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睡觉好吗?” 尤梅半倚着她,轻声哄着。 林仰星抽噎着,停不下来,她泪眼朦胧地,只顾着摇头。 有两颗柠檬在挤压她的嗓子,酸涩、肿胀。 关心这件事真的很难吗? 明明在学校的时候时候她能够很自然地说出“没事吧?还好吗?” 但是现在怎么不行了呢? 门外传来脚步声,紧接着有人出现在了屋外。 祁少荣走在最前面,进了屋就挡在了林石海和尤梅母女之间。 “你这是干什么?大晚上的还让不让人安生了?在家里还动起手来了?” 林仰星好像听不进去什么声音了,她被尤梅和刘岚抱在怀里,六只手紧紧缠绕,不知道到底是谁在颤抖。 那晚的风吹了好久,晚上降了温,好像一夜就入了冬。 林仰星被刘岚带到了房间,床头的夜灯没有关,她紧紧闭着眼睛,睫毛却不可控地乱颤着,直到眼睛周围的肌肉都绷累了,她微微睁开双眼,脑子糊成了一团乱麻。 刘岚依旧坐在床沿,轻轻拍着她的被角。 刘岚女士的仪态保持得很好,端庄贤淑,她穿着一条真丝睡袍,外面裹着一件小羊毛披肩,轮廓温柔,突然就让人联想到了烟雨江南的青花瓷。 “睡不着吗?” 林仰星点了点头。 “刘阿姨,我爸妈怎么了?” 刘岚轻轻地摇了摇头。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啊?” 林仰星想不明白。 林石海和尤梅从来不会和林仰星说家里的情况,更不会和她坦白自己。 父母是需要保持权威的,作为小孩只要听话就好了,只要记得一切都是为她好就好了。 她有时候觉得这个家很虚幻,如同空中花园,自己被栽种在花园的正中间,可以肆意生长,但不被允许窥探花园的边缘。 可她明明也是这个家的一个成员呀…… 她敏锐地感知到,昔日繁荣的空中花园,不知道何处裂开了一道缝。 就这么想着,泪水又溢了出来,从眼角,一路流到了太阳穴,然后埋入鬓角,融入了没有吹干的发丝中。 刘岚叹着气,心疼地给她掖了掖被角。 “不要想太多了,今晚的事情和你没有关系,你爸爸妈妈累了,要给他们时间调整。” 即使她这样说了,但林仰星还是睡不着,她睁着眼睛,想要去听门外的动静。 祁少荣的声音时不时响起,不太清晰,然后是尤梅斥责声,很锐利,锐利中掺杂了一丝疲惫。 “他们以后还会吵架吗?”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幺幺,但是至少在今天,你要好好睡一觉。” “明天还要早早起床,刘阿姨让祁牧野给你带新烤的饼干,还有你喜欢喝的酸奶。” “你要攒足精力,好去监督祁牧野,让他别一个人偷偷吃光了。” …… 刘岚哼着歌,唱着“一条大河波浪宽”的歌词,那是她那一代,她的母亲哼给她的睡眠曲。 她记得她的母亲日日操劳,但依旧会在晚上给她哼唱“风吹稻花香两岸”的曲子。 “睡觉吧幺幺。” 刘岚希望,即使门外一地鸡毛,但林仰星的梦中也能吹起稻花香。
第19章 玫瑰她那锐利的、坚韧的、漂亮的,尤…… 林仰星不是一个钟情专一的人,她对当下喜欢的东西永远三分钟热度,隔了几天可能就不感兴趣了。 唯一一个她从小坚持到大的喜好就是看电影。 她的电影启蒙老师就是林石海。 他们家的家庭分工和其他人不同,女主外、男主内。 尤梅在她上小学之后从原本的公司辞职,带着自己积累的资源,选择自己开了个小型的外贸公司单干,那几年刚起步,几乎是忙到脚不着地。 独自开发客户、寻找供应链、联系船公司再打包发货…… 林仰星对尤梅办公室的印象并不深刻,只记得角落里永远堆着数不清的包装纸箱,桌上放着刚从工厂拿回来的零部件样品,上面裹着一层难闻的机油,凹槽黑洞洞的,摆在桌上像一排排凝视着她的眼睛。 妈妈的办公室像一个恶魔巢穴,恶魔会绑架她的妈妈,所以尤梅没有办法经常陪在她身边。 工作相对轻松一点的林石海自然就得揽起照顾林仰星的活。 父女俩最常做的就是路过南临人民大剧院门口的时候停下来看看近期的电影宣传海报。 那时候南临还没有专门的电影院,剧院舞台两旁的红幕拉开,中间降下一块白色幕布,那就是电影模式。 卖票的阿姨缩在一个小小的窗口内,一手交了钱,另一手就会递出两张手写座位号的券,券的背面印着这一个周期的电影排期,也算是一种宣传广告。 林石海会在等待电影开幕之前蹲在路边,让林仰星自己选下次想看的电影,然后会在那场电影上映之后如约带她来看。 老剧院有一种陈旧浓醇的实木香,检票员站在门口,核对了票数之后就会拉开厚重的帘布,黑黢黢的大厅承载了林仰星整个幼儿时期的幻梦时光。 尤梅稍稍空闲的时候会和父女俩一起来看,只是她更为理性务实,对艺术并没有太大的兴趣。 在回家的路上林仰星总是会拉着林石海滔滔不绝,聊着电影剧情,聊着下次想看的内容,尤梅总会在一旁笑着看着他们俩打闹,然后被一通电话喊走,继续去忙碌自己的事业。 