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清楚。”武宋自己也是什么都不知的人,因为不知,滋生的忧虑和焦急不比颜九儒少,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但是我仔细一想,蒋大人当初把我们赶回苏州,又不想和我们扯上关系,这个传闻恐怕有七分真了,阿九,我们要怎么办?” 若蒋尚延真做了这些事儿,落到蒙古人手中还有什么生路呢,武宋心中也有几分明白,但尚求碧翁翁心善,能给人一丝希望。 怎么办?能怎么办呢。 颜九儒摇头苦笑,娘子是血肉之躯的凡人,性命脆弱,他虽是一只老虎精,但不是能上天遁地,无所不能的精怪,有有救护之意也得有那个本事,要不然就是干折了性命。 可相识一场,作壁上观装作不知,背叛情义,后半辈子只怕睡也睡不好,颜九儒沉默许久,最后气象威严,挣出一语:“我回去一趟,娘子带着两个孩子先回苏州。”
第149章 武宋回到苏州后大病了一场。 其实在船上身子就不舒服了,自从颜九儒离开客船重回大都去,她每天听着客船上的人说起大都之事,胸中慢慢地结了郁结。 因心事在怀,夜间躺在榻里无论怎样睡,也睡不着,连着几日不思茶不思睡,到了后头身子实在撑不住,半夜常常数起呕吐。 颜九儒不在,她有两个年尚幼小的孩子要照顾,不能倒下,所以不舒服也强忍着。 她想,只要回到苏州一切就会好起来了。 慢慢的都会好起来的。 回苏州那天天气晴朗,两岸上是桃红柳绿,如此宜人的景色武宋却来不及欣赏,从客船下来后两下里脑袋晕沉沉,再不能支,一回到桃花坞当即口眼紧闭,身子开始增寒发热,脑袋烫得可以蒸馒头了,险些一病不起。 好在家中有医生在。 他们离开桃花坞后没多久,成杭便借用他们的家中晾晒药草。 武宋一脚刚进到家门,身上就似被抽走来骨头,软软地坐到了地上,正在铺药草的成杭见主人家回来,又惊又喜,可看到武宋倒下后很快就被吓出了一身汗:“武、武娘子回来了!怎么脸色如此惨白?” “注船吧……”武宋不想让颜喜悦担心,只说是被客船颠簸得难受,缓缓就好。 注船可不是这种青灰发白的脸色,成杭皱着眉头把武宋扶回房里,细细按脉一查,脉象有些圆滑,不是什么大疾病,就辛苦与忧郁成疾了。 这种疾病无药挽回,但成杭还是熬了些安神的汤药。 熬药的当儿,他忽然察觉到有些奇怪,一家三口上的大都,怎么回来的时候只有两个人了? 那身材猛得三头六臂的人似的颜九儒去了何处? 难不成出了什么事儿,回不来了,亦或是……所以武宋才会忧郁成疾吗? 想到这儿,成杭忽然打了个寒颤,将药送到武宋面前时,他先是问了颜喜悦的情况:“颜茶茶没事了吧?” 武宋身上紧紧过着一床厚棉褥,捧着汤药慢饮几口:“虽不能痊愈,寿数也短一些,但好在往后是不会再受折磨了。” 其实看到颜喜悦红润的脸色后成杭心里已有几分猜测了,他猜颜喜悦这次上大都应当治好了七八分。 至于寿数缩短,乍一听,虽然叫人伤心不已,但仔细一想人一生之中又不能够一帆风顺,即使身子旺跳得能活至百岁,可谁知哪天会出现山高水低呢? 成杭看着武宋把汤药饮尽,沉吟片刻才把心中的疑惑问出。 怕武宋会难过,他故作轻松,笑问道:“怎的颜先生没有回来?” 见问,武宋面不改色,眼神平静得宛如一潭静水,成杭的问话没有让静水激起半点波澜:“阿九有些事回了故土,过几日才回来。” 