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都挖空,四肢都斩断,叫一个个都成人彘,他瞧着才好玩。 李月溶道:“男子女子,人而已。” 她既在女儿的处境,便做女儿郎。 李玉喑又开始笑,说她糊涂。 “这世道的不公,你没尝够我尝够了。”李玉喑顺手抓起帷帽戴上,面容藏在薄纱之后,影影绰绰,“待父亲退了,我便做回男人来。” “上山当匪贼,杀光过路客,只留下他们的娇妻,与我共度良宵啊。”跟唱戏似的,李玉喑唱着没了人影,神出鬼没地离开了。 李月溶推开门,冷风拂来,吹动湿发。 他站在回廊上,见这场雪景直到终了。 大厦将倾。 雪虐风饕。 小丫鬟们的声音近了。 李月溶回了浴室,擦干发,捡起剑。 他的剑不够沉,比不得天地重。 他握剑在手中,却无半分杀气,还跟念经似的,心平,剑静,风来去。
第23章 王妃 京城与汤城不一样,丫鬟流筝说,走在这里,每一步都好像踏在云端,飘乎乎的。 松萝只是腼腆地笑,并不附和,也不开口,她不爱说话,办事麻利,许多杂事抛下来也不抱怨,只一件件做好。 丫鬟流筝来到王府很快就打听到了想要的消息,她说这府里的王妃不得宠,整日练剑,不关心王爷也不关心王府的事,活得像个局外人。 松萝点头,却不说话,流筝推了她一下,笑:“这屋里没别的人,你怎么还是不说话。” 松萝沉默了会儿,只摇摇头,觉得不安。 流筝笑意维持不住,直白道:“你觉得我们做错了,还是觉得逼走马奴不是为了小姐,是为了我们自个儿?” 松萝看着流筝,半晌才说出话来。 “小姐不是从前的小姐,若我们不收敛些,只怕终被厌弃。” 流筝面色苍白了些,轻飘飘的劲儿散了,只觉得一头要载倒下去。 “我不是为了我自己。”起码当初不是,她真心觉得王爷好马奴不好。 是什么迷了她的眼,是这京城的富贵么。 她竟然急冲冲去打听王府女主人的事,生怕别人不知道新来的女人带的丫鬟,是个不知趣的。 打狗看主人,也丢了小姐的脸。 若王妃是个不好惹的,只这初来乍到的不知礼数,便能治了她的罪,连累小姐。 “我……”流筝微微茫然,怔愣,她也想要吗,也想依附着小姐得几分富贵,是吗流筝,她问自己,是那样吗。 松萝搂住了流筝,抱住她:“没关系。” “人都有私欲,小姐有分寸,我们也得有。”松萝道,“此后,我们不要越过小姐做任何多余的事。” “小姐指东,我们便朝东。”松萝安抚着流筝,“都过去了。” 流筝与松萝虽跟着队伍来到京城,入王府却被刻意分拨到离青蘅远的地方。 瑾王道:“虽有心护主,到底违逆了主子的心意,寻个好去处给些金银打发了。” 步默跪下道:“是。” 瑾王并未叫他起来,说是敲打那两个丫鬟,也是敲打他。 步默跪了许久,瑾王看了半册书才让他出去。 走出屋门,步默静静候在门外。 他沉默着,仿佛什么都未想,可一刹那,心中又闪过那女子的背影。 如果,只是如果,他才是主子,他才是站着的人,她会来到他身边吗。 步默从前是忠仆,做到足够忠心才能成为王爷的贴身仆人,在王爷跟前的,哪怕只是贱奴也尊贵了几分,外面的都要给几分面子。 王爷像一尊闪闪发光的大佛,他靠近些再近些,被王爷的金光晃到一点点就能舞着这光宣告仆人的胜利。 他站在最前面了,他是侍奉贵人的头一号。 可到底,还是跪着的,擦金身,抚金尘,无论如何,也够不到飘来的神女。 他只能抬头仰望,望见天上的神女落到金佛的肩上。 太高了,太远,他够不着。 他渴望她的裙角长些,从金佛的肩上垂落下来。 如果够不到她的真身,就让他抚去裙角的灰尘。 对她有用一些。 可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是他的贪心作祟,而她从来也不需要他。 青蘅院里。 她搁下药碗,突然朝一个方向看去。 有人在偷窥她。 是谁。 陌生人。陌生的目光。 “出来。”她说。 伺候的丫鬟们不知发生了什么,纷纷朝那方向看去。 躲在梁上的李玉喑心砰砰的。 他不再看她。 青蘅蹙眉。 是幻觉吗? 是吃多了药做起了白日梦? 丫鬟蹲下来问她哪里不舒服,也有丫鬟出去叫御医。 她摇头,让她们都下去。 王府的丫鬟不敢违抗,虽然王爷带回的女子并无名分。 她们乖巧地退了出去。 门闭上了。 青蘅再次道:“出来。” 她不怕采花贼,不怕杀人越货,敢出现在她面前,就做好丢掉一切的准备。 包括——命。 李玉喑躲在梁上,才不下去。 她让他出去他就出去,他是她的狗吗? 狗只会汪汪地叫。 他不一样。 他可以杀了她。 