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娘子,事有蹊跷,为今之计,只有请王娘子与臣配合,合力将背后做局之人找出来。这些信,次次都是由同一人交到娘子手上的吗?娘子可否告诉臣,那人叫什么名字......” 王娘子忽然扬起调门,激动地说:“不,为今之计,只有将错就错。周郎......周给事,若你说的是实话,有人要算计我,我如何能继续待在兴庆宫中?我,我害怕......周给事,不如你就迎我进门吧,好么?我也是正经人家出身的女郎,家中祖父曾做过钦州通判,父亲在万年县衙中任职......” 阿兄要说话,可王娘子压根不给他机会,着急忙慌地辩白,“是,我王家门楣不高,我原不该肖想明媒正娶入你周家的门,可贵妃娘娘疼我,禁中赐婚也是极大的荣耀......周郎,再不济,我给你做妾吧,只要能出兴庆宫的门,我都愿意的......” “王娘子,做局之人不是针对你,而是针对我,所以兴庆宫之于王娘子而言,依旧是安全的。”阿兄平静地打断她,“婚嫁不是儿戏,王娘子不该如此率性,此话就不必再提了。王娘子心有不甘,臣明白,布局之人用心险恶,臣也想将此人揪出来,王娘子愿意配合臣吗?” 阿兄是好商好量的语气,对王娘子循循善诱,可王娘子听不进去,定定瞧着阿兄,霎霎眼,泪水便填满了一双含情脉脉的明眸。 “周给事,你看不上我吗?我读过书,这些年常在贵妃娘娘身边伺候笔墨,禁中贵人们的那些消遣,我也都会一些。周郎......” “王娘子!” 阿兄的语气里充满警告意味,越棠忙从缝隙中打量,只见那王娘子探身凑近阿兄,一边抽开胸前束带,外头一件半袖对襟衫很快松开,两人的脸颊也要贴上了。 哎唷!越棠大惊,头前那种紧张刺激的气氛又回来,而且加倍火热。情形不大对,王娘子她是要非礼阿兄呀!越棠心道她好大胆,好炽烈,就这么两个动作,就看得她面红心热了。非礼勿视,她应该赶紧离开的,可...... 正晕晕乎乎发愣,胳膊上被人用力一扯,越棠连退好几步,一口气被拖回窗边上,离东墙远远的。 回过头,对上赵铭恩深邃的眼神,她还没抗议呢,他倒先教训她,“事情都弄清楚了,那就够了。不该王妃看的,别看。” “还没完事儿呐!”越棠很关心阿兄的遭遇,“她一定是想非礼阿兄,然后反咬一口,说是阿兄先动手的。这不行,阿兄她套路了怎么办?” 赵铭恩无语凝噎,“令兄是男子,只要他不愿意,那位娘子是不可能得逞的。” 越棠半信半疑,“为什么不可能,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王娘子又生得那般美貌,她主动起来,阿兄还有能清醒吗,还有反抗的余地吗?我得去点醒他,不能让他犯错误。” 四六不懂的丫头片子!赵铭恩简直不想理她,但怕她莽撞,不得不拧着眉解释。 “没有这种可能。男子比女子力气大得多,若是令兄不愿意,他有一百种方法阻止王娘子靠近。若王娘子得逞了,必定是两厢情愿的结果,令兄要对王娘子负责,也不冤枉。” 越棠有点明白了,点头说:“所以男子不可能被非礼,如果发生了,其实是男子半推半就,心是口非。” “没错。”赵铭恩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尤其是她边琢磨,意味深长的眼神一边落在他身上,令他如芒在背。 “王妃,不如回府吧。” 越棠忖了忖,说再等等,“我总得知道他们是怎么收场的,要是好聚好散,一切好说。若谈不拢,那后患无穷,我得和阿兄合计合计该怎么办。” 正说着,隔壁忽然叮咣一声脆烈巨响,像是瓷器被掼在地上摔了稀碎。越棠吓了一跳,直觉是出事了,“完了完了,不会是打起来了吧,我得去瞧瞧。” 赵铭恩拉扯她不及,眼睁睁瞧着半条披帛从手中溜走,她一阵风似地出了门,三两步行到隔壁雅间,进去前还啪啪在门上拍了两下。 “阿兄,是我!我要进来啦?” 要命。赵铭恩无奈地阖上眼,深深吐纳,驱赶心头海一样深的无奈。 但事情就是这么不幸,像是还嫌不够乱似的,雅间外的回廊上传来气急败坏的脚步声。赵铭恩凝神细听,有人快步朝这头奔来,在隔壁雅间外停下,然后“砰”地撞开了门,伴随一声怒气十足的叫唤。 “盈盈!” “......盈盈,你没事吧?这人有没有对你做什么,啊?” 声音之大,犹如在耳边炸开。 赵铭恩眉头一抖,罕见地显出惊骇之色。 这不是二皇子吗?
第25章 好无语,好尴尬,好离谱…… 开朝以降,百多年来,赵家子嗣一向不甚健旺,于是 乎,同辈宗亲子弟一块儿齿序的传统便始终没改。到如今皇子们这一辈,陛下二子,太子行四,贵妃所出的皇子行五,讳嘉忱,是最小的一个。 赵家的皇亲贵戚们提起兴庆宫那位“五郎”,大多摆手叹一句,“五郎多才艺,吾家麒麟儿啊”,多的却不肯再说,言下之意,全在那暧昧不明的笑容里头了。 说他“多才艺”,倒也非糊弄,那可是陛下金口玉言。前些年陛下四十整寿,年方十三的赵五郎当着阖宫的面,用粟特话、龟兹话等九种番语,将一首祝寿曲连唱九遍,唱得余音绕梁,唱得殿上人头脑昏昏。陛下揉着眉角,沉默良久,方斟酌地夸出一句“多才艺”。 客气地说,精通西域九番语——这算是赵五郎最摆得上台面的才艺了,其它诸如雕核舟、养范匏、画狸奴,基本只能划入“奇技淫巧”的范畴。同贵戚里头那些货真价实的浪荡子相比,赵五郎绝对算不上纨绔,毕竟他不惹事不犯浑,斗鸡、赌马、逛勾栏、侵良田这些癖好他通通没有,可读书理政、骑射武功这些正经事,又从不闻他花心思,难怪宗亲们提到他,总有种摸不着头脑的意味深长。 总之是位挺特别的人物,不爱在正道儿上走。 可话说回来,赵五郎那些“才艺”,哪样不需得花时间、一门心思耗上去!单说能静得下心来这一条,怎么不算是种能力呢。 心无旁骛,带点一根筋的执拗,与禁闱的阴暗诡谲似乎格格不入。赵五郎毫无意外地养出一副直肠子,所以今日,身边内侍捕风捉影的几句话,立时就激得他直冲“溧阳春”,解救心上人。 正是那位王娘子,王盈盈。 赵五郎心悦王娘子,在兴庆宫中早就不是秘密了,最头疼的要属孙贵妃。 本来皇子瞧上名宫女,再寻常不过的一件小事,儿郎长大了总有这么一天,生不如熟,自己身边的宫人还更放心,赏他就是了。可赵五郎却口口声声“儿不是要盈盈做侍妾,儿要三书六礼聘她为妻”,这可将孙贵妃气得七窍生烟,自己还指望他取东宫而代之呢,他却要娶一个小吏家的女郎,这像什么话!铁了心要棒打鸳鸯,命人严防死守,赵五郎如今要见王娘子一面甚难,躲过许多耳目,方能说上一两句话。 那份深情,在万般阻挠中愈发扎了根,发了狂。 赵五郎贸贸然闯进雅间,一眼瞧见歪在地上的王娘子,泪眼朦胧,衣冠不整,他简单的脑子立刻滑入最直接的联想。