成杭目不转瞬盯着武宋看,似乎是想从她脸上找到真正的答案。 找了很久,她都是如常的神色自若,成杭晓得了她是不想说,便不再多问:“啊,我记得,他是北边的人。” 听了这话武宋眼角忽然泛出笑意:“是啊,阿九许久没有回故土了,我这病了的事,成医生到时候可不要和阿九说了。” “好。”武宋平静的双眸中闪烁着幸福的光芒,她相信颜九儒会回来,成杭见了内心有些酸涩,不再多问,连忙应了声好。 武宋从大都回来的事儿早就传遍了桃花坞,秦展月和秦妙常昨晚知道后兴奋得一夜四起,他们想知道颜喜悦开颅了没有,病治好了没有,在大都过得好与不好…… 恨不得一睁眼就能看到曙色盈窗之景。 可是一大清早上门去就是个怪人,兄妹二人魂不守舍了两个时辰才飞也似动脚前往颜家。 汤药并不能让武宋起疾,当晚打叠精神哄睡颜喜悦后她又吐了好几回,直至天色黎明的时候恶心感才有所缓,能够小睡一会儿了。 一晚上没有合眼,眼帘沉重无比,一合眼睡意深沉,就连秦家兄妹来了她也不知情,就这么睡到了午后,做了一个噩梦才猛然惊醒过来。 既醒,口干舌燥,声音嘶哑得发不出声。 额头上一片汗意,摸上去凉凉的,武宋艰难地翻了个身,扳指头算起日子,不知不觉中,颜九儒已经离开半个月了。 颜九儒离开前信誓旦旦说至多一个月就会回来,这期间遇到什么难事儿,便去山林里找一只吊睛白额虎,颜喜悦从前就是由这只老虎照顾的,与他相识多年,不会随便伤害人。 这半个月里,她常被噩梦惊醒,醒来后回想那些梦,又怕得要伤心落泪,若不是有颜喜悦在,只怕黑夜白日里她都会以泪洗面。 回到苏州,秦家兄妹和萧淮时仍和从前一样对颜喜悦多有照顾,嘴里总数喜悦妹妹喜悦妹妹甜甜地叫,暖和时带着她一起去抓水鸡,寒冷时就与她一同缩在屋内写顺朱儿。 有他们在,武宋不用操心太多,日子过得闲闲淡淡。 郁结不能解开,她的病不曾转好,刘奎得知此事常让府中的梅香送药膳来。 武宋记得颜九儒说过刘奎对她有情意,为了避嫌,几次三番三番婉拒,刘奎索性让萧淮时来送。 她这回想拒绝也寻不得理由拒绝,只能硬着头皮收下,打算等颜九儒回来再把这份恩情归还。 日子一日一日过去,没多久大都里发生的动荡传遍了各地。 在喜庆的春日里大都里先后死了不少汉人儿,至于这些汉人儿为何会死,众说纷纭,没有一个准确的消息。 眼看元宵已过,万物复苏,鲜妍的花草铺地,树木欣欣向荣,春色已来,而颜九儒迟迟未归。 妻女回来了,丈夫却不在身边,不少人已在背地里猜疑颜九儒死在了动荡的大都里,而武宋在他们的嘴里变成了一个孤苦可怜的孀居。 武宋少出家门,而他们猜测归猜测,从不在当事人面前提起一句,所以这些话并没有几句传到她的耳朵里。 日子转瞬即逝,一晃两个月过去了。 武宋身子转好后当即重开猫食铺,起早贪黑做猫食,一日不辍,和没事人一样笑脸迎客,只是她偶尔会带着一大袋猫食前往山林,至夜时却空手而归。 问她去山林里头做什么,她总笑着说那儿有无家可归的猫儿,自己是去行善的。
