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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十分自觉地站在雨淋不到的地方。 玉晚月给他递上一把伞道：“大人，小公主让您往外站站。” 监正：“……” 他刚想反驳，扭头却看到元帝的眼神，只好又默默转回去。 他一把老骨头，居然这样折腾自己？ 监正不情不愿地挪到雨中，虽然有伞淋不到雨，但风儿一吹，再配合上时不时飘过来的亲肤雨丝，简直不要太舒爽。 众人就这么看着他，仿佛看傻猴一样。 这时，雨突然停了。 但观这天空阴沉沉，水汽很重，想来只是暂时停雨，一会儿恐怕还要再下。 天空越来越沉，乌云集结，仿佛在为下一波雨水造着势。 监正突然有些不悦，心头也涌上一些不好的感觉。 不多时，几只黑漆漆的乌鸦飞过来，点缀在灰蒙蒙的天空上，给本就不大平静的气氛添加不少的阴邪之气，仿佛下一息就要出现什么魔头，降灾于大地。 宫里的人向来害怕乌鸦，当即便吓得叫了出声。 在空中扑扇着翅膀盘旋几圈，边飞边发出几声鸣叫，很快便落下来，停在监正的肩上。 纪福德顿时瞪大眼睛：“陛下，是乌鸦！” 一位小太监也道：“乌鸦是不祥之鸟，监正大人身上并没有食物，为何会停在他的身上，莫非他真的……” 他突然捂了嘴，不敢再出声。 元帝眼睑微动。 监正被那几只黑漆漆的鸟吓坏了，赶紧用手去赶，结果弄得它们越啄越起劲，没飞走一会儿又纷纷回到他的身上。 “走，走走走——”他一手甩着宽大的袖子，一手举着雨伞在赶，整个人看起来像只无措的，发生演出事故的耍猴人。 可是无论他怎么甩，乌鸦都不离开他的身上。 【父皇，我们再不搭把手的话，监正今天就要祼奔啦！！】 元帝沉声道：“……来人，去帮他一把！” “是！” 侍卫们举着枪，对着监正侧方就是一挥，把对方吓得连连大叫：“哇，不要伤到老夫啊！” 他的担心实在多余，以禁卫们的身手，纵使是闭着眼睛也绝不可能伤得到他。 想是枪的威力大到乌鸦也害怕，抵抗几下便飞到树上去了。 小公主笑着拍起手掌，一脸赢了游戏的样子，天真无邪。 若是注意看，她脸色甚至有些苍白，还有细小的冷汗流了下来。 在没有灵力的世界行精细的掐算之术，真是要命。 “朕听闻乌鸦乃不吉利的鸟儿，一旦出现，非灾即祸。” 元帝好整以暇道：“朕也从未在真龙殿外见过这种鸟儿，如今监正不过站上一会儿，便引来这么多只停在身上，还怎么赶也赶不走，莫非你才是那个灾祸？” 监正大汗淋漓，想破头皮也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只好道： “陛下，臣身为钦天监监正，怎么可能是不祥之身，想是巧合罢了。” 【呸，对别人就是不吉利，对自己就是巧合，好歹毒的双标狗！】 【依我看，他全身上下就数嘴最硬！】 元帝“噗嗤”一声笑出来。 纪福德：“……” 好像陛下每每与小公主在一起的时候，不是嘴角勾起，就是突然笑出声。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老父亲心性？ “监正，你好歹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怎么连小孩子都比不过。”元帝心情颇好地喝了口茶，“依朕看，小公主不仅不是不祥之身，还是神女转世，所有意图加害和污蔑她的人都要受到惩罚。” 监正急道：“陛下，这都是些小孩子的把戏罢了，几只乌鸦哪能说明什么？臣在钦天监多年，得上苍指点从未出过什么差错，难道陛下不信微臣吗？” 元帝冷哼：“朕要是信了你，才是真正的惹怒上苍。” 自古以来，钦天监一职颇受皇帝倚仗，花草树木鱼鸟间但凡有一丁点不妥之处，都会令他们紧张地与国运相联系，算这算那，这也忌讳，那也避忌。 如今元帝竟然为了一个小小的女儿，不将他说的话放在眼里，反而指鹿为马，颠倒黑白？ 监正简直不敢相信：“陛下，忠言逆耳，请陛下不要一昧袒护子女，千万要为天元国的江山考虑啊。” 他句句声嘶力竭几近泣血，弄得元帝十分头疼。 小公主看出他的为难之处，于是又道：“父皇，大人既说净儿是灾星转世，净儿不愿让父皇为难，为保皇家声誉，愿意自证清白。” 她大摇大摆地走出殿门，没有丝毫害怕。 小短腿一蹦一跳。 几只乌鸦原本停在树上停得好好的，一见到她走出殿门，“唰”地就飞走了。 云无霜手指微动，将手藏回袖子中。 灰蒙蒙的雨丝中，谁也没注意到在空中划过的几颗石头。 纪福德挽着拂尘，又兴奋又好奇地道：“陛下快看，方才小公主一接近，乌鸦便急忙吓得飞走了。” 元帝更是高兴：“朕看见了，小公主能退魔除邪，实乃我天元之福。” “陛下，莫要一叶障目啊！”监正又嚎起来。 “住口，你空口白牙说朕的女儿是灾星，朕没治你的罪，反而在这陪你胡闹作了一通。如今乌鸦见你即停，见她却逃，你竟还不依不饶，真当朕不敢杀你吗？” 元帝最讨厌被人打断兴致：“赶紧退下，今后若再生出这些无稽之谈，朕便割了你的舌头！” “陛下，长平宫当真不宜出太子，臣是肺腑之言，臣当真是肺腑之言啊陛下！” 他老泪纵横地跪在地上，画面一时像极了昏君欺老臣。 元净嘴角一抽。 这背后的人究竟给他许了多少好处，竟能做到如此地步？ 元帝瞳孔微怒：“监正，你这是在欺君罔上？” “臣不敢！” “朕看你没什么不敢的。”