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对面人神情自若,举杯浅啜,衬得面色发青的她格外显眼。 许栀怀疑他是故意整她,竟然挑了这靠窗的位置。 “怎么,不喜欢西餐?”费南舟抬眸问她。 许栀摇头:“我……我有点恐高。” 他都笑了,似乎觉得她是真的很好玩。 不过她的情绪显然不高,费南舟问:“心情不好?” 许栀很轻地“嗯”了声,忽然就很想要找人倾诉:“费先生,你说我是不是很失败?” “怎么说?” “我好多人追啊,但都是见色起意,每一段感情都好失败。” “很多人追?”他轻笑。 她误以为这是对她魅力的否定,强调:“当然!” 他敛了笑,无声地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他眸光深邃,认真瞧一个人时不知道有多么霸道,有种难以言说的厚重力量在里面,压得人心里紧张。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哪里说错话了,心怦怦乱跳,等了会儿他却别有深意地笑道,“嗯,是挺漂亮的。” 既有少女的纤细轻灵,又发育得格外好,腰肢纤细,胸部饱满,如含苞待放的花朵,又带着些许青涩的甜,清冷中带着一点儿不易察觉的娇矜,有种天真无邪的性感。 素面朝天的样子竟也赏心悦目得很,甚至越素五官越是惊心动魄得美,仿佛最精美的工艺品,不需要多加修饰。 许栀察觉到他有别于平日的强烈目光、分外专注的凝视,莫名的有一些不安,举起酒杯灌一口。 她连忙转移话题:“对了,你怎么看出我心情不好的啊?很明显吗?” “平时坐下就是胡吃海吃风卷残云,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架势,今儿个坐下都半个小时了,盘子里的东西都没怎么动。” 许栀脸色涨红,很小声:“我哪有啊?” 他微微一笑,不再打趣她,将手边的一份甜汤递给她:“多少吃点儿,人生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儿。睡一觉,明天太阳照样升起。” 他的话云淡风轻,却莫名地叫人信服,特别有力量。 许栀觉得心情好像没那么糟糕了,乖巧地接过来,一口一口吃起来。 “费先生,你也遇到过特别困难的时候吗?”她还挺好奇的,悄悄地看他一眼,“你这样的人,应该……” “我怎样的人?” 她抿一下唇,眼睛滴溜溜乱转:“还是不说了吧。” “话都出口了,怎么还收回呢?”他煞有介事道。 “那我真说了,你可不能生气啊。” “我有这么小气?你说吧,但说无妨。” 她悄悄瞄他一眼,还真说了:“看着很有礼貌,实际上骨子里不太瞧得起人,自大又傲慢……” 他都笑了,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眼神逐渐锋利。 许栀头皮发麻:“说好的不生气呢?” 谁知他下一秒冁然,端起高脚杯跟她碰了一下:“我逗你的。” 许栀说:“不要老是吓我,胆儿小。” 费南舟抿一口酒,浅浅一笑:“看出来了。” 他虽这样说,其实并不这样认为。 其实他的脾气不怎么样,要求高,对别人高对自己更高,达不到他的要求在他眼里就是废物,一点也不忍,手底下的人被他骂得像狗一样是家常便饭,杭家泽、费南希那几个小辈看到他都是躲着走,只有她好像不怎么怕他。 许栀:“你还没说你呢?” “说我什么?” “你有没有遇到过特别难过的坎儿?”她今天是真的很想拖个人聊一聊。 酒精上头,很多平时憋在心里的话都忍不住宣泄出来。 她托着腮,认真地看着他说:“像你这样从小含着金汤匙出生、一出生就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人,应该没有遇到过什么挫折吧?” 他笑了一下,反问她:“你是这样想的吗?” 她保持着刚才的姿势,继续看着他:“不是吗?” “欲戴其冠必承其重,这个道理你懂吗?站得越高,肩上的担子就越重,一旦摔下去,失去的将是普通人的千万倍。所以,像我们这样的人,必须要比别人付出更多的努力,承受更大的压力,必须一直往前,不能停。我爷爷刚退的时候,也感觉天要塌了。新旧交替,从前的容光不复存在,如果不能控制住局面,我不再是一呼百应的公子哥儿,以后各界也没人再给面子……”他虽这么说,面上仍是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从容。 这世上好像没有什么能难倒他。 或者说,他不会把自己脆弱的一面显露于人前,轻易窥不到。 他是天之骄子,是不能输不能败的。 许栀忽然遗憾自己没有见证过他的全部,她每次遇到他都是他意气风发风华正茂的时候。 “之前是跟你开玩笑的。”后来酒过三巡,他跟她说了实话,“白天在公司的事儿,我也看到了。” 不过他没跟那些人一样出来围观。 许栀握杯子的手晃了晃,没想到自己的丢人范围这么广。 “……我那时候是不是很丢人?” “不知道,我没多看。”他浅笑,呷一口酒。 许栀忽然就有些感激:“谢谢。” 他笑意加深:“谢什么?” 她红着脸,不知道是被他问得不好意思还是真上头了。 “别喝了。”他算是看出她酒量确实不怎么样了。 她把酒杯往自己怀里一揣:“就要!” 他忍着笑,有点无奈:“一会儿你喝多了回不去怎么办?” “这不是还有你吗?你不会不管我的吧?” 