第150章 裴姝喜欢吃武宋的小鱼干,所剩不多的小鱼干吃完后,她心情有些低落,总问裴焱武娘子什么时候回来。 裴焱掐指算算他们一来一回的路程,元宵以前应当能回来,见裴姝怏怏不乐,就暂在苏州住下了,等着武宋一家三口回来,他偶尔也去扬州走走。 武宋回来的那日,裴焱带着裴姝去扬州游玩,一去就是半个月,回来看见猫食铺重新开张,里头有人影忙碌时,他恍惚了一下,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武宋回来了。 武宋回来,裴姝高兴得合不拢嘴,嘴里低低念着小鱼干,拿了银子就往猫食铺里跑,一口气买上十斤小鱼干。 裴焱信守承诺,归还了那本宝籍。 宝籍在他的手中被爱护得很好,一点新的折痕也不见。 武宋没想他们会在苏州逗留,还以为再相见要数年以后了,花一百两租借的宝籍不过几个月,这未免太亏,虽然心里有十二分不舍,但她的良心没办法接受了一百两的同时,又把这本宝籍拿回来:“裴公子留着便是了,不着急着归还。” 那本宝籍她从前日日翻,夜夜看,其中的内容能一字不遗背诵出来,有没有这本宝籍她都能重新开张猫食铺,只是因宝籍是爹娘的遗物才会万般不舍。 “颜茶茶这次上大都,病治好了?”裴焱放下宝籍,但转了话题。 武宋顺着他的话题接话,笑道:“嗯,也算是好了。” “那我也是做了一件好事。”裴焱将宝籍轻轻往武宋的手边推,“武娘子比我更需要这本宝籍,至于那一百两,就当是买小鱼干的银子了,万一……我是说万一有一日姝儿成了孤零零的茶茶,还请武娘子见了不要吝啬一点小鱼干,能够舍眼看她一眼。” 听了这话,武宋似懂非懂,眨眨眼愣了许久,没有说话。 裴焱轮眼看看周遭,见裴姝并不在附近,才开口解释:“我身子不好,她阿娘身子也不好,说不定是明日,是后日,她就会失了严君。她的胆子小,怕生非常,不敢与人打交道,一路南下北上,也没交到朋友,总躲在我身后,颜茶茶算是她第一个朋友了。” 说着说着,他深深地叹了口气,眼眸泛起一点波澜,虽没有流泪,但将心中的忧愁与悲伤展现得淋漓尽致。 他说话的声音也在颤抖着,带着无尽的无助和恐惧。 听着这些话,无助感如同石头一样压上胸口,武宋知道眼前的男子不是害怕死亡,他只是害怕自己的孩儿会受到委屈,正如分别前的颜九儒一样。 颜九儒那方的境况是险恶还是平安,她不是千里眼、顺风耳,无从得知,每日佯装平静听着那些添油加醋的传闻,心里跳动如擂鼓,但好在没有听到一点老虎的字眼,也没听到蒋尚延的死讯。 颜九儒不聪明,但也不会笨到以人形去救人,若真出了什么事情,传到苏州的传闻,应当离不得一个虎字。 武宋每日都这般安慰自己,也是这般安慰颜喜悦。 对于武宋回来这件事,桃花坞里只有许家人不高兴,准确的说是害怕。 颜九儒上大都以前,三令五申要许万全将自家那个混帐儿子送出桃花坞,把事情闹的人尽皆知,可就算如此,他最后还是厚着脸皮,没有把那半身不遂的儿子送走。 许丞宴受虎袭以后浑身是伤,伤深入骨头里,动一下就疼,静养调摄个一年半载的也未必能好瘥,反正这段时日里他出不了门,要送走也等颜九儒回到桃花坞再说。 得知武宋回来后许万全担惊受怕了几日,生怕颜九儒会忽然出现追究,可等着,怕着,却见到颜九儒的身影,后来又多次在市井中听到一些无根传闻,传着传着,便也觉得他死在了大都里,于是渐渐宽下心,心里欢喜喊道:死得好,死得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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