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儿,颜喜悦的头摇晃似拨浪鼓儿:“不行的。” “为何?”男人问。 “给猫儿取名前要写纳猫契聘回家,大虫就是猫儿,我们家穷哦,之后还有一只小虫妹妹要出生,聘不起你了。”颜喜悦表情庄重,一字一字解释。 “……”说到底是被嫌弃了。 心心念念的人很快就可以见到面,武宋犹在梦中,魂不守舍,跟着男人的脚步转来转去,穿街过巷,最后来到一处远离喧嚣,傍水而建的竹篱茅屋处。 武宋打量着四周,密叶周匝,溪音潺潺,娇鸟啼鸣,人迹杳然,烟火气鲜少,倒也是休养生息的好地方。 男人引着她到一间小屋前,武宋看着小屋前,晾晒着带有血迹的衣裳,鼻头不由一酸,深呼吸几次,还能闻到浓烈的药味。 她闻着那些药味心怯不敢再前,手指僵硬,停在门上,不知在想什么,始终没有把门推开。 正下定决心要推开门时,颜九儒的哭泣声就从里头传了出来:“呜呜呜呜,小白为什么还不回来,我心里好苦,想吃娘子做的猫食。” “是前娘子。”有一道有气无力的声音回应他。 “前娘子也是娘子。”颜九儒心中有气,回话的声音烈烈,“要不是为了救你,我也不会没有娘子了,都是你,都是你……” 说完里头砰砰一阵杂响,似是掀桌的声音,间杂哭泣之声,武宋在听到颜九儒的声音时当即泪下承睫,啼痕界粉,那份思念愈发紧了,旋即推开门径入。 小屋破旧,胜在修洁,颜九儒背门而躺,和对面的蒋尚延对骂,听见开门声,以为是小白回来了,没多在意,嘴里还在那儿开开合合,呜呜然把人骂:“你么爹的……” 骂了几句,清风带着一股香味钻到鼻内,只一闻,他身子如麻,愣在一处,再不见半点轻狂了。 “颜九儒,我瞧你精神可好。”武宋边说边移步上前。 身后的脚步声和说话声渐近,明知日夜思念的妻女就在不远处,颜九儒却是不敢转过头去看一眼。 不敢,不是不愿,他紧握着拳头强忍,指甲深深地刺入掌心,在武宋走来以前,他把盖在肚皮上的被褥一拉,蒙头把自己藏起来不肯见人。 他躲在被窝里偷偷流泪。 虽没有看见他的脸,不知他伤势如何,但见他到他伤痕累累的手背,武宋已经心如刀绞,不再继续上前,沉默片刻后,她试图笑着说话,可扯动脸嘴角,喉咙发出的音声是酸楚的:“喜悦长高许多,你不想看看吗?”
