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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惊醒。 “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我叫医生过来。” 蒋瞻坐起身，暗哑暴烈的情绪再难隐藏：“吓死我了......” “我以为......我又要失去你了。” 李沅锦勉强笑一笑：“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她记得，晕倒之前，她走了很远的路，还从峭壁上摔下去了。 在黑夜中一直走，直到力气用尽。 失去意识以前，她在一片朦胧中窥见，他来救她了。 她终于能安心睡会儿。 “你爸妈守了你一夜，我安排人送他们回去休息了。” “那你呢，你要不要也回家休息会儿，你看起来也很疲惫。” “你别操心我了，我回家提心吊胆的，还不如在医院守着你，我能安心一些。” 李沅锦浅浅喝一口水，腿上的伤拉扯得生疼，“啧”出一声。 “你别乱动，医生说你身上有几处皮外伤伤口太深，要静养一阵子，下个星期我们就回柘山，那儿东西齐全，方便你养伤。” “哪儿有这么夸张啊，被你说的。” 如今已经无惊无险，李沅锦却欲言又止。 “王涉抓到没，他应该还在海城。” 蒋瞻熟练地削个苹果递给她：“抓到了。” “绑你那个姓沈的全交待了。” 李沅锦：“还有，冷库！” “不是一直没有证据吗，我怀疑那个冷库里面有......之前诊所供电一直有问题，很可能是冷库里有猫腻啊。” 蒋瞻：“知道有问题，你还自己一个人闯进去。” “你知不知道，姓沈的绑匪身上是有刀的。” “如果你有个三长两短，我这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 李沅锦低头：“不过我觉得，沈塘他不会对我怎么样，他那时候冲我，用的是一把锈了的小刀，还是刀刃。” “所以我后面才敢逃出来。” 她挺理智的。 她一早看出沈塘压根不想杀她，看出他矛盾又虚张声势。 沈塘强调，他母亲不值得。 但是，如果她能活，他一定也会想办法让她活。 岁月长河中，愧疚和遗憾黯然消逝，转化成永不弥合的伤口。 “共情罪犯，真有你的，李沅锦。”蒋瞻无奈地嘲讽道。 云间破碎的光芒穿过高树，猝然洒在两人身上，有些温度。 两人之间是淡淡流淌的琥珀香气。 “蒋瞻，那时候，我其实也是怕的。” “逃出来的时候，我在密林里赤脚走了几十里路，踏过层层荆棘和泥淖，我好累，随便跌进哪个山谷就能一了百了，可我想活着。” “我想回来见你。” 蒋瞻眼底轻轻泛起的涟漪，低声道：“嗯，我知道。” “你爱我。” 李沅锦：“我说这些，也不是为了感动你，就是想说给你听听。” 她发现心理有问题以来，第一次，倾诉欲如此旺盛。 “我听着呢，沅沅。” “我一直在。” 金色卷云黏在银色空明的白昼，两人之间不同的气息被若隐若现的光雾搅作一团。 “我们结婚吧。” 第60章 御衣黄 来勾引你的 “喂。” “你怎么不回答？” 蒋瞻怔然。 “你在跟我求婚？” 他一脸不敢置信的模样。 李沅锦无可奈何地眨眨眼：“难道这里, 还有别人？” “你不愿意就算了，地球上有三十六亿男人，我慢慢挑......” 蓦地, 蒋瞻使坏似的吻上她的唇，打断她后面的话。 “唔......” 她声音很低, 硬生生被蒋瞻顶断。 他冷冷地挑下眉：“这辈子别想。” 李沅锦眼睫颤了下：“那你答不答应嘛？” “当然。” “我以前纠结, 想得多，大小事都习惯盘算。” “过去都是我不好, 我总把你往外推，是我的问题, 不过现在我想清楚啦——我一直在找的标准答案, 也许根本不存在，也许就藏在我逃避的过程中。” 蒋瞻扫了她一眼，低声道：“你没有不好。” “你费力扮演一个不属于你的灵魂，你重塑人生的每一次尝试，是我没有第一时间察觉, 即使你推开我, 我也应该反复告诉你，我爱你，我不能没有你。” 蒋喻卧床后, 他一度陷入迷雾之间, 对任何事情都无所谓。 好的、坏的, 生的、死的，又有什么关系。 干脆毁灭，尽如人意。 直到满身泥泞的他被她拉上她的舞台。 从百无聊赖到矢志不渝。 他不再甘愿只当一个旁观者。 即使她缺席，也足够照亮他漫长的六年，照亮他周身的迷雾。 回国后的每一次邂逅, 都是他蓄谋已久得来的。 “啊，我没准备戒指。”李沅锦说，“要不刚才这段，你先格式化？” “......” 蒋瞻明显不高兴，眸色不由地一暗，一言不发地离开病房。 不到半小时，他又沉着脸回来了。 递给她一个精致的小盒子。 里面是两枚戒指。 