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朔又不懂了,难不成,顾衍誉还是个疾恶如仇的人吗? 这比那个十三岁就知道教唆朝廷命官杀人灭口的顾罗刹,更使他诧异。 戴珺转过来,看他一眼:“你若是顾太尉,愿意帮那混帐一把么?” 他不问,阳朔就不会多想,问了之后,阳朔觉得顾太尉是不会想帮的。顾家势大不假,因此盯着顾家的人也多,这种罔顾律法的事,顾太尉仗一时势大想要压下去,或许可行。但迟早会被人翻出来,到时候就是一条有罪的铁证。顾太尉没必要为这么个不成器的子侄辈给自己埋个大雷。 但如果顾禹柏对亲族见死不救,对顾姓族人又显得缺交待。细想一番,顾哲源不明不白死了个干净,竟是最好的结果。 如果真是顾衍誉做的,“这个人……” 戴珺的脑子没有主动回忆今日发生的一幕,手指却记得那花瓣一样的嘴唇的触感和顾衍誉一瞬间失措的眼睛。 顾家人的相貌特征明显,应当是祖上有些外族血统,鼻梁比普通人要高一点,五官更为挺括,这相貌表现在顾衍铭身上极为周正英俊,顾衍誉作为一个男人,本该更像他兄长,但实际是跟顾衍慈像了八分。只是这好相貌在顾衍慈身上是端方雍容、名花倾国,生在顾衍誉脸上,平素被他不怎么正经的行径掩盖,叫人关注重点不在此处,若细细端详,却有种说不清的妖异意味,就在眼前却看不穿,自诩看穿了又想看得再明白一点。 他强迫自己把神思转回来,让阳朔接着往下说。 阳朔一股脑倒出来,说总之顾衍誉在乐临的表现,使得那些人对顾衍誉又恨又怕。比如旁支的长辈生辰,顾衍誉还大闹过现场。不出去吓人的时候,都只待在祖宅里,早先请过一个先生,待的时间挺长,教他读书识字。后面陆续又换过不少先生。 如今顾衍誉养在“在水一方”的那位令狐玉是被顾太尉收养的,也放在祖宅里生活过。 戴珺见过顾衍誉躺在令狐怀里,令狐喂他吃果子的情景,两人的关系不言自明。如果令狐玉是个姑娘,这件事会好理解一点。但令狐玉是个男人……“通房男丫鬟”这个词冒出的瞬间,戴珺被自己的思路惊了一惊,不敢再深想下去。 其他关于顾衍誉的信息就不具体了,无非是懒、挑剔、喜怒无常这些词儿,也不新鲜。 “不过对最早那位这教书先生有印象的人还不少。” 阳朔说着掏出一个卷轴来:“依公子所言,找不到顾三公子相关的消息就打听他身边的人。据说教他识字的先生喜欢与人结交,还经常帮附近村民农户代写家信、对联,他们只知姓吴,早在七年前离开了乐临。” 戴珺将时间一对比:“那他确实教了燕安很久。” 阳朔把卷轴展开:“这是乐临一个农户挂在家中的字,说是那位教书先生的手笔,看起来很像大家之作,去打听的人就买下带回了。” 写的就是一般吉祥话,倒是这个笔迹,隐隐让他有些熟悉……戴珺忽然意识到什么。 他爹督促他练字练的也是横平竖直的无趣字,说写字就像做人,不要他学那些花哨做法。唯独有一个人写得也豪放不拘,他爹却很赏识,戴珺问这个为什么例外,他爹说狂放之中自有风骨。那人是多年前才惊朝堂的状元郎,吴三思。戴文嵩的书房里还挂着一副他的字。 戴珺心中微震,二十多年前大庆朝堂由盛转衰,聂弘盛似乎做累了开明皇帝,从为自己的长生祭坛放逐言官开始,朝廷气氛陡变。吴三思据说因为当朝顶撞皇帝而被厌弃,将他放到一个小城去做县令,赴任途中遭抢匪劫道,从此不知下落。戴文嵩还很为此唏嘘,但他当时自身难保,对此也有心无力。 