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账!”叶文茂勃然大怒,抬手狠狠抽了过去,本是想给他一巴掌,最后手腕一转,只拍在他的肩上。 饶是如此,叶观达仍是摆出了一脸错愕与受伤。 叶文茂余怒未消,可见他这桀骜不驯的模样,知道多说已然无用。不容置疑地道:“照我说得去做!” 他看出叶观达眼神中的悲痛,板着脸多时,还是生出些不忍,又放缓了语气劝道:“我儿,人在江湖,总得低头。谢仲初是什么样的人物,他不也要低头?若能凭着两具棺材就免去一起祸端,何苦不为?你先去试试那剑客的口风,倘若对方当真不识好歹,我断雁门也是不怕她的,到时候定然帮你讨回公道。” 叶文茂轻轻拍了下方才打过的位置,好声道:“听见了吗?” 叶观达神色莫测,喉结滚了滚,低着头道:“听见了。” 等人走后,叶观达捂着痛处缓缓坐回到榻上,死盯着虚空某处,慢慢浮出一抹狠色。 “父亲终归还是老了。”叶观达沉声说,“自宋回涯给他送信威吓,他连面都不曾见到,便每日提心吊胆,寝食难安,成天下之笑柄。好不容易等来宋回涯的死讯,而今不过是听到个风声,又开始惶惶不安。宋回涯不一定是只真老虎,我父是真的……该休息了。” 一直在旁静默无声的中年男人,被寥寥几句话听得有些毛骨悚然,抬起眼,猝不及防撞上了叶观达的眼神。 二人对视片刻,男人心中那股惊惧很快便被抚平下去,思量过后,目光逐渐坚定,甩甩长袖,躬身朝叶观达行了个大礼,以表忠心。 断雁门,到底最后会是叶观达的断雁门。 叶观达满意笑道:“秦叔,那就劳烦您,听我父亲的话,带上厚礼,去会会那个……” 他笑容顷刻沉没,一字一句狠厉道:“狗杂种!” · 断雁城南的风筝巷,进这巷口要过一段仅有两臂宽的小弄,地面常年泼着脏臭污水,一脚踩去,多是飞溅的泥浆秽物。凡是城中的达官显贵,从不到此踏足。诸多山上传说,更是如隔云端。 可今日,一条传闻长了腿似地跑遍全城,传得最快的,便是这条半死不活的风筝巷。 事情说得不算清楚,只讲是,宋回涯这个外来的江湖人,受二娘这狐狸精唆使,只为出一巴掌的恶气,要砍断雁门少门主的手。 这可不得了。 老者的门庭本就冷清,消息遍传之后,更是无人踏足。附近的百姓宁愿转个大半圈绕过此路,也不敢从他们门前经过。 宋回涯早上出门时,二娘的门前被不知何人倒了一地的粪水。 一些百姓要替山上人出气,向断雁门效忠,不敢来招惹凶神恶煞的宋回涯,只敢拿捏一个孤立无援的病妇人。 宋回涯索性搬了张椅子,坐到街头看守。 宋知怯气愤跳脚,对着街道尽头处徘徊不定的人影破口大骂:“谁啊!是谁!那群断头的大雁都没说要来找我师父麻烦,哪个贱皮子先忍不住了!上一回我见到这样的事,还是个大肚子的有钱人朝着野狗群里扔了块肉。一群狗嗷嗷叫着冲了过去!狗还是为了抢肉呢,你们能抢着什么肉!” 隔壁的土墙后面冒出一双疲倦的眼睛,形容枯槁的男子踩在石块上,略带麻木地朝她这边张望。见宋回涯也朝自己看来,忙乱地躲了回去。 宋回涯能够察觉到四周有不少类似的眼神,大抵都觉得她已经是个死人。有些微的怜悯,不多,因为被劳碌消磨,已挤不出多余的同情。 宋知怯的骂声突兀停了,那小鬼呲着牙朝她这边飞奔过来,灵活蹿到她的身后,将自己藏了个严严实实。 宋回涯顺着方向撇过头,见是一中年男子,身后带着十五六名蒙面弟子,正朝这边走来。 “砰砰砰” 街上万马齐喑,皆是邻里紧闭门窗的声音。 那群弟子猝然加快脚步,足尖点地,如猛虎啖食,迅疾地朝这边奔袭而来。 “进屋。”宋回涯泰然自若道,“去把我的剑拿来。” 宋知怯一溜烟朝家门跑去。 钱老坐在墙头,已给她备好武器,信手抛了过来。 宋回涯慢条斯理地起身,松了松筋骨,惋惜道:“我还以为,昨夜留下的那两剑,起码能等来一个先礼后兵。” 钱老说着风凉话:“看来你的剑术是退步了。” 他瞳孔被白日下的如虹剑光闪了一下,微微侧过脸,抬手指向一处:“主城在那儿。”
第022章 万事且浮休 “跟上啊。” 宋回涯好心说了一句,将剑负到身后,奔若流星,反朝着一众刺客冲了过去。 剑阵森森如雨,朝她迎面击来时,她一脚踩中土墙,借力而起,旋身一拧,继而飞上一旁老树,径直从众人头顶跃了过去。 一众弟子仰头望去,霎时收势,旋踵间激起黄尘漫天,不发一言,默契掉头。 宋回涯两个腾跃,尚飞在空中,正是满身破绽。临得最近一名的刺客觑机挥刀便砍,动作大开大合,不遗余力。 宋回涯这轻功使得堪称出神入化,说不出哪里精妙,可好比游龙入水,灵巧之余,力魄骇人。一脚踩中弟子的刀尖,不仅未被掀翻,反蹬得持刀弟子手臂发麻,仿若撞上一座铁钟铜鼎,踉跄两步后跪倒在地。 不过须臾,已游刃有余地拉出半丈距离。 领头管事面沉如水,低喝道:“追!” 后方十多人,对断雁城可谓了若指掌,前追后堵,一路竟未赶上。