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谢择是战场上下来的将军,个子比起谢珩来说,又略微高了几寸,肩膀也更宽阔些。 此时站在谢苓面前,把她纤弱的身形遮得严严实实。 他垂头看身前的女郎,却只看到她乌黑的发顶,和一截雪白的细颈。 后退了半步,留出何乎礼数的距离,他轻咳一声道:“你就是阳夏老家来的苓娘吧?” 谢苓柔顺点头:“回大堂哥的话,是苓娘。” 谢择看到她飞快地抬了点脑袋看他,仅一眼,就害怕似的底下了。 “……” 胆怯地像他前些日子猎的兔儿。 他一向不擅长同女子说话,还别说是这么胆小娇柔的。 沉默了片刻,看到堂妹掌心地帕子渗出了点血,便道:“左三的屋子里备有药箱,堂妹去处理下伤口吧。” 谢苓轻声应了:“谢堂哥,苓娘省得了。” 谢择目光在她莹白的侧脸转了一圈,若无其事收回后,抬步离开。 走过战战兢兢得三妹旁边时,他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停下脚沉声道:“欺负弱小不该是我谢府之人所为,若有下次,我会代二叔管教。” 谢灵妙词钝意虚道:“是,大哥。” 谢择进了用饭的主屋后,谢灵妙目光阴沉地看了谢苓一眼。 “真晦气,咱们走!” 她低骂一声,到底是顾忌着谢择的话,带着侍女甩袖离开。 见人都走了,谢苓也带着两个侍女去左三的屋子里处理伤口。 …… 谢苓处理好伤口,就有院里的侍女引着她进了用饭的屋子。 屋外垂手侍立着几个总角的小厮,见她到了便弯腰行礼,推开屋门道:“苓娘子到了。” 她跨过门槛,朝屋里走。 屋内摆着个四方长条檀木大桌,老太君坐于首位,左右两次位分别是谢夫人和谢家主,往后是谢二爷谢三爷及其妻子,再后面便是按嫡庶长幼排坐的小辈。 谢苓一一拜了长辈,告了座,便坐了。 她的位置在末端,旁边是谢三夫人的表侄女。 许是太久不见,老太君问了谢三爷不少话,母子二人一问一答,十分融洽。 谢苓悄悄 打量这位战功赫赫的谢三爷。 此人年过三十五,面容刚毅,虽不如谢家主和谢二爷容貌俊郎,却也端正。 可惜梦里这谢三爷的结局并不好,他没死于战场,而是朝堂。 谢氏一门绵延数百年,自先帝起更是一跃成为顶级世家,和琅琊王氏并称“王谢”。 至今光主家就有正一品太傅、大将军、三品征虏将军以及尚书左仆射。更不用说谢氏旁支多如牛毛,在各地为官的不在少数。谢苓的父亲就是个例子。 再者谢夫人的大女儿,谢家嫡长女谢灵筠,已侍奉皇帝身侧五载,封号慧德贵妃。 **耀太盛,便有功高盖主之疑,圣上如今对谢氏颇为忌惮。虽谢氏百年世家根深蒂固,势力盘根错节,可跟宫里对上,也并不是好事。 谢三爷便是死在这种情况之下。 两年后吐谷浑来犯,谢三爷身边出了叛徒,遂久城的布防图泄露,他苦守十五日,在谢大公子带着援兵赶到的前一天,城池破了。 他被削了四肢挂于城墙,死无全尸。 关于这件事到底是皇帝出手,还是其他世家所为,她并不太清楚,那时的她正苦陷王闵后宅,生不如死。 垂下眼,谢苓静静听他们唠家常。 约莫过了半刻,菜慢慢上齐了,侍女们立在各主子旁,执着漱盂、巾帕。 谢苓净手、漱口后,见老太君和谢家主动筷,便也拿起银箸用饭。 寂然饭毕,谢苓正由侍女伺候着以茶漱口,就见门外有小厮匆忙进来传话。 “各位主子安,圣上来旨了,良玉公公正在前院正堂侯着呢!” 话刚落,就听到院子里有道刺耳高扬的声音传来:“哎呀呀,咱家这是来的不巧了,竟打扰到老太君用饭了。” 谢苓抬眼一望,瞳孔猛缩,身子颤了一下。 门外的人穿着深蓝色大袖太监服,胳膊上耷着拂尘,眉清目秀,肤色苍寒,身形瘦长,肩膀微微凹陷。 他笑容亲和恭敬,但谢苓知道此人笑里藏刀,宛若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 孙良玉,竟是这只阉狗! 第14章 朝堂世家纷争乱~ 梦里这阉狗明面上是王皇后的人,替她多次暗害慧德贵妃。 自己进宫后,自然而然跟慧德贵妃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不管她愿不愿意,只要她姓谢,就逃不掉。 因着这层关系,孙良玉没少对自己出手。 冰上拖行那件事,就是他给皇帝提的主意。除了这件事外,她被当成妖妃打入内牢的时候,孙良玉亲自上刑,且皆是看不到的暗伤,弄她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黑暗腐臭的、满是血污的牢房,以及那双冰冷充满腥味儿的手,至今是她的噩梦。 她一直以为孙良玉是皇后的人,毕竟谢家和王家虽面上和睦,还有姻亲,但内里早是风云涌动,互相出手了不知多少次。 直到她上刑场的前一日,方才知道孙良玉是皇帝的人。 他所做的,皆是为了挑拨王谢两家的关系。 