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云淡,许兰知周身浮着白霜般月光,他抬眸望着她窈窕纤细的身影一步一步走向黑暗深处。 他那澄澈干净的眸中渐渐的露出了森寒而心疼的目光…… …… 景仁二十一年正月以来,边关频频大捷,石堰一带悉数收复。被外放至大堰州的六皇子嘉辰王以千里一箭将北漠铁浮军将领射落马下,取其首级,挂于石堰城城门,以振军心! 按理说打了胜仗是件高兴之事,可金碧辉煌的宣政殿内此时却鸦雀无声。 殿内正中,一身明黄龙袍的皇帝斜倚在蟠龙座的软枕上,双眼睨着台阶下众臣, “蒋都督,你怎么看?” 因石堰之变蒋礼从都督佥事升至右都督,且是太子舅舅,在朝中的权势如日中天。只是大堰州并非他的管辖区,若是揪着嘉辰王的错处不让他回都,反倒惹得皇帝疑心。 蒋礼权衡片刻,拱手道:“臣以为,嘉辰王公然违抗军令,且煽动将士听他号令,是为大罪。但石堰一线城池五年来都被北漠占领,未有人能够收复,直至嘉辰王的出现,是以功过相抵。” 太子自小便对嘉辰王不喜,宫中兄弟姐妹总在自己面前夸他。本以为他五年前被外放至北地,永世都翻不了,不曾想倒是个狠角,还能从泥地里爬回来。他轻轻瞪了一眼蒋礼,而后幽幽看向左都御史何安鹤。 左都御史是太子一党,但是个和稀泥的,蒋礼都发话了,他也不好拆台,于是并不理会太子。 “功是功过是过,怎可混为一谈。”右都御史温正年急忙站出,他是个老顽固,认死理,听不得他人和稀泥,对着蒋礼反驳。 “若人人都效仿嘉辰王,轻则战败,重则兵变,国家动荡,陛下万万不可放过!” 皇帝眼皮耸拉着静静看着温正年,良久,目光转至沈辞, “沈爱卿,你觉得该如何处置?” 内阁首辅沈辞自翰林院出来后便受前首辅周瞻全力栽培,身兼大理寺卿和兵部尚书,因处事周全,智谋过人深得皇帝喜爱,为人刚正,从不结党营私,只忠于皇帝一人。 沈辞抬眸望了望皇帝,抬手遮嘴轻嗽几声,随后不疾不徐越出躬身上前施礼, “臣以为,正如温御史所说,嘉辰王念石堰一带的百姓过得苦不堪言,遂一心想要收复失地,其心可贵。但律法不可废,军令如山,违令者自当按军规处置,嘉辰王理应杖责五十,降为都司为期一年,罚俸两年。” 温正年听后撸了撸胡子,看着沈辞,满意的点了点头。 要知道两年太子手下之人克扣军饷,皇帝只罚了他闭门思过三月,同样都是皇子,嘉辰王这个确实重了些。 皇帝嘴角含着笑,慢慢扶几坐正些,倾身问, “那又该如何赏呢?” 沈辞忍不住轻咳几声,从容道:“五年来南顺国未赢一战,而嘉辰王取下明王首级,收复石堰一带失地,重振军心,是为大功。且嘉辰王知兵擅战,文韬武略,是不可多得的干将,此乃南顺国之幸事。可待刑满后就职大都督府。” 就职大都督府…… 太子的脸色瞬间黑青,底下之人皆一惊,只有蟠龙座上的皇帝神色如常。 这两年来,太子一党的势力日渐庞大,行事愈发偏私。皇帝早想敲打他了,只是没有合适的时机和合适的人,而沈辞总能想到皇帝想干什么。 年过四十的皇帝将视线移到太子身上,眼睛微眯, “太子,你说呢?” 文武百官皆不明皇帝为何问这句话。 立在蟠龙座前的太子狠狠剜了沈辞一眼,随后转身躬身, “六弟雄才伟略,儿臣着实佩服,是应当赏,但其自幼离京,恐不熟京中事务,若不赏些钱财?” 