到了人潮拥挤处,甚至连宋回涯的衣角也瞧不到,只能凭着街头惊慌的喊叫与错乱的脚步,分辨出宋回涯所在的位置。 一直到了断雁城最为繁华的东市,想是挑了个风景不错,视野开阔的位置,宋回涯才悠然停步。 周围路人仓促避让,躲入两侧商铺,原先还人头攒动的街道,顷刻清出一片空地。 宋回涯抽出背后长剑,等了稍许,才见到一帮武者乱了阵型朝她奔来,唇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意。 薄云未散,日昏欲雪。 宋回涯莽撞横冲而去,铁剑携光掠影,幻出无数虚像,与诸人兵器绞在一起。 刀剑碰撞声犹如清冽泉鸣,宋回涯以少敌多,剑式竟不做变招,生生凭着力破千钧的霸道,将面前数把交缠的兵器卷飞出去。 剑锋盘旋回转,又从前排刺客手臂上划过一道。深可见骨,鲜血飞溅在寒霜未化的泥地上,红得刺眼。 两侧围观百姓发出齐整的抽气声。 宋回涯哂道:“连剑都握不稳,还来学杀人?” 她抡着长剑,在一片喧嚣声中再次追上一步,一脚踏在身前人的胸脯,提气运劲,身形有如千斤猛然下坠,另一脚高踢,直直飞上旁侧刺客的额角,将人打得七零八落。 她的步法与招式实在莫测,可即便是毫无花架子的粗浅把式,凭断雁门这群不入流的弟子,也招架不住一二。 不消一炷香,所谓十多人的围攻,不过刚给她的剑开了个刃。 宋回涯看着横七竖八躺了满地的武者,笑问道:“还有谁要来?” 重伤弟子们只顾着痛苦呻吟,还有几分力气的,拖着残手,匍匐朝街边爬去,哑声恳求路人送他就医。 对面百姓唯恐避之不及,一窝蜂散了个干净。 宋回涯擦去剑上血渍,言词尖锐地羞辱道:“你们断雁门,口气大得很,心肠也够毒。可我见到的,全是群中空的酒囊饭袋,没什么本事,只会同苍蝇似地聚在一起,靠着人多势众来欺凌老弱。既然关门放狗了,怎么不多放一群?城里的人,都还在等着你们杀我呢。” 议论声如潮水涛涛,阵阵攀升,震耳欲聋。 宋回涯回身扫去,所过之处众人无不低头噤声,讳其目光。 领头管事强撑着仰起头,气息奄奄地骂道:“贱人,你今日尽可猖狂!即便你逃到天涯海角,此恨也绝无了结之日!我断雁门与你不死不休!不仅是你,还有你家中那个一老一小的两个贱种!” “甚合我意!”宋回涯拍着掌笑说,“你放心,我不走,我这人向来说话算话,既允了是三天,本就该给三天。可既然叶门主如此盛情邀我前来,我自不好推辞。那便勉强提前一日。明日正午,我来取他儿的右手。请他找好郎中,别死得太过容易。我这戏才刚摆出个台,想请天下人能来一观。” 宋回涯走过去,解下管事腰间的钱袋,无赖笑道:“远来是客嘛,我自便,不必你招待。陪你们玩了这一场,有些饿了,前面吃饭,有事找我。” 她大模大样地离开,无所忌惮,想沿街找些吃食,可一路走去,走卒贩夫无不畏缩,连摊铺都弃置不要的也有。 直到路过一处狭小的面摊,两手沾满面粉的中年男子隔着摊铺直白与她对视。 宋回涯便走过去,要了一碗馄饨。男人掀开锅盖,二话不说朝里下馄饨。 白烟冉冉升起,宋回涯按着腰侧的旧伤,调整内息。 不多时,男子瘸着腿走出来,两手端着碗,恭敬摆在她面前。 他抱拳行礼,开口说:“大侠有如此的身手,又有侠义之心,愿意为区区一个乡野村妇打抱不平。既无惧断雁门的威势,结下死仇,为何只取叶观达的一条手臂?” “因为只有二娘委托我替她讨个公道。而她要的公道,是想让那姓叶的认错。”宋回涯抽出筷子,感慨说,“二娘确实是心善啊。她甚至不曾想过,要叫山上人赔命。” 男人立马双膝一弯,要给她跪下:“那我也想求女侠,帮忙讨个公道。” 宋回涯眼疾手快地托住他,向上一提,迫使他站稳,笑说:“我不喜欢替一两人讨公道。没意思。” 她瞥了眼影影绰绰的长街,嗤笑道:“人若是都哑巴了,连句求人的话也不敢说,只等着坐享其成,那活该吃苦。我不会为他们出头。” 男人后退一步,面有凄戚,但不再勉强,攥着手中粗布静了静,提醒说:“断雁门最擅斩草除根,凡有得罪,老弱妇孺皆不放过。女侠家中若还有人,莫要在此停留。” “是吗?”宋回涯喝了口汤,同情道,“那我只能说他们要倒霉了。那老头儿看着不像是个好脾气的人。” · “老头儿你行不行啊?!” 宋知怯跟个壁虎似地扒在墙上,不敢轻易冒头,又忍不住不看,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脑袋,忧愁喊道:“老头儿你这几年光顾着磨刀,还记不记得怎么耍刀?你既然认识我师父那么厉害的人,总该有几个别的朋友吧?实在不行,先带着您孙女儿找人投靠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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