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的话中人赫然就在眼前,如此荒谬而诡异的巧合,郭发默默拄着门框,忍俊不禁。 图裕民打了个酒嗝,弓着腰努着劲儿,露出拔了罐儿的后腰和隐隐的股沟:“你他妈的骂我妈啊!我图三儿这辈子没人敢骂我妈呢!” 毛血旺、溜肉段、尖椒干豆腐、凉菜、小鸡炖蘑菇,红红绿绿,一大桌子,像是年夜饭那么丰盛,看来本应是一场和气的晚间聚餐,因为一句关于郭发的玩笑而掀了桌,翻了脸。 寥寥几句狠话,以及白康宏痴痴的眼神,郭发猜出两个人起冲突的原因,但是却不由得纳闷,他们四个是如何搅在一起的?刚才那热烈的划拳声浪,可见他们原本的关系不赖。 “小菜儿整挺硬。”郭发嬉笑着,轻咳一声,这才开了腔。 图裕民转过头,一眼看清来人,额前的肉褶儿腾地展开:“操,你哪儿冒出来的?” “三儿,你胖了,但是你这扁铲脑袋我可忘不了,”郭发笑着跨步进去,自来熟地拉了一把椅子坐下来,翘起二郎腿,悠悠点燃一支烟,“刚才划拳划得不是挺乐呵么?呜嗷儿喊叫的。” 此时,一个用筷子绾着发髻的女人快步赶过来,红唇艳丽,眉目凌厉,应该是菜馆的老板,刚要说话,就被郭发拦住:“这样,老板,别报警,没啥大事儿,老爷们儿耍酒疯,马上就好。” “小本儿买卖,轻点儿折腾。”老板被他脱口的江湖气说服。 曹微的目光紧盯着他,获救的感激里仍有化不开的敌意,像是带了玻璃碴子,郭发笑着回她一个眼风:“巧了,听见你叫唤,我就过来了。” “没你的事儿,别掺和。”角落里的阎小玲往嘴里送了一粒儿花生米,剜了郭发一眼,她和小时候相比,没什么太大变化,还是挑眉吊梢眼,仿佛下一秒就要揪人耳朵。 五个已届而立之年的大人在如此尴尬的场面久别重逢,剑拔弩张地梗着脖子,却不由想起年少的岁月,心中幽幽发笑,暗藏着几分不宣于口的柔软和无奈。 “怎么了,同桌儿,现在还爱揪耳朵不?你瞅老图那耳朵,让你揪那老大,肥头大耳的。”郭发望向阎小玲,语调轻松如叙旧。 “你狗日的没死里头?”阎小玲白他一眼,没好气儿地说。 白康宏瞧准了图裕民放松的空当,他是个中等个子,四肢灵巧,顺势从他笨重的臂弯里头钻将出来,抬脚踢掉台球杆,反擒住他两腕,只听哐啷一声,局势扭转,图裕民已经被他顶在身下:“操!”满桌哗然,杯盘狼藉。 白康宏嘴里的叫骂决堤而出:“操你妈!我就操你妈!我他妈的还要操你全家!” 图裕民一头杵在毛血旺里,眼睑里灌进了热汤,怎么也睁不开眼,他不服输地拱了几下,双腿狂蹬不止,白康宏擎受不住,两人扭打起来。 “你俩有病吧!”阎小玲为他们伴着奏,“纯他妈的吃饱撑的。” 台球杆在混乱中被踢了出来,正好飞到了郭发脚下,他捡起来在手里挥舞,不停给白康宏支招:“二白!踢他下三路!” “二白!小心后脑勺!” 曹微从旁轻笑,想到了以前四人同行的岁月,这样的一唱一和的戏码时常发生,十年真快,他们一下子就老掉了。 “就因为你,你还看热闹。”阎小玲用花生粒仍郭发,郭发一闪,手接住,索性扔在嘴里大嚼起来。 两个醉醺醺的男人终于在激烈又笨重的厮打中疲惫起来,并排瘫倒在地,大口穿着粗气,肚腹起伏,酒味儿四溢。 “裕民!差不多得了!服个软吧!”阎小玲说道。 曹微也开了口,但明显更凌厉,更不容情:“白康宏!喝点酒儿不知道自己是谁了!逞什么能耐?孩子在这儿呢,你给我耍!” 白忆楚继续放声大哭,忽然,一瓶健力宝汽水儿跌落,橙色的液体刷拉拉漫过郭发的脚面,他吐出重重烟圈,不紧不慢地撸起袖子:“曹微,带孩子出去!” 地面湿滑,图裕民企图站起身,却脚底拌蒜,摔了个狗吃屎,两人紧接着又抱在一处撕扯,难解难分,阎小玲忍无可忍,作势要去劝架,却被郭发横起台球杆拦住:“你也给我出去!” 郭发不自觉地一回头,忽看见齐玉露站在门口很远的地方,他心里猛地添了分量,她焦迫地绞着手,紧紧接住他的目光,一手抬起,俏皮地朝他敬了礼,郭发抿嘴一笑,睫毛轻轻颤,盯她许久,嘴里对曹微喊:“把门给我带上!” \\ 齐玉露递给哭叫的白忆楚一碗香芋冰淇淋:“吃吧。” 曹微搡了搡白忆楚:“想啥呢,给你你就接着。” 白忆楚看着塑料碗里那温柔梦幻的紫色,吃上一口,必定鲜甜浓郁,这一次,妈妈没有因为蛀牙而阻止她吃冰点,她如蒙恩典,颤巍巍的接过,惊魂未定的眼活泛过来中,立马回归到日常的客套和调皮中去:“谢谢姐姐!你咋知道我最喜欢香芋味儿!” “啥姐姐,阿姨了都。”齐玉露拍了拍白忆楚的肩。 曹微打发走孩子,和她一起在隔壁坐下:“你多大?” “快三十了。”齐玉露局促地扣着桌沿。 “长得挺年轻,我以为郭发这是找了个学生小妹儿呢。”曹微听八卦,直到郭发最近找上了一个瘸腿女人。 齐玉露低下头不说话。 “你们挺好?”曹微又问。 “对,挺好的朋友。” “别不好意思,我最知道郭发了,认真起来,掏心出来给你都行,其实啊,坐过牢的,未必是罪人。” 两个女人漫不经心地说话,其实是共同等候,耳畔时不时传来皮肉相击的闷响,不到十分钟之后,郭发眼角挂彩,架着白康宏出来,阎小玲尖叫着进去,秃子三正倒在鲜红的血泊中! “郭发!我操你妈!”阎小玲跪地惨叫。 “操,你他妈谁都想操!”郭发冷笑着回头,血从眼角滑落,如一滴泪,“你他妈的仔细看看!” “好酒!接着喝!”秃子三吧嗒着嘴,鼾声大起,脑海里醉梦连连,原来是躺在了一地毛血旺的菜汤里。 齐玉露上前,抓住郭发的衣角:“郭发,走吧,我想去溜冰。” 郭发也,把人交给曹微,没有多余的交代,胡乱拿袖往脸上子一抹,转头对齐玉露一笑:“这时候又想溜冰了?刚才怕没?” 齐玉露付之一笑,眼角笑纹如波:“怕?你以为全世界就你一个人经历过风风雨雨血腥大场面?”说着,从兜里掏出一包餐巾纸,替他擦血。 “太帅了,发哥,你是真能平事儿,”崔海潮扑上来:“发哥,咱们撤吧,趁乱也不用买单了!”