太子萧祁今年二十有七,乃皇后所出,也是皇帝嫡长子,皇帝对他向来宠爱有加,早些年便任其为左都督。 确实该敲打敲打了,也该磨炼磨炼,不然日后怎么为帝,心里想什么都写在脸上了。 皇帝觑了太子一眼,又重新看向一直躬着身的沈辞,温声道: “沈爱卿,你的脸色怎么较年前还憔悴?不是刚告了一月假?” 沈辞虽身形清瘦,可他站的直直的,如同难以撼动的山岳,沉稳而端雅。 “回陛下,年节回乡省亲途中染了风寒,不必挂碍。” “嗯。”皇帝招了招手,对着身旁的内监吩咐, “前年龙州的知府刚上供了两枝三百年的灵芝,去拿一份送到沈府。” 沈辞再次躬身,清冷绝美的脸上看不出喜怒,薄唇轻启,“多谢陛下厚爱。” “陛下,嘉辰王之事还没下定。”右都御史叹息一声,出身提醒。 皇帝睨了他一眼,起身朝殿内扫视一周, “就按沈爱卿所言,也不必等到刑满,入京后接任右都督,蒋礼降为都督同知。” 台阶下众臣哗然,意味着嘉辰王在外是个都司,可回到京中可直管半个国家的卫所。 蒋礼瞬间愣住了,许久都未能缓过神来,“陛下,臣......” 皇帝静静的看着他,眼眸幽深,不等他说完。 “定阳侯这些年可有做出什么丰功伟绩?” 蒋礼被问的不敢搭话,只敢幽怨地望沈辞一眼。 沈辞退回一侧,不予理会。 浩瀚无垠的红墙下,沈辞望着太阳片刻,她也该回来。
第05章 【05】 过了惊蛰,越往南边,春意越盛。河畔杨柳依依,田间农夫披星戴月,忙着播种,处处透着勃勃生机。 时至巳时,阳光斜照。永都城门外西北方卷起了滚滚尘烟,隐约传来了阵阵铁蹄声。犯着春困的守门小将们听到雷鸣般马蹄声,瞬间挺直胸膛,朝城外望去。 一个守门小将喊道:“是西北部狼旗!” “嘉辰王居然比预期早了六日归都。”另一个守门小将惊讶的同时立即喊人去宫里通报。 “看来今日热闹了,西南部陆大帅也是今日归都。” 看着奔近的狼旗,守门小将齐声高喊:“恭迎嘉辰王——” 疾风骤至,激起一圈圈尘土,战马猛地窜过城门,仰头高吼,马嘶声划破长空,随即停下,歪着头看着狼旗翻滚在半空。 黑衣甲士紧随其后,急速两侧列队站立,步伐整齐。 一位青年将军从中策马而来,他一身漆黑嵌金的盔甲,身姿挺拔如松,背后黑色披风随风猎猎作响。 王大监笑盈盈地迎上,可萧逾白脸上不见半分神情,勒马停下。 王大监擦了擦眼,近看这位黑衣青年,他约莫十九岁,剑眉斜飞入鬓,鼻如峰脊,一双凤眼里透出一股孤傲和冷寂,满身具是荒芜肃杀之气。 王大监心颤,心道:“永都要变天了,这位嘉辰王萧逾白不再是以前那位风流倜傥的王爷了。” 还未等萧逾白下马,另一侧的一队轻骑已经破风而出,挑衅般地从黑衣甲士中经过,西南部陆大帅率领的白甲军在阳光照射下闪烁着冷冽的银光。 守门小将激动得高声大喊:“西南部陆大帅......归都!” 最前端的是一位腰挂长剑的银甲红袍少年,他笑容飞扬,挺坐马背之上,一双黑亮清澈的双目藏匿着成年男子少有的不羁,风一吹,他身后的大红斗篷立刻被兜起,宛如一片红云,实在是配得上鲜衣怒马少年郎。 银甲红袍少年便是陆国公府的三公子——陆岑。他勒马回头,对着还在后头的两人大喊:“还是本大爷第一。” 不时,一位身着紫衣的少女驾驭着骏马,在他身旁停下,不屑道:“要不是你耍诈,肯定是晚哥胜。” 