没有人会把吴三思跟顾衍誉联系在一起,只要开了这个口子,很多细节都能被他对上。比如说顾衍誉的字,无论写得有多潦草……也隐隐能看出吴三思的风骨。但所有人只会认为这是这个纨绔子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 戴珺确信顾衍誉藏着一个很大的秘密,毕竟若能得吴三思隐姓埋名数载光阴,难道只为教出一个不成器的世家子? 他在乐临长大这件事就很蹊跷。当时戴珺年纪还小,他隐约记得那时顾禹柏成了一个鳏夫,对外说家里没有女眷照顾孩子所以把他送去乐临。可这说法细究站不住脚,本身照顾孩子也有府上侍从代劳,一个三岁小儿,如果亲爹不在眼前看着,送出去受了委屈都没人知道。 戴珺甚至疑心过从乐临回来的顾衍誉不是顾禹柏当初送走的那个,但顾衍誉长相倒是原原本本的顾家人。他这身份再高贵,也只是个朝臣的儿子,似乎也没换子的必要。 那就使得戴珺更加困惑,有什么理由要让一个幼子离开父亲的视线,离开陵阳十年,有吴三思教导,却长成了一个败家子回来? 他回到陵阳之后的事,其实都在眼皮底下,但杂得让人一时捋不出头绪,一个没个正经事做的纨绔,三教九流都认识,赌坊青楼画室书院,哪里都去。 阳朔:“他身上查不出更多事,但身边有个人的身份清楚了。那个叫杜衡的大夫是真的杜衡。” 戴珺微微一怔,杜衡,杜大夫,神医妙手,对疑难杂症颇有心得。几年前赶上水患之后瘟疫横行,他一张方子救了一方百姓,但权贵征召都不去,使得他这个“神医”的名头更添几分传奇。以至于天下姓杜的大夫不少改名叫了杜衡,不姓杜的也改名叫杜衡,什么李杜衡,张杜衡,遍地都是,俨然成了大夫的代名词。最初他也以为顾衍誉身边的杜衡是这么来的,谁能想到真的杜衡,就这么明目张胆地待在他的别苑里。 戴珺深吸一口气:“他在乐临的事继续查,所有接触过的仆从都要盘仔细,仆从有家眷,家眷还有家眷,只要发生过的事,不会没有一点风声透出来。” 他不禁开始回忆从认识顾衍誉起发生的一点一滴,不愿错过任何蛛丝马迹。戴珺试图拆分出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可他发现这些真真假假毫无痕迹,浑然一体地变成了顾衍誉这个人。 他情不自禁拈了拈自己的手指,那里还有一点停留在对方嘴唇上的触感,柔软而温热。
第20章 人们头顶的青天好像不爱管闲事 顾衍誉在等消息,这是她近段时间唯一该做的正事——等贪墨案的审判后续,好保证所有前期努力都能稳稳落地。 主审大臣自打接过这顶大锅,整日战战兢兢,等着看各派势力下菜。轻易不敢得罪严家和背后的建安侯,又知道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有心人捅出来就是为了搞垮严家,想判不知道该判到什么程度,想高拿轻放,又怕把自己放倒了霉,于是遵循上意,打着彻查的旗号能拖则拖,盼哪尊大佛能先给个明示。 贪墨案牵连甚广,压已经压不下去了,严家是准备断尾求生还是能捞的尽量捞出来暂时不好说。太尉让顾衍誉盯着,适时给严家或者建安侯再扎上一刀,叫他们无法伸手才好。 不过机会是要等的,顾衍誉也就懒洋洋地做,没有主动想干活儿。 她真正在等的是秦绝的回话,她在意那位谢大人是不是还好好活着。 谢为良被牵连不会是巧合。