夫妻两个人之间对这种分工合作没有意见,倒是林石海那边的亲戚都不支持尤梅创业这一举动。 他们天天跑到家里来,佯装很亲密一般将林仰星抱在怀里,然后哭着她是个没妈妈疼的小可怜。 “这怎么像话呢?哪有女人天天在外面抛头露面的?还和外国人做生意,我看她是异想天开!” “就是啊,之前那工作不是还挺好的,那可是大公司,最重要的是什么?休息时间多啊,回家带孩子什么的也都方便,你说她怎么就这么想不开,老板是那么好当的吗?等会儿把家里的钱都败光了,我看她哪哭去。” “要我说还不如石海那家小店生意要好,至少踏实,倒不如就回家带孩子,那家店又不是供不了娘俩吃喝。” …… 那些叔叔伯伯们带着七大姑八大姨天天来,天天闹,好像林仰星家的产业是他们口袋中的钱一样,比林石海和尤梅自己都更宝贝。 只有一方说辞,尤梅一方总以忙碌为由保持沉默。 “行了,你们也少说一点,尤梅她也不容易。” 林石海那时候对亲戚的态度也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帮自己的妻子说话。 林仰星并没有觉得家里这种分配有哪里不好,虽然她也很希望尤梅能抽出多一点的时间陪自己玩。 直到上小学的时候,有一次班主任给大家布置了母亲节任务。 “妈妈每天在家做家务非常辛苦,你们这周回去就帮妈妈分担一点家务,然后拍一组照片,下周带回来,班会课的时候大家讲一讲自己都帮妈妈做了什么,看看谁做得最好。” 班上的孩子都没有异议,大声应答着好。 只有林仰星举了手。 “老师,我妈妈很忙,没有空做家务。” 全班安静了一瞬,坐在她边上的一个男孩突然开始大笑,一边笑,一边指着林仰星。 “你妈妈怎么能不做家务呢?我家的家务都是我妈妈干的,你妈妈真懒。” 林仰星不明白了。 明明家里的钱都是尤梅女士赚来的,明明尤梅女士都已经那么忙了,他怎么能在什么都不知道的前提下,因为尤梅女士没有做家务这一件事就认定她很懒呢? “可是我妈妈赚钱很厉害啊!” “你妈妈能赚多少钱?我爸说了,赚钱这种事就是咱老爷们做的,老婆就在家享清福就可以了。” 那个男生说完之后,还很牛气地昂了一下头,骄傲极了。 周围有不少男生开始迎合他的说辞,教室吵闹成一团。 小学的时候大家没有较高的物质需求,也不会去在意对方的家境如何。 林仰星家的条件在那个年代来说已经算很不错了,但大家还是因为她家只有妈妈在外面工作这件事,而觉得她一定过得很寒酸。 班主任没办法,只能先让所有人安静下来,然后才回答了林仰星的问题。 “那林仰星和妈妈商量一下,能不能在母亲节的时候抽空早点回家,全家人一起做一次家务活。” 真的好奇怪啊…… 为什么非得是做家务活呢? 明明她也可以去尤梅女士的办公室帮忙做一些小事呀。 可是她没敢进一步忤逆班主任。 她回家之后把这件事说给了尤梅女士,问尤梅能不能在母亲节那天早点回家,她要完成学校的任务。 尤梅欣然应允,在那个周末终于提早回了家。 一家三口挤在小厨房里,尤梅煮汤,林仰星择菜,而林石海则站在门口给母女俩拍照,一家人其乐融融。 直到林仰星深夜起床,去厨房找水喝的时候路过了尤梅的书房。 门缝流出的光盈盈闪闪,尤梅坐在电脑桌前,在处理今天没有来得及完成的工作。 隔着门缝,台灯的灯光将她的背影打落在地上,影子大而柔和,却又小而孤寂。 那一刻她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事。 母亲节应该是给母亲过的节日呀,为什么要为了一家人的欢乐而让母亲额外承担那么多呢? 那一张张照片变成了一块块累赘,幸福笑容的背后是尤梅弯曲的脊背在苦苦托举。 林仰星觉得她给她的妈妈过了一个糟糕的节日。 那一周回去之后林仰星没有选择将照片交给老师,至于后来发生了什么,林仰星好像遗忘得很彻底。 只是她清晰地记得自己在放学之后花光了身上的零用钱,跑去花店给尤梅女士买了一朵鲜艳馥郁的玫瑰花。 花店店员以为她要送给哪个喜欢的男孩,笑着说现在的小姑娘真勇敢。 直到林仰星说要送给自己的母亲,店员愣了一下,指了指一另一片花区。 “送妈妈的话,要用康乃馨才更合适呀,玫瑰花的话得让你爸爸送才行。” 林仰星摇头,她觉得玫瑰才衬尤梅女士。 她那锐利的、坚韧的、漂亮的,尤梅女士。 —— 这样的生活,林仰星过了近十年。 她忘记林石海是什么时候第一次爽约,没有带她去看原本定好要看的电影。 爽约的闸门一旦开启,便从此溃堤,再也没有关上。 偶尔章 招秋会在她身边说着自己很羡慕她有林石海这样的爸爸,不仅不会天天念叨着让林仰星好好学习,还会经常带林仰星去看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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