美人、世所罕见的美人…… 一柄快刀,就此断了头颅。 用盐淹没,保留到一个春天。 春风来了,他再把她的脑袋抱出来,抱到怀里细细看。 腐烂了吗,生蛆了吗,眼眶里流下的除了血水,还能有泪吗? 真恶心。 快吐了。 她的脑袋还是搁她肩上罢。 再美的人死了,也令人作呕。 青蘅点燃了烛火,探看四周的光影。正是黄昏傍晚,光黯淡影轻薄,她瞥见房梁角落的暗影,是个拉长的人形。 找到了。 “躲在梁上,快乐吗?”她问他。 李玉喑杀戮的心委屈下来。 怎么就找到他了,竟不是个蠢货。 一个美丽的女子,怎么可以拥有一点点智慧,不好玩,一点都不好玩。 第一局游戏,他输了。 没关系。 他会到她身边来。 待第二局开场。 黑影破窗而出,青蘅没有追去。 宵小之辈。 青蘅吹灭了手中的烛火。 几滴盈满滑落的烛泪滴在手背上。 疼。 腊八节这日,青蘅第一次见到这府里的王妃。 王府里的两个主人往日再是疏远,这日也聚在了一张餐桌上。 灯笼的光里,王妃静静地坐在属于她的位置上,吃一碗腊八粥。 平平淡淡、简简单单,对于青蘅的到来并不抬眼,也不细问。 瑾王跟王妃无话,只贴心地将暖手的小炉递给青蘅。 宴会至半场,瑾王有事去了军营,席面上坐着的只剩她与王妃两人。 餐桌上的菜式很多,王妃却只喝着暖粥,她上了妆,唇很红。 灯笼的光是暖的,她的妆容也是暖的,可妆容未至之处,她的手,纤长、骨节分明、青筋……是一座冷山。 很大,比寻常女子的手大许多。 喝完那碗粥,王妃抬起眼来,隔着餐桌静静望青蘅。 青蘅饮了两口药,很苦。 王妃只是望着她,却不问她,对她没有敌意,也不在意,只有一点点好奇。 青蘅擦了擦唇,回望她,见着她目光,轻轻地笑了下。 王妃蓦然红了面颊。 她垂眸,想要继续喝粥,让忙碌代替茫茫的羞意。 可碗已经是个空碗了。 夜深时,王妃房里已无人。 她不习惯也不喜欢有人在旁伺候。 一个人默默洗掉妆容。 看着镜子里的这张面庞,心神却恍惚回到餐桌之上。 女人。 女人是如餐桌对面的女子般吗。 他看见她的笑,会有一点羞赧。 李月溶抚上腰间的长剑,剑柄的冰凉唤醒他几分心神。 师父说他与玉喑这一辈子要做女子才能活。 他做了二十年的女子,还是不知道女人到底该是怎样的。 华服、妆容、金玉……他都尽力地试了。 可如今出现在他面前的是那样一抹笑。 不算柔和、不算高兴,只是笑了,在灯火之旁。 他有些好奇,一点点,想要走过去,看得清晰些,抚上她脸颊,抚过她笑的纹路。 青蘅也在想她。 这府里的王妃,跟话本里的不一样。 没有打她,赶走她,只是坐在那里,静静地喝一碗粥。 不像王妃。 像个和尚。 清清静静、孤零零的。 化缘来一碗热粥,一点都不剩地吃下。 她对王妃产生了一点好奇。 不算深,不够多,只似一尾划过水面,溅起些许的涟漪,痒痒的。
第24章 虚妄之相 小孩儿小孩儿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 可腊八到过年还是有一段时间的。每年这段时间瑾王都会到京都的慈林寺为皇兄祈福,王妃随行。 今年瑾王带上了青蘅。 年前这段时间青蘅跟着祈福,也能让皇兄对她态度好些,年后与王妃和离后,他便上书请求皇兄成全这桩婚事。 近日军中事务繁多,王爷无法整日呆在慈林寺,留下人手让护着青蘅,便又到军营去了。 王妃跪在蒲团上,静静地礼佛。 青蘅从原来的位置向王妃身边移了些。 王妃的心波动,默念的经书忘了念到了哪里。 守着的人都在门外,佛堂里只有她与她。 青蘅不说话,也一心礼佛模样。王妃的心却乱了。 她不敢扭过脸庞去看她,鼻间闻到她身上极淡的幽香,在冬季里有些寒凉,似天宫才会有的淡极远极的香气。 像嫦娥。 王妃无端地这么想着。 心中的经书突然换了,从祈福换成戒与空。 青蘅忽然将目光从金佛移到了王妃脸庞,她说她的唇好红。 王妃心急跳了下,她垂下眼眸,不肯搭理她。 青蘅问:“你走到哪里,都红似血的唇色,腰间也配着冰冷的长剑吗?” 她的剑,好似从不离身。 腊八节那日、进佛堂这日。 人跪着,这长剑拖曳到地上,像人的尾巴。 王妃又有一点点像蛇了。 王妃侧过脸,终于看向她。 她病容未愈,脸色苍白,似这佛堂的鬼魂。 王妃说:“我听说你是有丈夫的。” 忽然提到骓奴,青蘅怔了一会儿,答说:“去边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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