚到!那倒显得潮儿不是了。”说罢,他又站起身端起酒杯喝了三杯。 “这三杯,就当是潮儿替嫂嫂受的了。” 他俩说得一来一和,原本的主角,邓家主身旁的邓意清被衬得仿若局外人。不过他自己也是一言未发不抢风头。 何仁桦不等阻止,邓意潮就已经喝完了三杯。 他心里也犯着嘀咕,这个邓意潮似乎对他家女儿格外关注。 不过邓意潮流落北洲的经历与邓家主的宠爱让他没有过多纠结此事。他瞧了瞧何楚云,看见喜灵手上提着的盒子,想起女儿今日离家时说是要城南玉鼎客栈买一道团圆节特制的点心。 于是对着何楚云点点头让她入席,又招手让喜灵把点心拿出来摆上。 喜灵一直低着头,用余光看了眼何楚云,不自然地眨了眨眼又连忙应声:“哎!” 随后手脚麻利地在桌子上摆了一道白团红心的精致点心。 何仁桦笑道:“云儿有心了。喜灵,将点心摆在邓家主面前。家主尝尝,这是云儿特地跑了趟城南买的。” 何楚云见状淡淡然走进了屋子坐在何度雨身旁。今日人多,膳堂摆了张檀木圆桌,她的位置与邓意潮正好坐了个对面。 邓意潮似乎和平时没有两样,若真是被他瞧见了,这会儿哪还有两家人和和气气坐在一起吃饭的机会。 何楚云稍稍放下心,刚要拿起筷子,就见邓意潮看了看桌上那道点心,对着她笑道:“巧了!我就说我与嫂嫂有缘。” “焦连进来!” 邓意潮向着外面喊了一声,门外一个黑衣男子提着个与喜灵手中那个样式无二的盒子走了进来。 他穿着精炼,应是家中护卫。 这人几步走到邓意潮身边,将盒子打开,变戏法似的拿出了一道与桌上那道点心一模一样的点心。 邓意潮学着何仁桦的话,看着何楚云笑道:“这道就放在何公面前吧,嫂嫂好不容易去了趟城南,总不能叫人白跑一趟吃不着不是?” 邓家主也是才知道这消失了一下午的儿子去了哪里。 “我就说这么重要的日子,你小子怎地还来晚了。原来也是去买那团圆点心去了,确实瞧了!不错,日后叔嫂和睦,定能好生相处。” 邓家主对他向来宽纵,见他与何楚云同样用心,为了今日的会见也去买了点心便夸赞起来。 何楚云也确定了在玉鼎客栈没看错人。 但她不懂这邓意潮在这儿做的什么戏。难道他只是去买了点心,并没有瞧见她?可他去二楼做什么?买点心根本用不着上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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