她眼睛里满满的信任和依赖,语气里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娇嗔,像撒娇。 费南舟哑然。 他也发现了,她这人惯会见风使舵,心里能感受到谁对她好的,就开始上房揭瓦,平时又怂得很,典型的两面派、小滑头。 可能是喝多了,她后来还开始说胡话,他只好一只手控制着她去柜台那边付账,让司机把车开过来。 上了车人还不消停,扑腾个不停。 平时瞧着还挺文静,这会儿滔滔不绝的,拉着他问她是不是真的很失败,一个劲儿地问他是不是男人都这样,吃着碗里看着锅里。 费南舟笑而不语,抬手按下车窗:“这没办法说,我没有玩多人行的爱好。” 许栀实在是看够了他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忍不住刺道:“只要费公子想,别说两个,就是四个五个那也是大把排着队往上冲的。” 车里有些安静,气氛也有些怪异。 冷风灌进来,许栀的脑袋清醒了一些,自己好像造次了。 沉默、又是沉默……就在她以为这个话题要过去的时候,他终于抬起眼帘瞟她一眼,要笑不笑的回敬了她的打趣:“这里面也包括你吗?” 许栀没想到他还能说出这么一句话来,一时瞠目。 晦暗的天幕里,他的眼神像一束强光,牢牢锁定她,有别于平日的幽暗灼热,颇为耐人寻味。 不知何时他将后座的隔音玻璃升上去了,狭小的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许栀悄悄去看前面的司机,司机目不斜视,好像根本听不到。 她心里却更加紧张,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年长者的撩拨,点到即止,却引人浮想联翩。 半晌,她回头看他,他半张脸沉浸在阴影里,偶尔被窗外飞掠而过的灯光照亮一瞬,半明半寐的,看不真切。可仔细看,似乎又和往常一样平静。 他什么意思啊? 许栀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想多了。
第11章 夜已经很深了,窗外的车流逐渐稀疏,车似乎是在往外环开。 许栀有点儿紧张了,忍不住回头问他:“这是去哪儿啊?” 他眼也没抬,半开玩笑道:“卖了你。” 许栀心头一跳,脸上又是一阵不自觉的发热,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喝多了。 她捧了捧脸,感觉心跳得特别快,心率也不太正常。 沿途的景物越来越陌生,直到上了山,夜色下的树林黑魆魆的,风过婆娑晃动,拢着一团团的漆黑影子,好像藏着不知名的猛兽。 许栀握紧了放在膝盖上的手,有些害怕。 似乎看出她的紧张,他终于大发慈悲地说:“不用怕,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这话听着像是保证,许栀却总感觉像是调侃。 她从来没这么紧张过。 说起来,其实他们也算不上很熟。 十几分钟后,车终于抵达山顶,停在一座隐蔽的私人行馆前。如果不是亲眼见到,许栀都不知道运河上有这么一处私宅。从外面看非常低调,浅灰色的高墙和栅栏将宅子圈得紧密严实,窥伺不到里面分毫。 有岗哨的过来盘问,司机将车窗降下,冷声呵斥:“费先生就在车上,还要查什么?” 便衣警卫往后一看,心头一凛,忙退开敬了个礼。 许栀下了车,披着他的西装跟着他一道进了这栋看着就很大的宅子。 她以前见过的最大的花园也就是姚雁兰在苏州的老家,五重庭院的一处苏派园林,可这个宅子的花园一点也不比那个小,一路走来都是绿化和植被,小径逶迤,水声潺潺,埋在鹅卵石里的地灯散发着暖黄色的光,点缀着夜色下安静的小院。 穿过庭院幽深的中庭,许栀面前终于出现了一栋三层楼的中式别墅,门前有一个很大的泳池,有阶梯连接二楼的露台,月色下水波粼粼,被夜风吹得荡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波纹。 “这是你平时住的地方?”她问他。 “不是。”他用指纹解锁了门,拧开推进,回头示意她先进。 许栀一想也是,这屋子位置挺偏僻的,住这儿上下班多不方便?那是—— “金屋藏娇的地方?”她小小声,抬头看他。 他都笑了,也没解释,将门往里推开。 跟着他上了楼许栀才知道他是过来找文件的,到了二楼他就撇下她去了书房。 许栀一个人坐在会客沙发里喝茶,酒醒了不少。 真想多了,人家什么样的人,美女大把往上贴,看得上她这样的? 但是回忆起来又觉得他对自己应该也并非全然无意。 她心里七上八下的,乱得很。 “不好意思,久等了。”约莫过了半个小时,他携着文件从书房出来了,转手递给了沈谦。 许栀连忙站起来:“没事儿。” 他笑了一下,抬手微微下压:“坐。” 许栀红着脸坐下,又觉得自己实在上不了台面。 他没有再招呼她,而是低头拨了一根烟,只是,点烟时又犹豫了会儿,问她:“介意吗?” 许栀说“不介意”。 他按下点火器,倏然亮起的火光照亮了他冷峻的脸,没有笑。 许栀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只觉得这一瞬他看着有些冷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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