反手脱下外袍,严严实实罩在女子身上,扶她在圈椅里坐下,然后转过身,狠狠抡起拳头,“嚯”地一下冲周立棠门面袭去。 边上的越棠眼明手快,见状一声惊叫,推了她阿兄一把,“阿兄小心!” 一推之下,那拳头最后落在周立棠左肩上,力道之大,捶得他踉跄退了半步。事情太古怪,周立棠还没搞清楚幼妹为何会突然现身,紧接着又冒出素来无交集的二皇子,一副要生撕了他的模样。他是外臣,自然不清楚二皇子与宫人的风流事,但瞧情形,转眼间心中便有了谱。 于是顺势跪下,“殿下息怒,事情并非如殿下所见。” 赵五郎适才怒气冲天,都没看清脸,先将人打了出气再说。这会儿听声口有些耳熟,凝神细辨半晌,却没认出来,惊怒的目光移到边上的越棠身上,眉头高高一轩,“睿王妃......婶婶?”这下终于想起地下的男子是谁了。 “周给事,你为何在此!” 要怎么解释,一时叫周立棠踌躇。王娘子此人有古怪,可各中内情,到底关涉兴庆宫阴私,由他这外臣说出口,恐怕不合适。 周立棠微掀眼帘,视线扫及缩瑟在一旁的王娘子,决定还是将主动权交给她,只要将自己暂时摘出来,随她扯什么谎。王娘子察觉他的目光,似被烫了下,惶然转开脸,半晌终于颤巍巍喊了声“殿下”。 二皇子怒目圆睁,立在地心直喘粗气,可王娘子一开口,他便什么都顾不上了。王娘子捉住他衣角,楚楚可怜湿了眼眶,“殿下,请让奴婢随您回宫吧,这件事奴婢回头再向您解释。” “那怎么行?”二皇子回过头,恨恨剜了周立棠一眼,一点没顾忌亲戚的情面,“周给事,我常听人夸赞你勇于任事,躬身垂范,颇有青于蓝而胜于蓝的意思。可今日你行事,有半点为臣者的自觉吗?这是犯禁的大罪,你不解释清楚,我必上父皇面前狠狠参你!” 王娘子急坏了,一迭声喊殿下,生怕他真不管不顾捅到御前,“不是的,此事与周给事无关,他......并不知情。殿下眼下先不要计较了,奴婢往后再向您细说,好吗?殿下......”声音如蚊蚋,含含糊糊地凑在二皇子耳边,“奴婢久未见殿下了,殿下要将时间浪费在不相干的人身上吗?” 二皇子终于被哄住了,不再计较有的没的,乖乖带上王娘子离去。路过越棠时,生硬地同她打了个招呼,“王妃婶婶,您保重。”房门一开一阖,人便没影儿了。 适才王娘子那些话,是极力压着嗓子说的,奈何房间统共那么点大,不可避免地落入旁人的耳朵。越棠有些跟不上事情发展的节奏,静默好半天,才回过味儿来。 “王娘子好厉害,前一刻为了嫁给阿兄你,无所不用其极,转眼间就将二皇子拿捏得死死的,玩转于股掌之间。”阿兄的麻烦好像暂时告一段落了,越棠不再担忧,便只剩下看戏的心态,赞叹过后是浓浓怜惜,“禁中的小宫女真不容易,身子与心都不是自己的,贵人们眼里,她们只是工具。” 越棠感慨万千,周立棠却毫不留情地打断她丰沛的情绪,“千龄,到底怎么回事,是谁给你通风报信,让你上这儿来的?” 凶巴巴的态度,引起了越棠的不满。她一眼瞪过去,“好好说话,今天是阿兄你做错事,我是好心来替你解决问题的。” “我没有做错事,我只关心,这位宫人为何会盯上我,而非旁人。你若想助我解决问题,就赶紧把知道的都说出来。”周立棠毫无尴尬之意,回想适才暧昧的画面,也只是在冷漠地掂量其中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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