淮山在庆国版图中地位特殊,无论商贸还是军事方面都很要紧。这么个得天独厚的好地方,能被放任到吏治稀烂、遍地饥民也是奇闻,直到前几年谢为良升任要职后,治理才见起色。 朝廷不是没想过要治,但治标不治本,根上烂掉的地方,清官比贪官难做。如果要从头到尾地清理,往上不知道要拔到哪一层,皇帝本人大概都下不了这个决心。于是那就成了一套过于强大的系统,任何人进去了,都只能按照它原有的方式运转,除了谢为良。 谢大人难得的能屈能伸,顾衍誉探听得他在淮山做的那些事,愿把他悄么声刻在自己心里的英雄榜上。谁都没能料到,这么个皱巴巴的文人真能把淮山撑起一片天。 顾禹柏曾属意顾衍誉在这里安进去可信的人,不过顾衍誉塞的都是边角料位置。她倒是想把人塞在重要的位置上,可谢为良能做的事旁人做不到,当“能臣”是白菜,到处都有的么?不能的也不会因为效忠顾家就能。 谢为良这回被揪住小辫子看起来解决了她的问题,空出了一个位置。 可她不想解决谢为良。甚至怕没轻重的真把谢大人弄死了,淮山再烂回去,这里生活的人可又怎么办呢。 她一时没控制住的愤怒有点坏事,使得这事不便再拿到令狐跟前议,恐引他生疑。此刻被动等着秦绝消息,顾衍誉忽然觉得……顾家的“顾”,可真不是顾衍誉的顾。无处不在的“耳朵”和“眼睛”都是顾太尉的,明里暗里做事的“手”也是顾太尉的。 这个念头一出,顾衍誉觉得自己的想法太危险了,好好地当着顾家三公子,享受着陵阳顾家的泼天富贵,她应该有什么不满足么? 顾衍誉换好衣裳,出门直奔聚贤阁,等会不会有人过来。 算日子怎么着都应该有长治的回信,如果秦绝的小脑袋瓜够灵光,现在应该已经把她要求的事情办妥。到了那儿枯坐片刻,她开始郁闷地想,秦绝这个狗东西,拿了她那么多钱和人,总不会抠搜到让人传信都不舍得用快马吧。 她只能要了香茶和点心,心不在焉地在聚贤阁听说书人说书。 被顾衍誉在心里翻来覆去骂的秦绝有点冤枉,他半点不敢怠慢,一回长治就立马跟吴行之商量了顾衍誉吩咐的事,吴行之似乎并不意外,让秦绝点了脑子和身手都很不错的分坛坛主苗驰去淮山。有顾家帮助,官府不再为难,青帮得以喘息,收复起原来的势力只是时间的事。吴行之说自己能稳得住局面,去陵阳回话的事,让秦绝不要假以他人,自己快马出发。 秦少帮主路上捎带手救了个人再把人送到安全地界,耽误了一点时间,紧赶慢赶到陵阳。结果不巧在城门口撞上一个人,是个会武的青年,长得也正派。秦绝勒住马绳将人拉起,他已经算是反应快的,奈何那武人还是撞了上来。秦绝问他情况如何,那人捂着心口说问题应该不大,就是走路困难,得难为侠士送自己一程。 阳朔不太会演戏,做到这个程度已经是他的极限,好在秦绝眼拙,也没察觉什么端倪。想着人是自己撞的,这武人明理没有纠缠,只要求送他回主人那里,还有什么可拒绝的。路上阳朔随口问:“我见少侠身手不凡,怎么称呼?” 秦绝观他打扮,像个大户人家的护卫,未必会有交集,就以真名相告。 阳朔立马说:“秦绝……再观少侠手里这把刀,可是青帮的少帮主?” 秦绝:“……” 秦绝愣住。他没想到陵阳城内一个护卫都这么有见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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