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她的描述,仔细想来,那位贵人应该就是信王无疑了。 登基大典接近尾声,底下群臣大声山呼圣明,当然那群臣子并不是朝着赵锦繁喊的,而是朝着她身旁的信王喊的,喊的是“摄政王圣明”。 赵锦繁坐在龙椅上无所事事,瞥了信王一眼,正巧对上他投来的视线。 信王看着她道:“你很聪明,但有一点你没料对。温氏想争储位是温氏的事,我从一开始就没有改立储君的打算,对我而言谁坐那个位置,最终的结果都一样。” 对他而言,选谁都可以,从前的确如此。 赵锦繁敛眸:“但从您踏进明月楼的那一刻起,我就是您唯一的选择。” 信王低笑了声,大约是平生从无败绩,久违地遇到了棘手之人,难掩兴奋和杀意。 赵锦繁:“……” 大殿之上,几十座赵氏先祖的牌位不知何时被请了上来。礼官们引经据典,提出赵锦繁应尊称她身旁那个男人为仲父,以表敬重。 意料之中的立威环节,赵锦繁面色平静,在群臣的附和声中起身,正面对上信王。 信王忽问她:“你不杀了那个孩子?” 他指的是成王世子。其实她想要帝位,最简单直接的方法就是杀了成王世子,就像那群人为了让成王世子继位而对她做的一样。 留下那个孩子,对她而言后患无穷。 可惜她下不了手。 赵锦繁垂眼:“稚子无辜。” 信王失笑:“无意义的仁慈。” 赵锦繁瞥他一眼:“您也不遑多让,逢乱必平的义士。” 信王:“……” “啊,不对。”赵锦繁道,“现在应该尊称您为……” * “仲父。” 赵锦繁从回忆里醒神,对着眼前正朝她走来的男人唤道。 关于他的记忆,到那里便戛然而止,再多的赵锦繁一时也想不起来。 他现在的样子和她记忆里三年前的样子没有太大分别。 他风尘仆仆赶来,此刻未戴冠,一头墨发仅用发带半束着。越是简单的装束,越是能衬出他眉眼的华丽精致。 他身上穿着一件玄色衣袍,那身衣袍看上去像是临时找的,并不算合身,除了袖口处有几片残破金色卷云纹点缀,别无其他装饰,看上去格外廉价。 但他身形高挑,腰腹劲瘦,涵养气度不凡,愣生生将那身破旧玄衣穿出了贵气。 赵锦繁想起有传言说他曾经流落街头,夜宿桥洞。看着眼前这张脸,她实在想像不出那是个什么诡异的画面。 四面都是刺客的尸体,他的衣衫上沾染了飞溅的血迹,眼底杀意未消。他吩咐叶效将晕死在地上的活口带走审问,又遣散了林间的伏兵和暗卫。 赵锦繁看见他肩上有鲜血自内向外渗出,故作关切地问道:“您受伤了?” 他低头瞥了眼肩上:“哦,你说这个?旧伤裂了。” 赵锦繁:“旧……伤……” “回京途中不幸遭遇山石滑坡所致。”他道,“你不是最清楚吗?” 的确,这事是她干的。 赵锦繁的心在胸口猛烈跳动,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拿剑的手,恍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如果她是他,绝不会让一个杀过自己的人好活。 此刻林中只有他们二人,他想要取她性命易如反掌。没有人看见他的行凶经过,事后他完全能撇得一干二净。 至于皇位的空缺,六皇兄膝下刚得一子,未必不能代替她。
第29章 “我……”赵锦繁张了张口,想要说出他现下暂不能杀她的理由,话还没说完,他手上的软剑忽然朝她的方向刺过来。 剑风呼啸而过,她惊得闭上眼,几息过后耳边传来什么东西被劈成两半的声音。 赵锦繁缓缓睁开眼,循声望去,看见离她不远处的树枝上挂着条断成两截的青绿尖头蛇。 他这是在……救她? 她一怔,抬眼朝他望去。他收起软剑,轻叹了口气,语气平静中透着点无奈,朝她道:“回去了,陛下。” 赵锦繁愣在那一动不动。 “你总不好和这些尸体一起过夜吧?”信王道,“这里我会派人处理,你先跟我回宫。” “哦。”赵锦繁心乱如麻,一时理不清思绪,应了一声,跟上他的脚步。 没走几步,她忽地眉心微蹙,抬手掩唇:“唔……”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心绪一直紧绷的关系,肚子里那位不太安分,自今晨起她就隐隐觉得有些不适。 此刻嗅见他剑上浓烈的血腥味,胃里一阵翻涌,没忍住干呕了起来。肚子里那位,早不折腾晚不折腾,偏偏在这种时候折腾人。 赵锦繁转身撇开信王,扶着一旁的树干,低头吐得厉害。 信王见状,立刻意识到自己身上有不妥,脱下沾了血的外衣,丢掉惯用的软剑。 “你……” “对不住,近日刚巧脾胃不适……唔……”赵锦繁低头又吐了几声。 信王取下腰间的水囊,递给她:“要水吗?”他还贴心地补了句:“没有毒。” 赵锦繁见他把自己的水囊递上来,微微一愣,虚弱地摆了摆手:“不必了,多谢。” 这是有没有毒的问题吗?