梦醒后,谢苓稍作一想,便明白了皇帝同士族间的暗流涌动。 前朝因宦官外戚交替专权,迅速衰败,本朝为了不蹈前朝覆辙,便开始从官职入手减少宦官参政的可能性,逐步确立士族为内侍的这种制度——直接用士族任职的“散骑常侍”,替代了前朝由宦官袭职的“中常侍”。 由此一来,宦官是被压制住了,但士族却更加壮大起来。 直至今日,像王谢两家这样的大士族,基本不把皇帝放在眼里,甚至有些时候皇帝能否坐得稳位置,还得靠士族扶持。 身为帝王,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 于是自先帝起,便和士族间的斗争不断,虽不可能伤及根本,但也把王谢两家咬下了一大块肉。 谢家现在因着几十年前的大动乱,至今都在休养生息,不说别的,豢养的私兵都还未恢复。 这也是谢家目前不愿跟帝王大动干戈、低调处事的理由。 谢苓脑海中闪过许多念头,最后被老太君苍老的声音打断。 “倒是稀客。” 她顺着声音望去,就见谢老太君和其他人纷纷起身,她便也站起来,跟在末尾朝屋外走。 孙良玉扫了一眼,见谢家人一个不落都出来了,便笑着朝老太君和谢家主行礼: “谢老太君,谢家主,不是咱家不懂规矩,是圣上交代了,命咱家一定要快马加鞭来送圣旨。” 说完,又对着谢家其他人恭敬点头示意。 “嗯,良玉公公不必多礼”老太君握着虎头杖,颔首冷淡道:“宣旨吧。” 孙良玉闻言拿出圣旨,宣读起来。 谢家人除了谢老太君和谢家主外,其他人都跪下听旨。 谢苓跪在最后面,细细听完了圣旨。 果不其然,这奉圣旨是关于谢三爷的,明面上说得好听,说念在他常年镇守边关,如今年过三十,却子嗣稀薄,特准暂卸骠骑大将军一职,新任正一品大司马,于家中修养一年。 明升暗降。 谢苓暗道,这是为了削谢家的兵权。 一年时间,够做很多事了……譬如,往军中安插奸细。 谢苓能想到的,谢家其他人自然也能想到。 谢老太君领了旨意,便命小厮送客。 孙良玉笑眯眯躬身一礼,转身离开了。 谢苓站在后侧面,余光瞥见孙良玉挂着笑,嘴唇微动,暗骂了句:“老虔婆。” 她抬眸看向谢珩。就叫见他面无表情看着孙良玉的背影,与寻常别无两样。 可她分明看见,谢珩的唇角微不可查地扯了下,透着讥讽。 …… 送走孙良玉后,谢家人也再无心情行宴,谢老太君交代了谢三爷几句,便由侍女扶着回念春堂歇息。 她一走,谢家其他人也都陆续离开了。 谢苓也带着元绿和雪柳回院。 * 天色黯淡,谢府各处都点了灯笼,方便各院的主子活动。 谢苓要回留仙阁,就要穿过一片花圃。 虽是十月,但谢府财力雄厚,让本应枯败的花圃内,依旧开着姹紫嫣红的花儿。白日路过时,还能看到蜜蜂蝴蝶纷飞,让人恍然到底是秋还是夏。 夜晚的花圃安静许多,花儿的颜色看不太分明,仅有袭人的香气萦绕不散。 谢苓正指着一朵名为朱砂红霜的菊花,同元绿和雪柳说话。 “这花极难培育,一株值千金,一般来说都种在花房里,没想到这谢府如此财大气粗,在花圃了种了一大片。” 雪柳惊道:“白日路过时我还当是老家那种漫山遍野都有的菊花呢,居然这么贵!” 元绿在谢家待得长些,笑着说道:“我听谢夫人院里的玉棋姐姐说过,这些花是谢家主专门为谢夫人栽种的,只因谢夫人尤爱菊花。” 雪柳“哇”了一声:“谢夫人和家主,可真是伉俪情深啊。” 谢苓点头,但笑不语。 伉俪情深不一定,她可知道谢家主虽不纳妾,却在不远处的胡槐巷里养了个貌美如花的外室。 只是这话她不能说。 主仆三人说说笑笑,不知怎得就说到了谢珩。 雪柳左右看没人,压低声音道:“小姐,你说二公子明明一副神仙样,怎么让人看着害怕呢?” 元绿思索了一番后,不确定道:“可能是二公子眼睛太冷了,有次我不小心偷偷看到他虽然在笑,可眼神冷得吓人,怎么说来着,”她挠了挠头:“对了,皮笑肉不笑!” 雪柳双手一拍道:“对!元绿说得对,就是那双眼睛,看着可冻人。” 谢苓无奈笑看她俩背后分析谢珩,刚想让二人慎言,就看到花圃外的凉亭里有个长身玉立的背影。 一眼就看出是谢珩。 雪柳和元绿,还在一旁说得起劲儿,从谢珩的长相、性子,到婚嫁问题。 雪柳道:“二公子到十一月十五就及冠了吧,怎得还不定亲?” 元绿道:“是啊,也没听说相看哪家的女郎。” 二人齐齐看谢苓道:“小姐,你怎么看这事啊?” “……咳” 谢苓没来得及捂二人的嘴,也不知道谢珩听了多少,只好掩唇轻咳。 “咳咳。” 元绿没懂,以为谢苓受了凉,紧张道:“小姐,你冷吗?” 雪柳反应快些,顺着谢苓的视线看到了凉亭里 的背影。 她赶忙用胳膊肘捣了一下元绿,用眼神示意。 元绿这才反应过来,吓得小脸发白。 谢苓有些尴尬,但她要出花圃,不可能绕开凉亭,便硬着头皮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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