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兄安。” 她乖顺行礼,站在凉亭之下仰头看谢珩。 谢珩正拿着长剑垂眸擦拭,听到谢苓的声音,他转过身淡淡“嗯”了一声。 擦拭好宝剑,他将剑收回剑鞘,抬眸看着谢苓道:“明日你随我去拜见兰璧先生。” 兰璧先生?如果没记错,这人如今年二十有五,八九年前是名满天下的第一才女,琴棋书画无一不通,一支破阵舞名动天下。 谢珩这是……想让她拜兰璧为师? 谢苓想着,便问道:“堂兄,是带苓娘去拜师吗?” 谢珩道:“嗯,兰璧先生乃八雅翘楚,你拜她为师好些。” 看来是辞退了之前两个女先生。 那就是说,谢珩抓到了阳奉阴违的人。 她咬了咬唇瓣,小心翼翼道:“敢问堂兄,女先生之事,是何人所为?” 谢珩沉默了一瞬,想起罪魁祸首,漆黑的眸底划过冷色。 此事他岁虽查出来是何人授意,但这人的目的却并不清晰。 他道:“此人身份特别,不好叫你知晓,” 谢苓也颇有眼色得不再多问,而是抿唇露出个浅笑,向谢珩道谢:“苓娘在此谢过堂兄了。” “堂兄,咱们明日何时出发?” 谢珩道:“辰时。” “是,堂兄。”谢苓乖顺应下。 “回去吧。” 说完,谢珩便走出凉亭,率先往前走,谢苓带着两个侍女,安静跟在后面。 谢珩腿长,步子大,走得快些,不一会就跟谢苓拉开了四五步的距离。 谢苓仰头看他肩宽腿长的背影,忽然想起了一句话:“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谢珩的样貌,也太过出众。 其实她也很好奇,谢珩为何不定亲,就狸奴那事来看,他当很喜欢林华仪才对。 她摇头轻笑,谢珩成不成亲和她无关,她只要下好这盘棋,就够了。 只是谢珩为何非要让她重学八雅?她在阳夏时学的虽不算极好,但也不错,在一干同龄女郎中,也算是数一数二了。 想来想去,谢苓还是觉得他想把自己送给谁。 是谁呢?建康哪位贵胄,喜好事事精通的才女? 还有,拿两个女先生究竟受谁指使,竟敢阳奉阴违教她淫词艳舞。 能让谢珩三缄其口的,必定是他忌讳或者……不得不尊敬的存在。 许是想事太认真,这段路上的灯笼也不太亮,谢苓一个不查就被路上的石头绊了脚,狠狠朝地上摔去。 “小姐!” 雪柳和元绿惊呼出声,可她们方才是走在谢苓身后,再加天色太暗,根本来不及去扶。 就当谢苓以为自己要摔倒时,云水蓝色的衣袍从眼前划过,下一刻她的手臂被一只修长的大手扶住,鼻尖不受控制地撞上坚硬的胸膛。 鼻尖一痛,乌眸顿时沁了层水雾。 她吸吸鼻子,鼻尖顷刻间盈满了冷冽的、微苦的雪松香。 谢苓愣愣抬头,就对上了一双如冬日积雪的淡漠眼眸,冷得她下意识避开那道视线。 谢珩的目光不轻不重落在她艳若桃李的芙蓉面上,神色淡漠。 他松开手,后退半步,凝了一眼谢苓琉璃色的眸子,一言不发转身离开。 谢苓回过神来,只来得及看到转角处被风吹起的剑穗。 “……” 阴晴不定的,扶个人怎么就生气了。 谢苓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叹出口气。 …… 月上柳梢头,言琢轩一片安静。 守夜的小厮在廊檐下靠着柱子打着盹儿,冷风一吹,又打个哆嗦清醒几分。 