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蔚在等他说话。 路樊野却不说话,微微低下头,就这么看着她。 两个人距离更近了,彼此之间呼吸交融,气息温热而迷醉,泛起淡淡的酒意。 这本是十分暧昧的范围。 “嗝。” 许蔚又打了个酒嗝,还带着刚吃的炒笋尖的味道。 路樊野沉默,面无表情地将手箍在她腰间,以防平地摔。 “有声音?”李少东伸着耳朵,皱着眉仔细听,半晌,又自我怀疑道,“我幻听了?” 张沅食指抵住嘴唇,做了个“嘘”的手势。 她也听见了。 路樊野反手捂住许蔚的嘴。 此时,他们刚走过长廊进入花园,待穿行至左门便能到戏台。 一缕清风拂过,刮起夜间阵阵寒凉的空气,远处如思缕般破碎的喃喃细语随风而至。 “呜呜呜——” 声音的来向,是花园正中那座诺大的假山背后,嗓音如泣如诉,深怨刻骨。 李少东吞了口口水,不自觉向左门迈了一步:“要不,咱们还是先去看传送门,说不定就出去了,哈哈。” 干巴巴地笑了声。 张沅也在犹豫,这声音一听就危险得很,且现在传送门可能开了,还带着许蔚,贸然赴险有些不理智。 但若是传送门没开,这一去一回之间,恐怕来不及赶回来看这段剧情,可能会影响后面的通关。 最保险的还是得去看一眼…… 路樊野趁许蔚不注意,将她两只手叠在一起,以单手握紧。 待安置好人,他提议道:“一起去吧,我看着她。” 大不了扛着跑,跑不动三个人轮番接力扛。 众人轻步向假山赶。 距离越近,私语的声音愈发大,像情人之间的呢喃泣诉,哀婉而柔肠寸断。 越过假山,一道深黑的人影跪伏于地面,柔顺的长发披洒在身后,清冷的月光下,素白的小手轻轻抚摸着地上的野花小草,无限温柔。 她的声音也逐渐清晰起来:“杜郎,你何时归?妾身对你思念至极,念你归来路上平安顺遂,切莫出了意外,意外啊……” “我怨不得,我怎怨得你?你且归来,我有话与你说。” “你是真不知假不知?” “你且看看我,看着月儿,我是你的妻……” 一调三叹,宛如怜人唱曲。 分明一首是判夫归的唱词,却叫她唱的悲恨交加,怨意深重,五指随着词意的递进深深抠入土隙之中,将那一片花草糅杂扯碎,碾落成泥,而后一把伏在上面,呜呜地痛哭出声。 “杜郎!杜郎!月儿再不爱戏了……” “啊——” 最后一声哀嚎,凄厉而痛苦,她五指在土隙里疯狂摩擦,复又拿起石子砸戳手掌,直至双手鲜血淋漓,指甲里也流出深黑的液体。 众人这才发觉,她这一身哪是什么深黑的外衣,分明是满身陈旧发黑的血迹! 似是察觉到生人的气息,她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双手撑在身侧,肩部微微耸动,像是要转过身来。 察觉到这个信号,玩家们纷纷后退。 “杜郎?” 她轻柔地唤了一声,仍是背对众人,裹在血色大衣下的身躯曼妙而纤细,仿佛一手便可轻轻摧折。 “杜郎,是你吗?” 她缓缓转头,面容依旧温婉素丽,柔情似水,朝李少东伸出手。 “过来,让我瞧瞧瘦了没?” 李少东脚步一软,差点摔倒。 女人的脑袋转了个对穿,正笑意盎然地对着他。 一双柔荑翻转,指尖折向手背,向他勾了勾。 “杜郎?” 见李少东久不做反应,她似要起身靠近。 “别,别了吧……我不是杜郎!”想到这头身拧折的女鬼要贴到自己跟前来,李少东浑身都麻了,仓惶向后退去。 “不是杜郎?”她要起立的动作顿住了,似有疑惑,“那是谁?” “只是府里的客人,散步至此,打扰姑娘了。”见对方还有理智沟通,张沅忙搭话。 “如此……近来府里确是来了许多客人,有好几个新式女性呢,”她手搭在下巴沿,蹭下深黑的血迹,“新式女性,要小心些。” 那双黝黑得能吞噬任何光亮的双瞳紧紧锁在张沅身上:“若你碰到她们,叫她们小心些。” 张沅镇定地点头:“我会的。” “若,若见到我的杜郎,叫他不要离开我了。”满月哀婉道。 张沅正准备点头,旁边的路樊野却忽然立正,站得笔直。 许蔚挣开他的手,冲着满月一屁股坐到地上:“你……” “为什么啊?”