第154章 武宋说完,等着颜九儒的回应。 可颜九儒好似被被褥给闷死了,动也不动,一句话不说。颜喜悦站在一旁,先是对蒋尚延挥了挥手,叫声蒋叔叔,然后注意力才回到颜九儒身上,道:“爹爹,你是不是一直偷偷看我?” 颜九儒死气活样的模样,蒋尚延看不下去了,怪声怪气来了一句:“当然,他一直鬼鬼祟祟看着你,就躲在那些暗巷里看,一边看一边擦眼泪,哭得第二天眼肿嘴歪的。明明想念得紧,却不敢露面,一个大男儿性子软弱得除了流泪,就是躺在这儿动嘴骂我,心里怪我。” 蒋尚延没比颜九儒好到哪儿去,丝丝两气地躺着,身上大片肌肤被火灼伤过,手臂上皮肤皱缩深红,触目惊心,弥漫着难以言喻的疼痛,即使日后能愈合,也会留下可怖的焦灼痕,好在是脸上没有受创。 在来的路上,颜喜悦嘴里不停念着爹爹与蒋叔叔,但这会儿到了眼前,她贴在武宋的身边,嘴巴紧抿,大气也不喘,只敢用一双眼,就着日光孜孜把人看,不知道该关心谁才好。 走了一路,武宋气力不支,挺着肚子到榻沿上坐了下来。 颜九儒感之身边有人坐下,心里一紧,身体微微扭动,往里头挪去。 好不容易盼到重逢的日子,顶着烈日前来,结果受了冷待忽视,武宋脸色一沉,气不打一出来,把榻板拍得砰砰直响:“颜九儒,你已经下定了决心,不想搭理我了是不是?你怎么和负心汉似的,” 颜九儒还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蒋尚延又翻了一个白眼:“他哪里是不想搭理,他这是自惭形秽了。他啊,起初得知武娘子和那什么刘公子好上时,又急又气,可他一个穷哈哈,本有一副儒雅的好皮相可以斩获武娘子的心,结果现在脸也伤着了,不见了儒雅,成了个肉食者的寒酸之态,也没有本事,做不得扬眉吐气之事,拿什么和人家袋里有银,面上有光的刘公子比。” 说到这儿,蒋尚延抬起手,指着颜九儒的枕头底下说:“他已经写满了三十封休书了,武娘子也别管他了,随手拿一封,然后去官府处把这婚姻给断绝了,然后一家四口,与那有钱有脸的新特乐呵呵过日子去吧,别在这儿和他受气了。” 还有一句话,蒋尚延没有说,昨夜颜九儒还说颜喜悦以后在刘家恐怕会受欺负,要他这个亲爹把颜喜悦带走,但看今日颜喜悦的反应态度就知,她尚且不知亲爹就在眼前,还是把他当成一个好叔叔。 一直当好叔叔就足够了,用叔叔的身份也能陪着她成长。 听到这儿,颜九儒脸颊红热,忽然翻了个身,面朝下,风威陡作,两手死死压着枕头,生怕武宋会听了蒋尚延的话来拿休书。 他是觉得自己样样比不上人家,也确实是一郁闷就埋头写了很多休书,可这并非出于本意。 “什么叫我和刘公子好上了?”所以她那日的猜测不是胡思乱想,武宋肚子里的郁闷不比颜九儒的少,微有怒色,举掌把颜九儒的屁股拍,“那些传言你倒是信到了底!痴蠢之人,平日里读的都是什么鬼话本!” 怕他屁股也受了伤,武宋下手知轻重,说是拍,但那动作轻柔得和抚摸调情没什么不同了。 屁股莫名挨了一掌,就算有伤,颜九儒也俨如甘露醍醐,烦燥与郁闷顿解顿消,他先是舒服得禁不住在被褥里呜了一声,等那酥麻的快感过去了,才吸溜着咕噜咕噜冒着酸气的鼻子,嗡声嗡气回话:“是我离开在先,让人乘虚而入了。我、我哪里是痴蠢,娘子……” 脱口一声娘子,颜九儒顿了一下,觉得不妥,赶紧改了口,在“娘子“二字前添了一个字:“武娘子都有了刘公子的孩子了,都这般了好了,我还能怎么做……难不成要三人行嘛……虽然我也不是不愿意……” 那声音是越说越小了,说到最后一句话,只剩下一点气音,武宋贴近耳朵听也没听清,纳闷了好一阵。 当初得知武宋怀有身孕以后,这种无耻的想法他不是没想过。 可他其实不想那般做啊。 “你嘀嘀咕咕说了一通,意思还是那样,就是信了那些话。”