女士那颗，比她用来磨绳子那颗还大一圈。 “上大学的时候，你介意我在医院里向你表白。” “但我现在顾不上这么多，我不知道哪天才是合适的一天，我不是今天才想跟你结婚，是我今天忍不住，憋不住了。” “沅沅，我没有一天不想跟你在一起，跟我结婚吧。” 若明若暗的灯光闪烁在病房中，门外诸人步履匆匆，专注各自的事情。 彼此依偎在一起、渐渐拉长的影子，连同这一瞬的夕阳，全都无比清晰地雕刻在两枚戒指上，穿过静谧，浮现在他们眼前。 “好。”李沅锦点点头，微笑道。 “你户口本呢，你一出院咱俩就去把证领了。”蒋瞻开口，嗓音有些暗哑。 “户口本当然在我爸妈家里，你急什么？” “夜长梦多，还不是怕你跑了。”蒋瞻低声埋怨：“我有心理阴影了。” “你不睡在我身边，我老梦到你面无表情地拉着行李箱往外走。” “以后不会了。”李沅锦侧头，浅笑着说，“我不走了，我欠你好多，得对你好点儿。” “那就欠着吧，欠我一辈子，我高兴还来不及。” “你抖M。” “沅沅，你赶紧好起来，不然你老公我也要住院了。” “？” “我去冲澡了，操。” “流氓......你！” 青禾冷库地下层的残肢，最终成为定罪杜寰集团的关键证据。 JW集团在青禾调试成功的系统投入使用，周边村镇、城市医院效仿，JW美股股价创新高，已逾发行价数倍。 李沅锦出院后，两人一起回了她父母家。 经历过绑架一事，秦静和李澜光对李沅锦的事情忽然变了看法。 他们做了一辈子老师，老了老了，忽然意识到，在做父母这个课题上，自己并不算合格。 暴雨天气。 李澜光做了满满一桌菜。 李沅锦扫了一眼，竟然没有藜蒿。 “妈妈以前不知道你不爱吃藜蒿，我记得你很小的时候提过，但是后来没再提了。” “我跟你爸爸还以为，你的口味变了呢。”秦静笑着说。 人真的很复杂，又矛盾。 李沅锦在厌恶着父母那些墨守成规、沿袭下来的规训模式的同时，也是在爱着他们的。 “叔叔、阿姨，我在你们小区买了一套房子，婚后我们会经常回来住的。”蒋瞻给李澜光添酒，自己先干为敬。 “你爷爷最近身体还好吗？”李澜光问。 “身体挺好的，集团的事情他不怎么管了，现在跟着师傅练太极剑。” “你爸爸呢？” “他被老爷子安排到德国那边的公司，再婚了，近期应该不会回国。” “哦。” 秦静猝然记起，许多年前，同样的暴雨夜。 一个半大小子出现在他们家中，先是恳求，又是搬出不少筹码威逼利诱。 小小年纪，十分老成且狠辣。 当年他那双尖锐又冷漠的双眸中，如今却添了几分温情。 秦静反感蒋瞻的行事方式，先入为主地认为，他从小便是个不择手段的人。 可他当真也对李沅锦很好。 秦静眼看他将剔好鱼刺的桂鱼放在李沅锦碗中，又给她的米饭中添上一小捧黑芝麻。 她有些惭愧。 她这个妈都不知道，女儿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 她以前只是假装爱吃。 被逼着伪装。 被迫自给自足之后，又自我治愈。 一层层面具褪去，才是原本的她。 “爸，妈，我们要结婚了。”李沅锦语气淡淡的。 “这么快？” “我跟蒋瞻在一起，很舒服，我也很开心，我们已经认识很多年了，中间分开过，兜兜转转，我还是很喜欢他，我不想等了。” 蒋瞻的语气沉静又坚决：“叔叔、阿姨，我理解你们想让沅沅嫁给一个父母双全的丈夫，我可以跟你们保证，她跟我结婚，我不会让她有失落感，会一直陪着她到老。” 秦静和李澜光面面相觑，没说话。 临走之前，秦静把户口本翻出来递给李沅锦。 “妈妈忘了，你已经长大了，已经到嫁人离开我们的年纪了。” 李沅锦笑着抱她：“我不会离开你跟爸爸的。” 一场秋雨蕴积成层层水汽。 去民政局领证之前，李沅锦抽空去了趟宋医生那里，复诊。 状态很健康。 宋医生诚心恭喜她找到一个平衡点，他很欣慰。 出门的时候，她遇上了祁祉。 他眼见得消瘦不少，头发很长，快要盖住眼睛。 “姐姐，又见面了。” “听说你要结婚了。” 李沅锦点点头，“嗯”了一声。 “抱歉，没什么事我先走了，我男朋友在楼下等我。” 祁祉燃起一支烟，冷笑一声：“你不必强调他的存在，我也不会对你怎么样。” “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 李沅锦愣住：“什么？” “我跟他有什么不一样的，我们在斯京明明过得也不错，为什么我不行？” 万千意念涌上心口。 “为什么？” 李沅锦平静地回答他：“祁祉，善意和爱是不一样的，我分得很清楚，对你，只是善意，是恻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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