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而,身后传来一道粗厚带着乡音的男声。 “你干嘛的?” 黎月筝闻声回头,就见火锅店门口站着一个穿着短款黑色羽绒服的中年男人。男人身量中等,皮肤黑红,满是褶皱的脸板起来起来时显出点凶相。 仔细看,他的羽绒服衣领上还有火锅渍,衣摆下方也有大大小小的油渍。 黎月筝手心一紧,恍然在脑海中搜寻出火锅店老板一家人的照片,思索间,眼前的中年男人和照片上的某一人逐渐重合。 镇定住思绪,黎月筝笑了下,“我是京西人,从东临返回京西路过这里看有家火锅店,就想着来吃个午饭。” 男人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满是油光的眼睛在她身上逡巡了两个来回。 黎月筝微微蹙眉,眼神冷静地扫过男人的面容。就见男人抿抿唇,手背用力在唇角抹了一把。长满厚茧的手被风冻的干裂,口鼻涌出的白色哈气不断,男人往地上吐了口痰,从兜里摸出根劣质的烟来。 “小姑娘长得挺漂亮的,怎么就不是个实诚人。” 闻声,黎月筝思绪一紧,眼睫慢慢垂落。 方才那通电话瞬间涌入脑海,疑问清晰起来。 下一秒,她听到男人说,“黎大记者,有什么想问的直接找我呗,别偷偷摸摸的。” 黎月筝面上带笑,左手不动声色抱紧右臂,握着手机的右手使劲按了五下侧边按钮。 而后,平静道:“好啊。” - 上午的时间,岑叙白他们组的人一起在度假村包了条船游湖。想着黎月筝可能会多睡会儿,岑叙白也就没特意联系她。 意外的是,岑叙白在返回酒店房间的路上碰上了贺浔。 当时,他正低头给黎月筝发着消息,迎面就看到贺浔和几个西装革履的人走过来。 应该是度假村的负责人,正姿态恭敬地给贺浔汇报着什么。时不时还介绍下周围设施,看起来有些紧张,甚至不敢直视贺浔的眼睛。 待到贺浔注意到岑叙白,两个人已经相对站着。 步子放缓,贺浔扫了岑叙白一眼,示意众人今天就此结束。不多时,酒店玻璃长廊就只剩下他们二人。 “贺总。”岑叙白微微点了下头,“我以为您昨天晚上就会返回市区,没想到这个时间还能在这儿见到。” 贺浔唇上勾起个不明显的弧度,“总有些事情要上心些,多耗点时间倒也不碍事。” 这话的指向不明确,岑叙白一时间没明白他的意思,思绪卡壳了瞬。 就在这几秒的停顿内,手机突然嗡地响起。 岑叙白看了眼,屏幕上闪烁着章桐的名字。 无心听别人通话,贺浔抬步要走,却在侧身而过听到听筒对面不小的漏音声时止住步子。 “岑叙白!筝筝出事了!” 岑叙白一愣,下意识看了贺浔一眼,眉毛骤然收紧,“怎么了?” “刚才筝筝接到举报人电话,说早上去加油站上班的路上,看到秀岗那家火锅店老板疑似听到风声要销毁证据,就急着赶过去。” “可举报人住在秀岗村,到加油站和火锅店是完全相反的两个方向!筝筝察觉出不对劲,让我先赶到加油站找人,又怕晚了让火锅店那群人跑了,提前通知了小况和她去那边汇合。” 章桐有些喘,“等我赶到加油站果然发现那个人已经在前一天办理了离职,我打听了他的住址已经让贝央和小齐去找了!” “我本来想着立马去找筝筝他们的,但小况刚才打电话给我说那里连只蚊子都看不到,只在火锅店后面的田里发现了被倾倒的火锅垃圾!” “我和筝筝提前设置了紧急报警联系人,刚才我收到了她手机自动发送过来的求救信号!” 章桐尽量让自己冷静,“已经报了警,我现在也准备往那边赶!” 话声字字刺耳,就是岑叙白也罕见失态,刚想说什么,有道清晰的男声插进来。 “问她,黎月筝最后出现的地址在哪儿?” 男人声音森然,电话那头的章桐这才惊觉第三个人的存在。岑叙白偏头,迎上一双黑沉的眼睛。 “她最后出现的地址在哪儿?” 贺浔又重复了一遍,声音已然不对劲,像是强烈压抑着什么就要爆发。 这种手机求救一半都会有实时位置发送,章桐没等岑叙白询问,立刻道:“她手机现在已经关机了,最后出现的位置是钟灵路!” - 黎月筝躺在一辆破面包车的后车座上,双手和双脚都被胶带绑住动弹不得。 鼻腔间都是灰尘和汽油的味道,这辆车应该很久不用了,座椅边角已经烂掉,还有股淡淡的霉味儿。 稍一动作,车厢就发出摇晃咯吱的声响。 黎月筝满头大汗,心脏跳动得好像要从嗓子眼里飞出来。 刚才男人的话犹在耳畔。 “黎记者不是想查吗?老子就在这儿你问呗。”男人动作粗鲁地用款胶带把黎月筝的手脚绑住,然后用力推到车厢后座。 “这么有本事,有种就继续。” “老子在这儿干了这么久,还没人敢来坏老子的生意!你不是能耐吗?” 离开前,男人还挑衅地敲了敲车窗,看着黎月筝的眼睛狂笑。 “敢给老子找事儿,那就吃吃教训,再查老子弄死你!” 还有些难听的话黎月筝已经记不清了,只知道现在面包车就在一条小斜坡上,即将下滑俯冲。前面是条小转弯土路,运气不好,可能会腾空冲到田地里翻车。 黎月筝心知他们不敢真的对自己怎么样,这条坡不长,陡峭程度也一般,大概就是想威胁震慑一下。 可即便如此,这样冲下去翻车的话就算没什么事关人命的大事儿,也得断个胳膊或者腿。 车子缓缓倾斜,坚持不了几分钟。黎月筝深呼了口气,收紧双腿和手臂,抵着车座小心翼翼地坐了起来。车门上锁,手又够不到驾驶座,凭人力根本无法拉动。 她往车窗外看了眼,是条很荒芜的路段,包和手机都被扔在外面,路边的白杨已经枯的只剩枝干,田地没有作物,甚至连个人都看不到。 车身又剧烈晃动了下,黎月筝没再犹豫。 她蜷缩身子,把左脚的半边鞋带拆下来穿过手腕胶带处,然后又和右脚的鞋带绑在一起,紧接着脚背绷直,手腕上抬,借力狠狠拉锯。 紧接着手腕处清脆的一声响动,胶带直接崩开。 这时车身晃动得更厉害,车内物品滚落,好像马上就要冲下斜坡。 黎月筝迅速拆掉脚上胶带,随着最后的撕拉一声,失重感猛烈袭来。车窗外的场景飞速变化,整个车身剧烈颠簸,发出刺耳的轰隆声。黎月筝的五脏六腑似乎都要被巅出来,神经绷紧,伴随着强烈的呕吐感。 前挡风玻璃外,能看到车子和白杨田地的距离被飞速拉近。 来不及思考,黎月筝条件反射的紧抱住座椅,腿部微弯向前蹬,双眼因为惊惧紧闭,瞬间袭来的恐惧让她已经失声。 几秒内,周遭的喧嚣被另一道近乎要覆盖眼下错乱的尖锐声响刺破。 还没来得及反应,紧接着,车头好像撞到什么东西,猛烈的撞击感发出的动静似乎能让整个车体散架。 黎月筝身子忽的往前又重重地摔在椅背上,眼前一黑,从左耳瞬间穿到右耳的嗡嗡声让她差点失去意识。 前挡风玻璃碎裂,有碎渣掉到了后座的位置。 缓了好一会儿,意识才逐渐回拢。黎月筝的心跳还没平复,四肢发软,指尖也颤得厉害。她的呼吸发抖,发丝凌乱地打在脸上。 冷风从破碎地挡风玻璃灌进来,让黎月筝稍清醒了下。 从袖口啪嗒掉出个东西,闪烁着红色的光。黎月筝深吸一口气,握着自己的手腕捡起那跟从方才起就一直在运作的录音笔。 而后,她缓缓抬起头,眼前是迷蒙的白烟。 视野过了几秒才变得清晰。 只见一辆黑色宾利横亘在面包车和两棵白杨之间,车身因为面包车头的撞击而深深向内凹陷。碰撞的地方冒出浓白的烟雾,死死把宾利往两棵白杨的方向顶。 宾利和白杨之后,就是大片土黄干裂的田地,和路面有不小的高度差。若是没有宾利的阻挡,面包车会直接从白杨之间穿过,腾空跃下田地中。 脑子突然像是被棒槌击打,无数白光涌入,让黎月筝思绪突然空白了瞬。 紧接而来的,是巨大的憋窒感,像手掌攥紧了心脏,又在胸腔内用尽全力钝击。 那是贺浔的车。 愣怔间,她看到宾利驾驶座那侧的车门被推开,男人从车上走下来,步子稍显踉跄。 白雾缭绕里,他的轮廓变得越发清晰。 恍然回过神,黎月筝伸手到驾驶座按开按钮,拉开已经松动的车门迅速下车。动作太急,脚踩到地面的时候腿上还在发软,险些摔下去。 她拖着双腿往前走了两步,又慢慢怔在原地。只盯着身前走来的人,说不清的情绪从胸腔溢散。 天空灰扑扑的,处处都是阴影,黎月筝只能看得到贺浔。 他一身黑色西装,模样生冷,阔步走过来,很快在她面前站稳。 周围的机械气和灰尘味足,几乎要模糊人的感官。 黎月筝看清他的五官,才发现他嘴唇苍白,瞳孔稍有涣散。贺浔身形不稳,像是有极强的眩晕感笼罩着。额头流出血来,顺着脸颊轮廓迅速往下滴落。 “贺——”黎月筝看着他,喉咙涩到说不出话。 眼前的人意识迷离,手却慢慢抚上了她的脸颊。虚拢着,堪堪触碰到发丝和下巴。贺浔闷喘着气,瞳孔失焦,却仍像是紧锁着视线看向黎月筝。 猩红的血液落到他衣领,黑色的衬衫和西装染湿一片,黎月筝鼻息间窜进血腥气。 似乎确认到她没事,贺浔眼睫微动,忽而朝她的方向脱力压过去,黎月筝下意识托抱住他。 涌动的情绪模糊视线,黎月筝听到贺浔松了口气,许是意识不清,在她颈侧轻轻唤她。 “两两。”
第16章 医院 急诊室门外, 猩红的提示灯迟迟没有暗下。黎月筝蹲在地上,双手交叉抱着肩膀,是个很有防御性的姿势。 她头发微微凌乱, 脸上有些蹭到的灰黑, 看起来有些狼狈。 走廊里医护和患者来来往往, 黎月筝始终盯着地板,眼睛甚至没有眨动。她眼眶红,却没有掉一滴眼泪, 空洞若提线的木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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