她尴尬地笑了几声:“哈哈哈您还真是乐于助人、不拘小节。” 信王收回水囊,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等赵锦繁缓过来一阵,两人继续朝前走,没走多远,前边有光亮出现。 沈谏正坐在营帐前的篝火旁烤山鸡肉,见信王走近,起身行礼:“恭迎君上回京。” 一抬眼看见赵锦繁跟在信王身后,又道了句:“陛 下万安。” 赵锦繁抬手:“沈卿免礼。” 沈谏若有所思地看向两人:“这么晚了,您二位这是……” 赵锦繁笑道:“碰巧遇见。” 信王几乎同时回道:“事先有约。” 赵锦繁:“……” 信王:“……” 沈谏:“……” 凉风扫过山道落叶,气氛陡然一阵沉默。 信王率先打破沉默,对沈谏道:“我先和陛下回宫,这里交给你。” 沈谏应是,目送两人走远,转头去了张永的营帐,隔着门帘就听见张永如雷鸣般的鼾声,面无表情地朝里头喊:“张永,给我起来,干活。” 张永从美梦中惊醒,骂骂咧咧从床上爬了起来,脱口而出:“哪个混蛋大半夜给人找事?” 沈谏回答:“荀子微。” 张永:“……” 赵锦繁跟随荀子微一路下坡,来到一处空地,怀刃正抱剑站在马车前等候。两人坐上马车,一路朝皇城而去。 山路石子多,马车一路颠簸。赵锦繁胸口还残留着方才反胃的余韵,靠坐在车座一侧,脸色苍白。 荀子微一直看着她:“之前听御医说你坠马后身体状况一直不佳。” 即使远在千里之外,京城诸事他依旧了如指掌。赵锦繁强撑着笑了声:“劳您挂心,其实无甚大碍,御医也说只需清淡饮食,用些补气血的药,调养些日子就好。” 荀子微:“嗯。” * 白云山上。 沈谏和张永带着一路人马,到赵锦繁营帐前收拾残局。 半道遇上了从山上下来的定国公。定国公昨日得到消息,说小皇帝调了几百伏兵暗卫到白云山,担心会有事发生,不放心便跟来看看,好在有惊无险,这会儿正准备回去。 几人互相寒暄了一番,定国公道:“佳人有约,老夫先行一步了。” 张永看着定国公悠悠走远的背影,悄悄翻了个白眼:“老种马,真是艳福不浅,大半夜还要去会佳人。”不像他,大半夜还要被拉去干活,真是同朝为官不同命。 沈谏想到方才结伴回宫的那两人,扯着唇角呵呵了两声。 算了忍忍吧,谁让荀子微给的够多。 张永看见不远处那一堆刺客尸体,张了张嘴惊道:“君上干的?” 沈谏:“废话,你瞧瞧这些人的伤口,除了他还有谁出剑这么快?” 张永感叹:“啧啧啧,他今天火气不小啊,出手那么狠。” “说起来他人呢?”张永四下张望了一圈。 “跟杀他的仇人在一起。”沈谏冷笑一声,“没准正拿刀伺候人家。” * “咔嚓、咔嚓。” 此刻,皇城长阳殿中,荀子微正握着刀将春笋片成薄片。手边的砂锅正噗噗冒着热气,金黄分明的小米在锅里翻腾,米香四溢。 赵锦繁呆呆地看着荀子微将片成薄片的春笋码在一起切成细笋丝。 就在一刻钟前,马车驶进宫里,她同荀子微道过别后,回了紫宸殿。原本打算梳洗休息,不过因为怀孕的关系,前一阵还吐得不行,这会儿她又觉得饿了。 饿是饿了,可想起膳房做的那些东西,又觉得没什么食欲。思来想去她还是托如意去尚膳房寻些吃食回来,稍微填填肚子。 却不料如意刚出殿门没多久又折了回来,道:“摄政王在殿外等您。” 赵锦繁出殿一看,见荀子微还站在方才分别时的那个位置,微一怔愣。愣神间,听见他开口道:“回京匆忙,我正巧尚未用过晚膳,你要不要随我一道去用点?” 回过神来,她已经跟着他一起到了他所住的长阳殿。 他喜静也习惯独处,长阳殿内除了守门的老太监,几乎没安排伺候的宫人。 殿内的家居,皆以实用为主,没有一件华而不实的家具,看上去简洁隽秀。 院里不种花卉,但种了好些瓜果时蔬,院子中心有片小池,大约有三间屋舍那么大,莲叶浮在上边,里头似乎有几尾肥鱼,池边上还搁着只带蓬的小船。 小厨房建在庭院里,四面通透,但上有屋顶遮盖,晴雨无忧。厨房正面有片空地,空地上摆着两张藤椅和一张石桌。 赵锦繁正靠坐在其中一张藤椅上,看着荀子微在灶前晃动的身影,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她以为的一道用膳,就真的只是一块搭伙吃个饭,没想到他说的一道用膳,是指一起吃他做的饭。 荀子微回到殿中,换了身干净衣服,净完手便去了厨房洗菜淘米,动作行云流水,极为娴熟。 锅里的小米粥熬得差不多了,他将事先蒸好的南瓜碾成泥,放进砂锅一起煨,又加了几颗去核的红枣调味。 赵锦繁被锅里飘出的香甜气息勾得肚子轻轻叫了两声。 “……” 荀子微抬眸朝她道:“很快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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