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便嘱咐着,“广荣不是你能惹得起的,你若真听我的,便少与他作对。” 何度雨在何楚云没张口的时候就猜到她要说什么了,便也随口应付,“好好,雨儿记得了。” 他又要扯什么闲话,可何楚云烦得紧,就让他闭嘴莫要再言语。 何度雨只得憋得脸通红,一刻一刻盼着天亮赶紧回去。 与何家无二,邓家的家宴也是嫡庶分开。商贾之家本没那么多讲究,可奈何邓父是个极在意门第之人。就连家中训教都是按照名门大家作的。 邓家主桌的人比何家还少。只有邓父与邓意清邓意潮两兄弟。 邓意潮是个会哄人的,一边说着祝词,一边笑盈盈地敬酒,给邓父乐得红光满面。 邓意清却是截然相反,他用着最标致的礼节,起身,拜礼,敬酒,说着十几年如一日的祝词。 邓家主也满意点点头,将他扶起身。 席间,邓意潮趁着家主高兴,似是有意无意地提起邓家与北洲的生意往来。 “爹。儿在敏州适应得差不多了,近来闲闷无聊,大哥却忙得脚不沾地,我心里过意不去,是以想着帮大哥分担分担。爹看如何?” 邓家主本有些为难,邓意潮又道:“爹,儿子在北洲待过几年,与北洲的生意如何经营儿子心里有数,这点您不用担心。” 邓家主看了看邓意清,叹了口气,也同意了。 果然,二儿子连连道谢,口口声声说着三人如何和睦,如何亲爱。 晚间,两人同样来到祠堂守岁。邓家祖宗牌位不算多,但祠堂修得极其豪华。 邓意清身体不好,跪倒半夜便不行了,一直捂着胸口咳嗽。 邓意潮见了还是笑呵呵的样子,“兄长平日还是多照顾好身体,不然他日即便当上了家主,也没命享福不是?” 看似毫无恶意,说的话却叫谁听了都是尖酸刻薄。 将手抬起又掩嘴咳了几声,邓意清面上毫无波澜,淡淡地回:“不劳弟弟费心。” “那就是弟弟多余操这么份心咯?”邓意潮眉头轻皱,像是被伤了心,又叹道:“为难兄长,身体这样不好还得帮着父亲操持家业。弟弟实在心疼,日后北洲的生意弟弟会好生经营,定不会叫兄长担心。” 邓意清没说什么,邓意潮又有些为难地遗憾道:“唉,没准到时候爹爹又把旁的生意也交给我,那岂不是连看戏骑马的功夫都没了。” 邓意潮说得十分刻意,但邓意清却像块石头一样,无所动容。 但邓意潮也不会因为他的忽视而气急攻心,因为他心里有着旁的计划。到时候定会叫他这个好大哥惊愕惶然。 敏州城另一端,吟湘坊。 锦奴奏了整整一天的琴,双指都隐隐透着血丝。 他累得走到门口就差点摔倒,还是宝勤眼疾手快搀住了他,将他扶回屋内。 锦奴歇了一会儿,从柜子里拿出了包裹好的三根烛香,将香摆在房间东侧点燃。 他跪在地上,虔诚地叩拜三次,又迅速灭了香火。 若是被管教发现,定落不着好果子吃。 宝勤没祭拜过谁,也不懂这其中的规矩。 问道:“锦哥儿,你这香是烧给谁的?” 锦奴收拾好香灰,回道:“爹娘先祖。” 宝勤睁着眼睛又问:“锦哥儿还知道你爹娘是谁呢啊?” 他这话虽难听,但却没什么恶意。锦奴轻笑了一声,眼神中流露出淡淡的哀伤,“就当给自己寻个安慰。” 宝勤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对于锦哥儿经常说的那些深奥话语,他早已经习惯了。 子时到,城内古钟响起。 三处地点,几人同时看向窗外。 明月皎洁,鞭炮的火药味夹杂着冷气穿过窗子缝隙透进屋中。 几人双手合十,闭上眼睛许了不同的愿望。 第21章 半月来,何楚云一直忙碌于跟随父亲拜访各路达官贵人。来何府拜年的贵客也是络绎不绝,使得她几乎没有闲暇。 这些天何楚云跟着何父见了好些以往没见过的富贾。 何度雨却神龙见首不见尾,整日里不知在何处厮混。 何楚云忙得顾不上头尾,似乎将锦奴的事情忘了般。 十四晚间,何楚云躺在窗边抚摸着手中的青白玉佩。她本想差遣夏满去吟湘坊通知他,说明日游船之约自己无法赴约。 可她看得出,那个锦奴似乎对她真的动了情。 虽然这么冷了他,当做一切都没发生过也可以,但她觉得,即便是看在俞文锦的面子上,她也应该去给他个了断。 转眼间,已到十五团圆节。 这一天的敏州城比上月二十九日还要热闹几分,许多回乡探亲的人都纷纷归来了。 本来说好今日一同去游船的,但有了上次的教训,何楚云再不敢稍作掩饰就同他出街,被人瞧见了都无法解释。 于是让夏满传了话,约在小宅一见。 过了晌午,何楚云便寻了借口出门。 担心雪来发病未愈令她染病,她并未带上雪来。只带了夏满与喜灵二人。 如上次一般,到了小院附近,她让夏满牵着马车去玉鼎客栈的马棚里等着。 然而,她的心情与上次截然不同,推门的那一刹那,她已经感到了沉甸甸的忧郁。 门外的喜灵一如既往地守候着,何楚云踏入房间,却发现锦奴还未到来。 