他俊脸铁青，“既然卿头脑不清醒，那就给朕跪到外面去，什么时候清醒了便什么时候起来！” 第62章 皇太子乃天命所定 监正面庞一凛：“陛下……” 元帝眸露霜寒：“再多说一句，朕就灭你九族。” 他只好闭上嘴，老老实实跪到殿外去了。 纪福德内心忍不住感慨，这钦天监莫不是望星问月久了，连小公主是圣上心尖尖上的人都不知道，还敢得罪？ “净儿，外面冷，你快回来。”元帝朝她招了招手。 小公主于是乖巧地回到他的腿上。 “怎么才出去吹了一会儿，脸就白成这样？”他突然注意到对方额上全是水珠，连唇也泛着几分白。 “虽是刚刚入秋，但也凉得很，小公主怕是被冷到了。”纪福德道，“要不要弄点热茶过来？” “快去。” 元净便被放到腿上舒舒服服地坐着，天子为她摩擦着手生暖，宫女为她披上斗篷。 而外面，那个满嘴胡言乱语的钦天监监正则在痛苦地跪在风中。 到底是上了年纪的人，才过一会便双眼泛花，身子也一歪一歪，像要倒下去。 “快看，天上有什么东西？” “是乌鸦，乌鸦又飞过来了！” “老天，怎么这么多，莫非今日有大灾难不成？” 外面突然一阵异动，惊叫连连，哪怕是不为周围所动的守卫们也都举起手中长枪，胆战心惊地朝着天上。 大殿内的光线本就不大亮，如今更是瞬间暗下，全靠蜡烛撑着。 天空上好像飘过一朵巨大的乌云。 元帝连忙起身，抱着小团子走到外面。 只见天上黑压压的，乍的一眼像是有人蒙了块黑布，可仔细一看又有缝隙，时不时还能从中泄下几道光亮。 这哪里是什么幕布，这根本就是万千只乌鸦！ 元帝心头止不住的震撼，心头难得泛起无比恐惧。 他生平第一次觉得，人类好生渺小。 那些乌鸦密密麻麻连成一片，几乎把整个皇城上方能看到的天空都遮挡了，不住地盘旋飞着，时而低空绕着，时而又飞向高处。 千万只乌鸦的叫声叠在一起，犹如世界末日。 “这……这是……” 监正本已经昏昏沉沉的脑子醒了个彻底，腿跪在地上，半点站起来的力气也没有。 如果前头几只乌鸦还能说是巧合，可如今这铺天盖地的一片呢？ 元帝握起拳头，长睫轻颤，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那目光中竟有几分杀意。 三宫六院都在自家院子看到了这副奇景，上下乱作一团。 不仅江怀柔带着妃嫔急匆匆赶了过来，连诸位皇子公主也跑了出来，问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众人刚跨入真龙殿，大老远便看见监正跪在院子里，仿佛一个罪人。 【监正命格特殊，本就忌讳，父皇当初是看在他有才能的份上才破格用他，偏他还不知收敛，妄想让父皇废除太子哥哥，所以触怒上天。】 【前面只是老天给个小小的警告，他却不听非要一意孤行，这下好了，直接给你来个大的。】 【遮天蔽日说的就是这样了吧，父皇快点惩罚他，好叫让老天将乌鸦收回去。】 【呜呜呜呜……净儿好害怕……】 元帝把小团子抱起来，交到江怀柔手中：“她方才身子有些不舒服，照顾好她，别再出什么意外。” 江怀柔忙道：“是。” 安抚好小女儿，元帝转身看向抖成一团的监正。 “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监正嘴唇颤了颤，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你不敬天子，不顾天意，乱生是非，妄想以私心干预皇储之事，惹得上天震怒，降下祸端……” 元帝当着所有人的面，指着他大骂。 “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朕的耐心，污蔑皇子与公主，居心叵测，还惊动阖宫之人，朕就算是念在你年事已高，却也是纵你不得了。” 监正愣了愣：“陛下……” “监正无儿无女，一把年纪还要上朝替朕分扰，朕实在于心不忍。”元帝道，“从今日起，朕允许你告老还乡享清福，不再受朝事所累。” “陛下，臣不能回去啊！”监正大喊，“求陛下开恩，臣知错了，臣今后绝对不会再犯！” 江怀柔愤愤地看了他一眼。 这世上，谁也别想破坏她儿子的太子之位。 “陛下，天降灾相，想必除了提醒我们莫要犯下大错之外，也是提醒众人莫要生事，否则老天震怒，必将伏尸百里！” 她抬头看着天上乱飞的乌鸦：“今日是群鸦，下次便是蝗虫过境，甚至洪水滔天。” 妃子们从小养在深闺里，进宫后又养在深宫里，哪见过这种阵仗，本来就已经吓得魂不附体，如今听闻皇后一番言论，更是不敢反驳。 “臣妾谨记皇后娘娘教诲！” 元帝点点头，十分满意她临危不乱的样子。 “如此，监正便请回去吧，朕会找个得心应手的人接替你的位子，不叫卿养老还要挂心。” 此话一出，便是真正绝了他的后路。 监正面如死灰，现在皇帝还愿意留他几分颜面，若再闹，只怕大家脸上都不好看了。 “臣……遵旨。” 他脱下官帽官服，众目睽睽下离去。 就在他刚刚踏出宫门口时，天上的乌鸦散了。 黑压压的一片来得快，去的时候也快，没多时便见阴影散开，天光泄下来，皇城之下重新变回一片灰蒙蒙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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