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手帕这般重要,莫不是什么情郎送的罢?” “才不是呢!”月见顿时涨红了脸,她气鼓鼓地反驳道,“公主莫要取笑奴婢。” 夏日将至,可牢狱湿气寒重,深夜狱卒们都躲在侧边的小屋中烧火喝酒。 被风吹得晃动的树枝来回摇摆,突然什么东西闪过,门口昏昏欲睡的狱卒揉揉眼,抬头估摸着换班的时辰,便叫嚷着进了侧边小屋找人。 黑色的人影随风晃动,消失在黑得不见底的长廊里。 “大人。” 曾青左手握剑,右手趁着俯身抓起一把茅草,他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猛地把手中的茅草朝着低头倚靠在墙角的那人丢去。 正好击中。 眼见他面色疲乏,憔悴万分,曾青不免多嘴询问:“可是牢里有人对大人不好?” 沈淮之摇头,又生怕他冲动寻人打架,便好声好气地解释一番:“没有,是我心里一直在想事情,有些睡不着。” 曾青长叹口气,这才想起正事:“大人寻我做什么?可是想到什么好办法?” “不算好办法。”他做不到直视着人的眼睛撒谎,“但也算此时最好的办法。” 不算好办法,但也是办法。 曾青一听这话愈发觉得欣喜,不禁在心底暗暗佩服起沈淮之来。 “大人请说。” 沈淮之点头,再三确认四下无人,压低嗓音开口吩咐道:“你明日将那名册交到陛下手中罢,不过在这之前得先做件事,挑选王德封和三皇子那几件脏事,派几个人打扮一番在街边传出去。” “这……” 见他面露难色,沈淮之疑惑道:“怎么了?” “实不相瞒。” 曾青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将现状告知于他。 “今日属下在公主府时,恰巧三皇子前来闹事,公主便让属下躲了起来。” 沈淮之沉闷地“嗯”了声,移开目光看向月光照亮的灰色地板道:“他说了些什么?” “那三皇子真够无耻,竟以大人性命做要挟换取孙家兵权和刑部之职。” “公主答应了?”沈淮之心中已然有了答案,可他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自然没有,公主不是薄情寡义之人。” 曾青边揉发麻的腿脚,边抓着铁栏坐下,不过依旧是躲在阴影之中。 “只是没曾想这三皇子如此暴戾,公主不肯,竟敢掀翻长案与公主叫嚣,还打碎了不少器物……” “公主可有受伤?”抓着铁栏的手掌猛然收紧,凉意直往掌心里钻,却灭不掉心底熊熊燃起的大火与担忧。 曾青掰开他的收紧的手指,叹息着攥起衣袖擦去掌心的铁锈:“大人放心,公主平安无事,他不敢对公主怎样,只是借着器物发发脾气。” “那就好,那就好……”他不断喃喃自语,努力平复着波涛汹涌的内心。 见他沉默,曾青偷瞄了好几眼,估摸着时辰不早,这才下定决心继续说道:“大人,那三皇子扬言有您谋反的‘铁证’,若是此时将这些事放出去,惹他失了理智对付大人,大人就真的难以保住这条命了。” “我知道。” 曾青不解:“那为何?”话才出口,他自己也想明白了,“大人是为的公主吧。” “以我性命换她一生无忧,值得。” 他努力地挤出笑容面对曾青:“往后还得劳烦你照顾我母亲。” 曾青不是个柔情的人,可被他这么一说,反倒是率先红了眼:“大人,公主说她会想办法,何不再等等?” “我怕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不仅翻不了案,反倒把她也搭进来。” 沈淮之伸出手去拍曾青的肩膀,含笑安抚道:“你别担心,此事之后我想应该不至于死,皇帝疑心三皇子,证据确凿他自会遭殃,到时也可想通我被人谋害,说不定很快将我放出来,等到刑部找证据为我翻案,那便彻底洗清罪行。” “若是一拖再拖,反倒耽误时机,壮大敌人羽翼。” “可……”曾青伸手压在眼角,低声道,“谋反可是大罪,疑心一旦有了,罪名便成立,皇帝即使放大人一条性命,大人日后再想重返官场,恐怕是不可能了。” “无碍,这世上有很多条路……”他的声音很轻,轻到掩盖不住从喉咙涌出的哽咽。 不能做官,还如何迎娶她?这下是彻底没资格了。 曾青见他痛苦,心中了然他所想之事,便赶紧出声安抚道:“公主殿下神通广大,且例来公主都有面首,到时大人再入府中门客,亦是能日日与公主想见。” 说的也是,他突然心中释然。 “你抓紧办此事,不过入宫觐见之事要办的隐秘,宫门有三皇子等人的眼线,明日早朝可随同公主车马入宫,我想这是最稳妥也是最快的办法。” “挞——挞——挞——” 黑暗中的脚步声越来越大,曾青不安,赶忙借着小道往前跑,从另一条小路离开牢狱。 沈淮之生怕来人发现异常,他赶忙弯着腰起身,蹑手蹑脚地挪动了位置,坐回墙角,眼睛却是一动不动地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来人衣冠楚楚,气宇轩昂,美中不足的唯有他这一袭素衣,实在配不得高傲威严的气势。 “沈大人,好久不见。” 沈淮之直觉无趣,他并不想搭理谢正羽,他闭上眼假装睡觉。 谢正羽不吃他这套,他抬高声音:“沈大人。” “谢大人有何贵干?”沈淮之盘着腿坐在原地,仰头无视眼前的人。 谢正羽冷哼一声,冷嘲热讽道:“前些日不是还骂我没资格,今日怎么自己坐在了这里?” 见他不语,谢正羽又道:“我可是极其想念沈大人呢!难为你拱手将槿熙让给我。” 谢正羽一口一个“槿熙”,直捅他的心窝子。 沈淮之不想再继续听下去:“你来这做什么?”