不知何时辰,天上淅淅沥沥下起小雨,小厮没想到大半夜下雨,穿得不够厚实,冷得没忍住打了好几个喷嚏。 打完,他小心翼翼看了眼黑漆漆窗子,又细细听里头的动静,确定一向浅眠的主子居然没醒,方安下心来。 室内一片黑暗,此刻的谢珩眼尾发红,白日里如山巅积雪的玉面,带着昳丽的艳色。 无人知晓,他正陷入一场旖旎的梦境。 往日乖顺的女郎衣衫半/褪坐于他怀中,乌发如云散乱,羊脂玉似的肌肤在月光下闪着莹润的光泽。她抬起藕臂勾住他的脖颈,杏眸浸水,柔软的朱唇贴上他的喉结,欲求欲予。 “堂兄,喜欢吗?” 满怀桃花香。 谢珩猛地惊醒,看到床角挂着的金铃,方知是梦。 第15章 秋雨绵绵催杀机~ 翌日辰时,秋雨绵绵。 谢苓早早起来,命雪柳简单收拾了一番,撑了把伞带着元绿去府门口等谢珩。 她比约定的时间早了半刻,本以为谢珩会晚些,谁知还未走到仪门,就瞧见了一道清俊如松的身影,收了伞,正准备跨过门槛。 谢苓撑着伞小跑了几步,扬声唤道:“堂兄。” 谢珩方才跨过门槛,便听到谢苓温悦的嗓音,他转过身,朝对方看去。 今日的她穿了件桃夭蝶纹裙,耳边的水滴粉玉坠子,以及腰间系着的同色绦带都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 除此之外,她腰间悬了枚六瓣莲花环,乌发上仅别了一枚木质桃花簪,手中撑着苏梅色的油纸伞,再无他物。 宛若雨中桃花仙,素雅却并不寡淡。 他倒是心里满意了几分,心道这堂妹也不算太笨,能推测出兰璧先生喜好淡雅。 谢珩却不知道,谢苓穿这么素淡,完全是因为自己的银子所剩无几,首饰也比不得高门贵女的成色好,因此只得简单打扮,不失礼即可。 谢苓一路小跑到仪门的房檐下,收了伞朝着他福身行礼:“堂兄晨安。” 他视线扫过她花瓣似的丹唇,突然就想昨儿夜里的那个荒唐梦,也是这样的色泽,贴在他的…… 突然觉得喉咙有些干涩。 谢珩轻咳一声,朝谢苓低低嗯了声,率先穿过仪门走了。 谢苓习惯他的冷淡,连忙拿着伞跟了上去。 到了正门,一个黑肤矮个,穿着蓑衣的马夫早早在门口侯着了,见他们走来,脸上堆着笑迎了上来。 “二公子,苓娘子,小的给二位问好。” 谢珩颔首,看到旁边就一辆自己常用的马车,眉头微蹙了下。 马夫看出谢珩有些不快,神色恐慌,支支吾吾道:“二公子…今日马厩里的马儿不知为何都泻肚子,腿软得站不住,就这匹没问题。” 闻言,谢苓目光扫到门口那匹打着响鼻的马儿,脑子里突然闪出一片梦境。 梦里,似乎也有这么一桩事。 谢府马厩里的马儿突然都泻了肚子,仅谢珩常用来拉车的马儿没问题。 但梦里没有谢珩带她出门这一桩事,车夫害怕被责罚,便隐瞒了此事。 谢珩乘马车去拜见兰璧先生,半路马儿发了狂,差点踏死路上的小儿。 好在谢珩骑术了得,看情况不对,立马割断车厢绳索,翻身上马制住了它,没有酿成大祸。 后来谢珩回府调查此时,才知是新来的马夫私自给马儿喂了太多腐烂的水果,导致马泻肚子。 谢苓收回视线,看谢珩冷清的侧脸,又看到车夫躲闪的眼神,内心觉得这事恐怕没那么简单。 怎么会那么巧呢,偏偏是给谢珩拉车的马儿没事。 偏偏在大街上发狂,还差点踏死幼童。 但谢苓不打算提醒他,一来是怕谢珩怀疑自己,二来她临时有了计划。 