武宋懒得纳闷后半截话他说了什么,“我肚子里的孩子,五个月大,你离开以前就怀上了,怎的,我是在大都和那刘公子好上的?” 五个月?闻言,颜九儒不觉大惊,鲤鱼打挺一样从榻里坐了起来,他撩开盖在头上的被褥,脸上露着惊慌的颜色,两片发白的嘴唇颤抖着,视线小心翼翼往下移动,看那衣下的小腹。 小腹膨脝,确实不似只有三个月大,但他怕自己眼错了,于是试探问道:“不、不是三、三个月吗?” “呵,三个月?”武宋瞪着颜九儒,气笑了,面前成精的老虎比她想象中的还要痴蠢,“我是什么话本子里的精怪,能无夫而孕是吧?说你是痴蠢,你倒还敢来反驳我了,不仅痴蠢,还是个有嘴不会问的哑巴,一句话的事儿,你当初来问一句哪还有今天这牛头不对马嘴的事儿了。” 颜九儒惊喜如狂,状若疯癫,急波波伸出手要去摸那小腹,武宋气没消,哪里许他摸,恨不得拿把刀,斩除他身上的痴蠢。 合着这段时日,她柔不胜履还要辛苦养家,闲暇时叩齿求神灵佑他平安就是个笑话,想到这里,怒气倍增,她插着腰起身,隔着被褥就把他的耳朵拧:“我真要给你气短寿了。” 颜九儒泪眼溶溶,吃疼而呼救,但身边的人个个都在张目看戏,津津不自胜,就算想要去相救,也碍着武宋的气势太强,不敢靠近一步。 颜喜悦偏头又歪着头听,再逐句琢磨爹娘说的话,听到后面她是半懂了,半懂之后捂住嘴,做吃惊之状:“爹爹竟然以为小虫妹妹是刘叔叔的孩子所以才不来找我和阿娘的啊……爹爹,我忽然觉得上大都的时候,该开颅的人是你。”
第155章 回到桃花坞的那天,颜九儒听到了三个与自己和武宋有关消息。 第一个消息便是自家娘子有了身孕,带着颜喜悦暂住在刘家,不愁吃穿,身边有婢媪伺候,日子过得十分富足。 听到的第二个消息,就是自己凄凄惨惨,在异乡里肉与白骨兮离,留下了可怜的妻女。 至于为何可怜,那就是第三个消息了。 独居可怜的娘子因为许承宴这个狗东西,差些曝尸荒野了,好在人善有善报,好在刘公子心地善良。 听到第一个消息后,真如晴天里打了霹雳,他两下里不愿意相信,喃着一句不可能,负着伤,踉跄奔回住处确认一番。 急匆匆奔过去,只见月光甚明,直射于阶门上,而院落清灰冰冷,落叶满地,不见一点人烟气息,他茫然自失,那想到以后没了娘子和孩子,眼泪不争气就流了下来。 也是,当初说好去去就回,结果一走就走三个多月,不知是生是死,且他也曾说过若自己不在了,刘奎是个值得依靠的人,所以他不怨恨任何人,只怨恨自己不够有本事,没能让心爱的娘子过上好日子不说,还差些让娘子丢了性命。 直到方才,他都没想过肚子里的孩子会是自己的,回来以后他先是伤心,然后愤怒,将许丞宴变成一个半死不活的人后又继续淌眼泪伤心,一面觉得娘子不用再操井臼,治饔餐是好事儿,一面又舍不得放手,满脑子都是自己没有娘子没有孩儿了,成了孤零零一个人,伤心得泣下数行,痛哭至呕血,一度不想再做精怪。 当初是为了娘子,咬紧牙关修炼成精,现在没有娘子了,成精也没有意义了…… 他昨日才想好,等伤势好瘥,就要找个得道的道士,将自己但记忆抹去,然后变回那在山林中独来独往,让人望风款服的老虎。 如果道士不能把他变回去,那他就引刀断喉,重新投胎做老虎。 现在告诉他孩子是他的,又被颜喜悦嫌弃以后,他羞得无地自容,头不敢抬,眼不敢看:“就是那一晚吗?那也太巧了……” “你、你闭嘴,不许再说了。”有外人在,颜九儒还把那羞答答的事儿说,忆起当日的共枕亲香,倍极绸缪,梦寐皆春,武宋红着脸瞪他一眼,拈带微嗔,不许他再多说一个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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