这位紫衣少女名叫陆青钰,是陆家荣国公府里的四小姐。她的五官有些酷似男子,眉宇间英气逼人,若非身材窈窕,倒是会让人误以为是位男子。 陆岑吹了一个口哨:“这叫兵不厌诈。总归是我赢了,晚上还是老规矩。” 陆青钰朝他翻了个白眼:“不要脸。” 陆岑道:“呵,谁不要脸了,输不起就别赌。” 正在两人吵得不可开交之际,一位红衣女子在他们身侧停下,眼睛温柔得能沁出水来,她笑道:“好了好了,你两一个过了笈礼,一个行了冠礼,怎么还吵个不停呢。” 熟悉的声音裹着春风吹入萧逾白耳中,他静水无澜的脸上泛起了波澜,一双凤眼似寒星溅血般,猛地收缩,一颗心也再次跳动起来。 他勒马回头,抬眸凝望着红衣女子,神色已恢复平静。 似乎感到有人盯着她,林桑晚扫视前方,与一道灼热的视线撞上。既然光明正大地回了永都,她就没想过要避开萧逾白,但今日的偶遇,着实让她心尖一颤。 静默良久,林桑晚脸上露出一个笑容,出声喊道:“嘉辰王安好。” 萧逾白轻“嗯”一声,握着缰绳的手骨节泛白,而后转身,也不再等陆大帅,直接扬尘而去。 这四年来,他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林桑晚还没死,她还活着,于是对外宣称王妃受大火侵袭,一直昏迷不醒,养在普渡寺庙。 不曾想,她竟然真的还活着。震惊、兴奋、喜悦从眼中蔓延至全身,骏马也跑得愈发快,如离弦之箭,瞬间消失不见。 陆岑与陆青钰回过神来时,只能将将看到一角黑色披风在眼里消失。 “王爷了不起啊。”陆岑朝他消失的方向啐了一口。 王大监立在旁边,冷汗直流,他取出锦帕擦了擦额头汗水,心道:“四年前的将门罪女,嘉辰王对外宣称病重的王妃林桑晚,居然同陆大帅一同回来了,永都真要变天了。” 养心殿内,沈辞正向景仁帝汇报白鹿州水患情况,太子也在一旁旁听。自持秦王外放后,睿王萧祁顺理成章地坐上了太子之位。 白鹿州地处沿海,地势又低,因此常年发生水患。朝廷每年给到白鹿州的赈灾银两、物资一直都是差不多的,可今年白鹿州向户部上报的数额却比往年多了一倍,这其中定有人想要中饱私囊。 况且工部每年都派人前去开挖河道、疏浚河床、修建堤坝和水库,怎么还能年年发生水患? 景仁帝眯着双眼,听着沈辞点中的几方要害,直接将手里的折子甩到地上,对着富贵怒道:“去把户尚书楼之序和工部尚书江松阳叫来。” 太子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待富贵出去后,一位传话小太监走了进来,在景仁帝身旁低声道:“启禀陛下,嘉辰王提前归都了,今日陆大帅也恰好归都了,都在殿外候着。” 景仁帝思忖片刻,道:“让他们进来吧。” 片刻,西北区将领和西南区将领悉数跪地叩拜。 “都起来吧。”景仁帝将头靠在金色软枕上,看了看西北总兵祝青云,又看了看萧逾白,道:“此次能收复石堰一带五城失地,实乃幸事,朕心甚慰,封赏的圣旨已经在送往你们各府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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