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眉眼压得极低,冷眼看着不远处早早跳下车厢,却因为动作不够快而被压到腿的车夫,指间微动,银光一闪,没入车夫的腹部。 车夫哀嚎更大声了。 “哎呦,哎呦,我的腿,我的肚子!快来人救救我!” “二公子救命啊!” 谢苓道:“堂兄,不管他吗?” 谢珩道:“巡逻的卫兵马上来了。” 谢苓懂了他的意思。这么大动静卫兵肯定要过来,谢珩是想直接把这车夫送进大牢。 大理寺的薛怀文,可是他的至交好友。 “堂兄,那咱们一会走着去兰居吗?” 谢珩道:“自然。” 好在兰居也离得不算太远了,至多两刻就能到。 谢苓和谢珩在原地等了一小会,果不其然就有卫兵朝他们走来。 走进了,一看是谢珩,态度立马恭敬起来,把头的卫兵头子抱拳一礼后,赶忙弯腰替他撑伞,也没忘记使眼色让属下给谢苓一把伞。 他笑着问道:“谢大人,这是……” 谢珩目光看向车夫,语气听不出喜怒:“这车夫试图谋杀我,麻烦各位押他回大理寺,好好查查。” 卫兵头子一惊,随后赶忙应下,将手中的伞给谢珩,命人把车厢抬起来,也不管车夫腿断没断,立马押走了他。 “走吧,耽误了许久。” “咱们如此狼狈,兰璧先生会不会介意?” 谢珩只道了句不会,就撑着伞抬步朝东边走了。 谢苓安静跟在一旁,琢磨着刚刚的事情。 她原本以为谢珩不会管她,她正好趁机受点伤,既能免了不久后的冬猎,还能趁机在留仙阁修养期间,好好做些事情。 只是她没想到谢珩会管她。 还……护在怀里。 这人的心思真真猜不透,谢苓宁愿信谢珩有新的算计,也不信他是好心护她。 若真那么好心,梦里就不会一手把她推入火坑。 分明是个城府极深,心狠手辣的伪君子。 二人各怀心思,两刻的路竟一句话未说。 一直到兰居门口,他才转头道了句:“一会进去,切忌聒噪。” 谢苓柔声应下:“是,堂兄。” …… 谢珩走上台阶叩门,不一会就有个垂髫小童从门缝里探出个脑袋。 见到是谢珩,马上拉开大门,笑得十分高兴,声音稚嫩道:“谢大人来啦,先生等您许久啦。” 又注意到谢珩头发衣服皆湿,惊讶道:“呀,谢大人怎么淋湿了,快先随我去换身衣裳。” “还有后面那位姐姐。” 谢珩难得柔和了神色,摸了摸小童的脑袋道:“小木乖,带路吧。” 名唤小木的小童,重重点了点头,在前面带路。 谢苓安静跟在身后,才发现小木走路的姿势略微奇怪,似跛非跛。 她好像在阳夏听过这种病,似乎是双腿先天发育不足,走路不稳当。 也是可怜孩子。 …… 兰居自然是比不上谢府的,但也是个三进三出的院子,布局十分雅致。 二人跟着小木七拐八拐走到一间厢房跟前道:“里面男女的衣裳都有,是先生备下给客人应不时之需的,小木在前面的廊檐下等二位。” 谢珩点头,对谢苓道:“你先去。” 谢苓也不推脱,正准备推门进去,就看到雨中有位撑着青色油纸伞的女郎款款而来。 又近了,谢苓才发现是送谢珩狸奴的那位,林华仪。 她穿着青荷碧波裙,身形弱柳扶风,头上的步摇微微晃动,从雨中而来,好似一副烟雨美人图。 第16章 兰居拜师遇旧人~ 谢苓顿了一下,当作没看到,径直进了屋子。 她合上屋门,绕过屏风,从竖柜里拿了一件月白大袖襦,边换边思索林华仪的情况。 林华仪年十六,乃林太师之女,林家虽不是百年世家,却也是,当朝新贵。 林太师是学富五车的学士,林太师的夫人也是知书达理的大才女,林华仪自幼受诗书礼乐熏陶,通晓古今典籍,尤爱书法,一手草书行云流水,颇具意境,仅次于兰璧先生。 若问起建康城的百姓,哪家的贵女最有才华,最温婉贤淑,那必然提到林华仪。 就连太后,都在宫宴上对她赞不绝口。 若不是梦里林华仪设计毒死狸奴陷害她,谢苓也想不到这样才貌双绝的女子,心思如此恶毒。 谢珩同她,也称得上青梅竹马。 梦里她听谢府里的侍女说过,谢珩十三时参加诗会,诗会的东家写了首七言绝句的上联,说是若谁率先对得出上联,就送名琴绿绮。 整场诗会只有两个人对出了下联,一个是谢珩,另一个就是林华仪。谢珩最后把琴送给了她,二人自此结识。 谢苓穿好衣裳,收回思绪,把湿透的外衣放在篓子里,绕过屏风准备出去。 刚到门跟前,谢苓就听到屋外有女子悦耳的笑声。 她推门朝廊下望去。 二人站于檐下,林华仪仰头看着谢珩,满眼都是他,不知说了什么,谢珩竟勾唇露出浅笑。 高山积雪,也有冰雪消融的一天。 谢苓垂眸哂笑。 再抬头,她轻声唤道:“堂兄,我好了。” 谢珩闻言,淡淡嗯了声,对眼前的林华仪道:“一会儿见。” 转身进了屋子。 “好,华仪在先生那等珩哥哥。” 说罢她看向谢苓,待看清对方的面容,眼眸深处一沉,随即温婉一笑,打招呼道:“你就是苓娘吧。” 