车夫跪在湿漉漉的地上,头伏在手背上,态度十分恭敬惶恐。 谢珩寒凉的凤眸瞥了他一眼,淡淡道:“还不快来驾车。” 车夫忙不迭爬起来,亲自扶了谢珩上马车,又弯下腰,等元绿扶谢苓上去。 就一辆马车,天还下着雨,元绿肯定不能跟着去了。 谢苓朝元绿挥了挥手道:“雨大,回去吧。”说完,掀开帘子钻进去。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到底于理不合,哪怕本朝民风开放,也还是有些不妥。 但事急从权,再加车厢也足够宽敞,谢苓便默然靠在角落,垂眸安静坐着。 谢珩也靠在另一边闭目养神。 车厢里铺着羊毛地毯,有暖炉,还有小茶桌,谢苓才坐了一小会,脸颊就变得十分红润,还有些困倦。 她把帘子挑开 个了点,冰凉的雨水顺着缝隙被风吹到她脸上,让困意驱散不少。她看着街景,估摸着马儿发狂的地方,做好了打算。 马车穿出乌衣巷,在秦淮河畔的路上慢行,又走上御道,最后拐入一条人流颇多的小市。 快到了。 谢苓暗暗扶住窗沿,余光看到谢珩依旧闭着眼,宛若一尊玉雕像。 她哪里知晓,谢珩一睁眼看到她,满脑子就都是那个罔顾人伦的梦。 谢苓时不时看窗外,待看到路边一个孩童时,立马绷紧了身体。 果不其然,车厢在下一刻剧烈晃动起来,车厢外是百姓的惊呼声。 “谁家的孩子,快躲开!马发狂了!” “我的儿子!” “这是谢府的马车吧?” “……” 她牢牢扶住车厢壁,努力稳住身形,白着脸对谢珩道:“堂兄,这是怎么了?。” 谢珩一把掀开帘子,看到不远处路当中的孩童时,双眸微眯。 他快速扫视了马身,看到马腹一闪而过的寒光后,拔出腰间的剑,斩断了链接车厢的绳索。 回头看到谢苓苍白的小脸,仅仅犹豫了一瞬,在车厢完全脱离马儿砸在地上的同时,将谢苓抱了出来,足尖一点飞身上马。 谢苓自然而然跟着斜坐在马上,只不过被谢珩护在怀里。 谢苓只感觉身下的马儿几乎要将二人甩下去,背后的胸膛温热有力。 雨幕细密,谢苓眼睛被淋得睁不开,只看到谢珩抿成一条线的嘴唇,和棱角分明的下颌角。 谢珩手拉缰绳,双腿一夹马腹,马儿撒着蹄子被迫调转方向,避开了吓呆在原地的孩童。他随后快速弯腰,把方才看到的寒光拔出。 是一根长针。 针一出,马儿不一会就恢复了平静,谢珩便松开了谢苓,自己翻身下马。 周围避雨的百姓一片喝彩。 “谢家二公子的骑术可真了不得,单手,怀中还护着一个,都能治住疯马。” “可不是嘛,得亏谢二公子厉害,不然这片地方,要遭殃喽。” “你们说他怀里那个女郎是哪家千金?” “不晓得,长得如此貌美,却没什么印象,不应该啊。” “不会是他未婚妻吧?” “……” 谢苓听到周围人叽叽咕咕的讨论,和偷偷摸摸的眼神,有些无奈。 谢苓自己踩着马镫下了马,偷偷看谢珩。 只见他头发湿了不少,有几缕垂下额角,衣袍角上沾着泥点,手中拿着长剑,白玉般的面容冷若冰霜,非但不狼狈,还比往日凌厉了不少,就像浪迹江湖的冰冷剑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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