第29章 昨天酒后发生的种种许蔚不愿再提。 不说被杜兴业拿着枪顶在脑袋上的惊险一刻,只要回想起晚上干的那些事就觉得无颜面对其他人。 借着酒劲压在路樊野身上就算了,还为了跟满月聊天对他用了广播体操,害得张沅和李少东在强行拖她走的同时又要想办法把做广播体操的路樊野一道带回去。 “你真的,你喝醉了是这个啊姐姐!”李少东夸张地嗷了几声,冲她竖起大拇指,“那么吓人的一只鬼,你哭着喊着要跟她坐下来唠唠。” “我都不明白咱们是怎么活着回来的。” “因为满月不想搭理咱们,她忙着哭呢,”张沅见许蔚羞愧得想钻个地缝进去,圆场道,“许蔚喝醉了嘛,这里的酒我们都不能再喝了,劲太足。” “现在最重要的是,怎么通关。” 齐小沛“唔”一声,不解道:“没有出现传送门,昨晚满月那个样子不明明白白就是闹鬼真相吗?” 甚至回来的时候,蒋道士查出来他们身上的鬼气变浓了。 这简直是板上钉钉的证据。 “难道,真如传言所说?”李少东挠头,似是想起了什么。 众人都看向他,他道:“我在玩家夜市听一个摊主讲,有些角色扮演副本是有关键剧情点的,一旦被触发,或者副本时间发展到这个阶段,后面的剧情会强制玩家进行下去,让你必须体验一遍再走。” “是昨晚看见满月触发了?”齐小沛问。 张沅揉了揉她的头,轻声道:“应该不是。我总感觉,这个副本的关键剧情点很早就开始了。” “早在我们发现真相之前。” 众人沉默。 蒋道士见他们都不说话,将桌上的袖珍小包递给许蔚,小声道:“昨晚确实有人来,他要了三块银锭子,我都给了。” 许蔚接过袖珍包,放到一边,问:“他们说什么了?” “香囊是杜琼的遗物,死前常佩在身上。”他答。 又问:“你查这个做什么?” 许蔚并不意外,将袖珍包里的蓝色香囊取出来,把漏出的药草塞进去:“查杜琼和梨花的关系啊。可惜,梨花还是没在这事上露头,她藏的太好了。” “不过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蒋道士“哦”一声:“你们昨晚有新进度了?” 许蔚:“你先说多花的那块银锭子买了什么消息。” “小厮问我要不要买二夫人的事,我就买了。他说二夫人跟刘管家是同乡,老家都在巫蛊之乡泊地,他们怀疑二夫人怀的那个孩子是用巫蛊邪术催来的。” 这便能解释,为何杜兴业几十年无子,到二夫人这却怀上了胎。 张沅笑得内涵:“看来不是少,而是完全没有啊。” 杜兴业一生风流,阅花丛无数,却没曾想会断子绝孙。 许蔚想到十四夫人,又想到那院里的莺莺燕燕:“也不妨是一件好事。” “不过全都不重要了。” 梨花与杜琼,二夫人与刘管家,甚至十四夫人与她妹妹都属于副本里的支线,查探清楚或许能增加积分,但对于如今的玩家们来说并没有那么高的优先级。 今天是副本第五日,最多再耗一天,这个副本剧情就结束了。 现在他们得确保自己在传送门出现之前活下来。 “咱们就这么干等着吗?”坐了片刻,蒋道士在一旁探头吱声。 “你怎么这么急?”李少东瞪他一眼。 “对耶,蒋道士你为什么着急啊?”齐小沛好奇地问。 “这不是听你们说急着走吗?我也想早点办完事走。”蒋道士眼珠一转,忙解释。 “你也想第六天走?跟我们一起?”许蔚状似无意道。 “哪有!”蒋道士一拍拂尘,正色道,“我是道人,想尽快除魔卫道是我的本分,待收拾完这只厉鬼,我便回家去。” “哦,”许蔚倚在桌上,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你师父怎么死的?” 蒋道士哪想到她突然问这一出,怔住了。 “你要是说出来,一会我就去出去转转,说不定今天就能离开了。”许蔚手支着头,像是百无聊赖准备找点乐子。 “当真?” 许蔚不置可否。 “那好,你们听了可别吃惊。”或许是玩家们要走了,亦或是这几天的相处拉近了距离,蒋道士出人意料的好说话。 “我……我杀了我师父。” 他娓娓道来。 十岁上白云观,在师父的照料下长到十八岁,众师兄弟什么好吃好玩的都紧着他来,连师父也一心将衣钵绝学传他一人。 那时,他是整个白云观心照不宣的下任继承人。 本以为此生都要在道观中度过,却不料有一日,平静的生活天翻地覆。 那是一个雨夜,他白日里将师兄送的小挂饰落在了师父门前的台柱上,想着明日道观还有活动,不便去捡,于是半夜偷偷摸黑去拾。 雨下的很大,电闪雷鸣,大到将他的动静全部掩盖。 他看见,房中师父的影子透过烛火映在门窗上,逐渐壮大,直至将整个房间都占满。 它身躯粗壮狰狞,头尖脖长,五肢粗粝,前后各有一张人脸,正一张一合,露出嘴里的獠牙。 师父向屋里另一人影说话,声音依旧浑厚正气。 “你师弟近日可有什么动静?” 人影躬身:“回师父,未曾。” “那就好,待他后日过了生辰便养成了,我也可以一饱口福。” “真馋呐,哈哈哈哈……” 蒋道士当即目眦欲裂,失魂落魄地返回屋中,犹豫再三,打算偷跑出白云观。 哪知他一脚踏出观中正门,背后便传来一阵窸窣的响动。 再一转身,师父带着所有师兄弟皆站在他身后,向他笑着。 这一笑,俱都现出原形来。 巨影耸动,獠牙利爪。 昔日和睦相处的师门众人,竟然全都是妖怪。 蒋道士拼尽全力杀死了师父,在众师兄弟的围堵下逃离白云观,寻了个辟邪之地蜗居,靠为百姓驱魔除邪度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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