第59章 沈淮之垂眸冷笑,这才发觉他身上裹着的黑色斗篷。 “谢大人这样上心,硬是冒着风险也得偷溜进来找我?” 他冷哼一声,不紧不慢地抱臂闭目养神。 谢正羽见他对自己熟视无睹更是恼怒:“反正,是你输了。” 他搁下这话,隐身于黑暗之中。 次日鸡鸣声起,群臣成群结队往宣政殿赶。 早朝未始,却见宫人来报:“陛下偶感风寒,早朝暂停。” 群臣担忧惶恐,纷纷上奏请陛下忧思龙体。 紫宸殿内,皇帝高坐堂上,曾青跪在堂下。 握着小册的手渐而发颤,黝黑的脸变得苍白,继而又涨红。 “此事何许人得知?” 曾青思虑再三,低声答道:“唯有大人和小的二人。” “公主不知?” 皇帝低垂着眼瞧他,他抚摸着胡须,身体微微后仰,却依然没有倚靠在龙椅上。 “公主不知,此等污秽之事,大人不敢污了公主的眼。” 曾青不禁冒了一身冷汗,他屏住呼吸,只觉得微微弯着的躯体有些酸痛,仔仔细细来回揣摩堂上之人的意思。 “算他有良心。”皇帝冷哼一声,将小册搁置一旁,开门见山道,“沈淮之派你来送此物,可是别有所求?” 曾青听着他那句“良心”正要松口气,听他反问这么一句,顿时再次精神紧绷,思量着答道:“大人别无所求,只求公平正义。” “好一个公平正义。” 堂上的人又冷哼一声,仰头大笑,笑得曾青心底发毛。 他正想要为此辩解,却又不敢肆意妄为地说话,开合的嘴唇来回煽动,竟是觉得喉咙干涩,曾青不自觉伸出舌头去舔。 突然殿门闯进一个宫人,宫人小步快速上前,弓腰垂手在皇帝耳边低语,皇帝霎时脸色大变,怒声呵斥道:“如今外边都在谣传此事,你不是说唯有你二人知晓?欺君罔上,该当何罪?!” “陛下息怒。”曾青深吸口气,回忆起沈淮之教的话术缓慢道,“污秽之事屡屡皆是,世人不满亦是情有可原,且寒门之事闹得过甚,怕是引起百姓不安,这才纷纷一涌而出。” 皇帝听闻果真动容,他似乎是信了,没有再继续责备,而是挥手命身侧的宫人跪下。 期望的心随着渐渐合上的大门落空,以此要挟皇帝严查三皇子,确是不妥,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若是能因此解救沈淮之,也算值了,曾青两眼一闭,心中早已做好必死的打算。 皇帝垂眸瞧见他这般模样,不禁笑出声来:“你们主仆二人,都这般厉害?” 曾青抖了三抖,匍匐在地,叩首道:“小的不敢。” 皇帝摇晃着小册,闷声问道:“此事可有确凿证据?” 曾青点头:“确有,冤枉受害之人存留于世,陛下一查便知。” 高悬着的那颗心终得是死了,他苦心培养刘怀瑾这么些年,他依旧死性不改,这般窝囊样,他轻咳几声,愈发痛苦,直至捂着嘴猛咳起来。 曾青惶恐,他微微抬眸望了堂上那人一会儿,低声试探道:“陛下。” 皇帝抬手,示意他站在原地。 “你下去罢。” 威严的声音透露出无尽的疲乏,让人不禁怀疑,曾青呆愣几秒,赶忙答道:“是。” 管那么多做什么呢?好歹事情算是圆满完成了。 曾青释然走出大殿,顿觉浑身轻松无比。 果不其然,皇帝命人彻查刘怀瑾党羽,刘怀瑾狗急跳墙,硬是将那所谓的“铁证”拿出,呼唤群臣上奏处死沈淮之。 一时间,宛如洪水般的奏折几乎淹没了整个紫宸殿。 原来这所谓的铁证便是沈淮之与寒门学子之间通的书信,是从一个叫张亦的寒门学子流出来的。 刘怀瑾恶事缠身,无闲暇顾及旁事,公主府得来许久的清净。 沈淮之透过铁窗望着外边的光亮,以此推测事情的发展,竟没注意到缓慢踏来的脚步声。 “淮之。” 他循声回头,只见刘槿熙一身鹅黄色长裙站在眼前,发尾飘逸,和那日站在梅花树下的她如出一辙。 他已经一夜未眠,耷拉的眼皮见状顿时又提起精神,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张忧思重重的脸,以为自己是出了幻觉。 “淮之。”她又唤了一声。 沈淮之这才回过神来,瞧她这副神情,想来曾青是成功了。 他反常地抿嘴耷拉着脸,略有疏离之意:“牢狱寒湿,公主身躯金贵,不该日日往这污秽之地跑。” 他不愿让污泥沾染她脚上的那双精美的绣花鞋,亦是不愿让她看到他这副落魄颓废的样子,便索性低着头不再看她。 刘槿熙闷声遣散了身边的侍从。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清冷的声音中透露出深深的绝望与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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