第25章 堕落天使(四) 这几年来,食欲越来越差,每天都在掉秤,已经到了无可奈何的地步,曾经爱吃的零食小吃,比如锅包肉,常常变成无法下咽的蜡块儿。可是,性欲却以一种互补的方式每夜激增。 ——2000.9.12齐玉露随笔 红星室内旱冰场,闪烁一片幽蓝的霓虹,耳畔的音乐震耳欲聋,放着《Brother Louie》,棚顶挂着红姐婚姻介绍所联谊活动的横幅,一屋子无伴的“牛鬼蛇神”凑在一起,像一群游魂一样,来回穿梭,这些人里,最大的可达五十岁,最小的也就三十来岁,无论男女,能看的没几个,歪瓜裂枣,各有各的丑态,其间气味混杂,廉价香烟和香水味儿,更有隐隐的脚臭和汗臭。 郭发吸了吸鼻子,从袖子里抽出那半截台球杆,算是战利品:“诶,打你的凶器是这个吧?” 崔海潮鞋带儿没系好,便站了起来,睁大了眼睛:“就是这个!” “拿着吧,留个纪念。” “有什么可纪念的,耻辱这是,谢谢发哥,给我报仇!”崔海潮摩挲着那台球杆,“发哥,你刚才在里面都舞旋啥了?给我说道说道呗。” “不说不说,少儿不宜。” “哎呀!这不是想知道发哥的雄风吗?” “滚吧。” \\ 齐玉露姗姗来迟,她临时回了家一趟,到溜冰场的时候,两个男人已经穿好冰鞋,看见郭发倚在栏杆上闷闷地抽烟,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崔海潮回头看见她:“小齐!你俩先聊,我去外头一趟,马上回来!” “喂,”齐玉露走过去,点了点郭发的肩膀头,把包里的一条蝙蝠烟递给他:“给你。” 郭发眼睛一热,她从头到脚换了新行头,头上多了个白色蕾丝宽发箍,一身淡紫色印花裙,露出胸脯的一点白肉,脸上倒还是素面朝天:“哪儿弄的?” “我托我爸从省城带回来的。” “太贵,我不收,”郭发塞回去,“去换鞋去。” “你今天为什么来找我?” “谁找你了,赶紧换鞋。”郭发把烟喷她一脸。 “行,不要我给崔海潮。” “那小白脸不抽烟吧,你给他有啥用。” “那我给他爸妈呗。” 郭发又从她怀里夺过来:“给我,不要白不要。”利索地撕掉包装上的塑料外皮,抽出烟盒,分散揣在屁兜、裤兜、上衣内兜里。 齐玉露端着手臂看他笑:“我很高兴,郭发。” 郭发带她往入口的鞋库处走:“你他妈的喝多了。” 齐玉露兀自捧自己的脸,冰冷的手,滚烫的颊:“还真是。”她租了一双粉色的四轮旱冰鞋,坐在长凳上脱下X带凉拖,白色的尼龙丝袜,洁净不染尘。 郭发空洞的眼像长了焦点一样,忽闪起来,有意无意地低着头扫她的腿,她弯下腰去,淡眉蹙起来,大概是因为腿痛,手上的动作迟缓。 “我不怎么会,从小就肢体不协调。” “那有什么学不会的,三岁小孩儿一学就会。”郭发故意昂起头,看着天花板。 齐玉露抬头,看见他一滚一滚的大喉结:“喂,眼睛往旁边看!说不定这里面,能遇上你喜欢的人呢!” “去你的吧。”郭发看着她憋红的脸,像忽地单膝跪地,捧起她的脚踝,掀起碍事的裙摆,让她的双足搭在自己的大腿上,他野蛮地解开她系的蝴蝶结,重新把那有些泛黄的劣质鞋带捋顺,绕过鞋底,又在鞋面上绑了个牢固的死结,而换另一只残腿,手上的力道明显轻了一些。 齐玉露有些窘,四下里看看,人们都忙自己的,倒没什么人注意他们,她不知所措地低头看,他蓬乱浓黑的头发里有晶莹的东西,她伸手去拈,竟然是玻璃碎屑。 郭发屏住呼吸,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抽风似地蹲下了,她的脚真小,好像还没自己的巴掌大。 齐玉露盯着他手上的动作,看见他虎口和指缝上遍布细小的伤口:“你身上还有别的伤吗?” 郭发埋头苦系,生怕把她的零件弄坏:“有个屁。”
言情书网:www.bgnovel.cc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47 首页 上一页 15 16 17 18 19 2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