谢苓眨眨眼,笑道:“这位姐姐是?” 林华仪道:“妹妹叫我华仪就好。” 谢苓微微福身,唤了句:“华仪姐姐。” 林华仪温柔 笑道:“好妹妹,咱们在先生那见。” 说完,她婷婷袅袅走了。 …… 等谢珩换完衣裳,二人由小木引着走到正院。 庭前有一梧桐树,亭亭如盖,地上落着梧桐子和枯黄的落叶。一个小侍女背着脸打扫落叶,另一个年长些的西窗外修剪花枝。 隐隐可听到屋内有女子的说话声,想必是兰璧先生和林华仪。 一进屋,就见竹榻茶几,宝炉中檀香袅袅,香风不散,靠西窗的侧案上摆着文房四宝,花瓶还插着几枝水栀花。 谢苓跟着谢珩撩起青布帘子,来到内间。林华仪正和人隔桌对弈。 那女子柳眉凤目,身形清瘦,肤色苍白无血色,唇色很淡,看着不太有气色。 她通身气质淡雅出尘,穿着件雪青色的刻丝水纹大袖衣,才十月,就围了条短毛围脖。 听到脚步声她头也不抬,捻起黑子,柔声道:“谢大人,你看看这枚黑子,落在哪儿才好?” “华仪棋艺又精尽了不少,弄得我啊,还有些手忙脚乱。” 林华仪神色带着些傲气,却谦逊笑道:“先生可别笑华仪了,我这棋艺也就能陪先生打发时间。” 说着她仰头看谢珩,眉眼弯弯:“要说棋艺,还得是珩哥哥。” 话音刚落,谢珩修长的手指执着黑子,下落在棋盘之上。 谢苓静静站在侧后方,看到白子瞬间溃不成军。 这一子下得颇为凌厉,如同蛰伏的毒蛇,一击必中。 都说看棋如看人,谢珩此人一副清冷贵公子的模样,实际最是心狠手辣。 其实谢苓棋也下得很好,幼时学八雅,她就最喜欢学棋。只可惜母亲不疼,甚至见不得她精通八雅的任何一种,她便藏拙,只为了讨好母亲。 梦里她也从未在他人面前展露过棋艺,一方面没必要,另一方面也确实没机会——自从来了建康,就汲汲营营只为活命。 “谢大人的棋艺一如既往令人惊艳。” “珩哥哥的棋,华仪这辈子也企及不了。” 谢珩温声道:“你下得也很好。” 谢苓看着他清冷的侧脸,心说这人居然也会安慰人。 兰璧站起来,打量着谢珩身后安静柔顺的绝色女郎,和气笑道:“早闻谢大人的堂妹姿容卓绝,如今一见,果真如此。” 谢苓盈盈一拜,抿唇笑道:“苓娘见过先生,先生谬赞了。” 林华仪在一旁亲热得挽住谢苓的手臂,道:“苓妹妹脸皮薄,先生可别给人家说害羞了。” 兰璧看向谢苓的脸色淡了淡,对林华仪道:“走吧,去外间吃茶。” 几人又掀开帘子来到外间,围着四方茶几落座。 侍女为几人都斟了茶,端来了一盘桂花糕,便退了出去。 兰璧吃了口茶,对谢珩揶揄着笑道:“谢大人一向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有何来意?” 谢珩道:“这次来,是想麻烦先生教教我这堂妹。” 林华仪端着茶杯的动作微微一顿,眼神划过谢苓的脸,垂下了眼。 兰璧先生已经八年未收过学生,哪怕她五年时间隔日便拜访,对方也只点拨了她只言片语,只当她是个性子相合的晚辈。 谢苓透过余光看见,林华仪握着茶杯的指尖,微微发白。 兰璧先生皱眉,刚想开口拒绝,就听到谢珩如玉石相击的声音响起。 “还望先生好好考虑。” 兰璧看向谢珩,只见他垂眸吃茶,茶汤的热气缕缕上升,模糊了他的面容,神色难以分辨。 她知道,这事没得商量。 三年前,她被山匪劫持,谢珩那日去庄子上办事,恰好策马而过。 她拼命呼救,谢珩听到声音,调转马头过来。谢珩一人一剑,衣袂翻飞间就把十几个山匪斩杀地只剩了两个。 到这里,她都以为是英雄救美的俗套故事,谁知谢珩拿出她嘴里的布子,居高临下看着她,淡漠道:“替我办一件事,外加三个人情,我救你一命。” 兰璧至今都记得当时的绝望和无助。 不答应,谢珩自然会把她交给仅剩的三个山匪,那两个山匪死了那么多同伴,会对她做什么,可想而知。 若是答应,她就不是出尘淡雅的兰璧先生,会染上俗尘的脏事。 建康的年轻女郎都说谢珩是如玉君子,菩萨心肠,可只有她知道,这人心思深沉,无情无义好似没心肝。 兰璧沉默了许久,放下茶杯,无奈道:“我恰好也对苓娘十分有眼缘,不如就收做关门弟子?” 谢珩道:“如此甚好,多谢先生。” 谢苓站起身,福身行礼,满脸欣喜:“苓娘多谢先生。” 兰璧强颜欢笑,对强逼着收的学生十分不满。但她不满又能如何?这是她欠的人情。 她没想到,谢珩会把她价值千金的人情送给这么一个……看起来就蠢笨的女郎。 林华仪唇色有些发白,看向谢珩的目光带着些控诉和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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