她便独自坐在桌旁等着。 等了好半晌,她都快以为锦奴是不是爽约了。正要起身走人,却听见门外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何楚云站起身来,看到锦奴推门而入。 “你怎地才来,我们小姐等了好久了。”喜灵在门外抱怨着。 何楚云站起身,看着门被推开。 锦奴发丝有些乱,眼中隐约还噙着泪水,似乎长途跋涉走了好久、经历万难才走到这里。 本有些抱怨,但看到对方的一瞬间,又想到今日自己要说的话,那股气也消了许多。 锦奴踉跄着走进来,脚步虚浮,看起来十分不适。 他脸颊消瘦,眼底发青,背都薄了许多,仿若生了一场大病。 何楚云让他坐下,关心道:“你怎地了?” 锦奴头微微低垂,声音不大,“无事。” 何楚云又瞥见了他额头似乎有些发青,皱着眉问:“你受伤了?” 锦奴身体轻轻一颤,随后抬起头柔声道:“前几日不小心摔了一跤,加之风寒未愈,近来不太舒服。无碍的。” 他强颜欢笑的样子有些可怜,又知道他身体有恙,如此何楚云才原谅了他今日迟迟不来。 她刚想伸手摸摸他的脸好好瞧瞧伤势,锦奴却偏过身子躲开了。 今日他格外不对劲。 若是之前,何楚云定会装作发怒,随后让锦奴再反过来哄哄她,两人你来我去地说情。 可这会儿何楚云没了这心思猜他到底怎么了。毕竟今日过后她便与他再无瓜葛,过于干涉他的事,总是藕断丝连的也不好。 何楚云悻悻道:“无事就好。” 她知道他猜到了自己的想法。两人半月未曾联系,今日突然约在这小宅相见是何意显而易见。 锦奴笑笑,没有再接话,何楚云也不知该说什么。两人又是一阵无言。 此情此景,似曾相识。这般沉默的氛围,除了初次在小宅私下相见那次,再也没有过。 想起第一次私下相见也是在这间宅子,何楚云觉得还挺有缘的。 不过上次是情愫暗生、纠缠不清。而这次却要一刀两断。从此处开始,亦从此处结束。 何楚云想直接说:断了吧,莫要再见了。 何楚云也不是感情用事的人,当断则断。 然而锦奴身上有着太多她贪恋的东西。与俞文锦相似的容颜、清新的皂角香、温柔的嗓音都让她难以割舍。 将要分开,何楚云轻声道:“把手给我。” 锦奴不知怎么想的,犹豫了好一阵子,才牵过了何楚云的手。 何楚云触碰到对方冰凉的手,关切的话又被她堵在嘴边。 还是少问为好。 她手指微动,缓缓与他十指相扣。 她感到了锦奴先是颤抖着,随后用了些力,将她的手牢牢握住,握得指尖都有些发白。 他的情绪十分浓郁,这浓重的深情与她的贪恋撞在一起缠绕着无法分开。 何楚云低头盯着两人交握的手,有些恍惚。 莫名地,一阵悸动从她心底迸发。 这股悸动是她以往近两个月都未曾有过的。 “亲我。”何楚云第三次提了此事。 锦奴抬起头,嘴唇微张,缓缓道:“云儿,奴这次,是真的不可以了。” 何楚云看着他的眼睛,那里明明没有泪水,可她就觉得他好像在哭。 在悲恸地嚎啕大哭。 何楚云差点被这哀痛吸了进去。 她摇摇头,又道:“亲我。” 锦奴肩膀塌了下来,轻轻摆动着头,仔仔细细地端详着她。 这次锦奴罕见地没有拒绝,颔首同意了。 何楚云将双目轻轻合上,本以为他会贴上自己的唇。 却感到头上被覆上了一层帕子。 何楚云睁开眼,便看到锦奴掀开帕子,如同掀开新娘的红盖头,他俊秀的面庞缓缓贴近,紧接着她的眼角感到了一股温热。 他吻了她的眼。 这一吻不长,蜻蜓点水却又如山呼海啸。 锦奴身体退开,帕子徐徐滑落在她身上。 她拿起帕子,瞧见了左下角一个歪歪扭扭的锦字。 是自己送给他的。 何楚云的心脏狠狠撞了两下。怎么,有些痛呢…… 何楚云嘴巴微张,却迟迟未能道出分开二字。 她喘了两口气,似是终于下定了决心。 对面的锦奴却率先开口了:“我与云儿缘尽至此,从今往后,各自珍重。” 他的声音与面上强装的淡漠截然相反,抖得几乎叫人听不清。 他又撑起嘴角,想要露出一个最温柔最好看的笑给她。 “抱歉,云儿。” 何楚云本以为被一个乐奴说了分别的话会恼羞成怒,但却出乎意外地没有。 她只是问:“为什么?”她都没有说,他为何要先说与她分开。 他怎么就知道她一定会说出口呢。 锦奴换了两口气,语气比方才轻松一些,从她手上收回了帕子,握在自己手里。 “庞家小姐云儿可还记得?她说,要买了我与我结亲。” “什么?”结亲?一个武官之女要与一个奴隶结亲? 锦奴摇摇头,“私侍罢了,并非夫郎。但也好过我做一辈子奴隶。” 何楚云有些错愕,一时不知该怎么接,“可,” 一句话在她腹中走了几圈也没寻到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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