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渊从始至终一动未动,似乎已经与身后的木桩融为一体。 随着箭再次离弦的声音传来,他双手突然挣脱开绳索,猛然后仰脱离桎梏,抓住了飞来的箭矢,回身又拽下方才套着他脖子的长弓。 张弓搭箭,瞄准沈濯,一气呵成。 陡然生此变故,看热闹的随从们登时大惊,忙高喊:“护驾!护驾!” “慌什么?”面对此番情形,沈濯依旧气定神闲,看向对着自己张弓搭箭的沈渊满是轻蔑。 不过是唬人的花架子罢了。 一个被沈鸿养得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废物,以为能吓唬谁? 他毫不留情地嘲讽:“小杂种,知道怎么放箭吗?不会是第一次摸这玩意儿吧?” 沈渊并未多言,只是松开了捏着箭的手。 离弦之箭直冲着沈濯心脏而来,顿时吓得他脸色一变。 堪堪侧身躲闪,左肩依旧被命中。 随从们急忙凑上去扶他。 沈濯不复先前满不在乎,眸中闪过杀意。 他践踏了这小杂种这么多年,对方向来是一声不吭的,这还是第一次敢这般还手。 沈濯并不在意身上的伤,气急败坏地命令:“去把这小杂种押过来,孤要叫他生不如死!” 沈渊极为冷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转身又把方才那支擦着他耳边飞过的箭用力拔了下来,再次张弓,瞄准了沈濯眉心。 从他离开云京那一刻起,就已经在等着这一刻了。 哪怕是同归于尽,他也要让沈濯不得好死。 在沈濯的爪牙扑过来之前,他将这一箭放了出去,旋即便被扑上来的两名随从按倒。 他立即奋力挣脱,抓起那张旧弓,勒住了他们的脖颈,干脆利落地打得他们毫无还手之力。 其余随从见此,吓得作鸟兽散,惊慌失措地喊护卫来。 解决了这些随从,沈渊立即上前查看,未料到后面那箭只是命中了沈濯右眼,未曾取他性命。 沈濯疼得满地打滚,正要骂他,被他当即用弓弦勒住脖子。 这本来就是一张旧弓,弓弦很快承受不住断了,他又立刻徒手拉着弓弦继续勒住不松手。 “沈濯,我等这一刻,已经等了许久。”沈渊手上使力,满目猩红,带着浓烈的恨意,咬牙切齿道,“若是我能过得如意,不介意以德报怨,积德行善。” 他拼尽全身力气拉着弓弦,脑海里不由地回想起当年在陇西,段曦宁说过的话。 有时候杀人,是因为那人该死。 有时候,是生死之争。 还有时候,杀人不过是手段。 既已做下,落子无悔。 如今,既然恨不了旁人,那便叫沈濯为他这污糟的一生偿命好了。 既是因沈濯本就该死,也因这是你死我活的争夺,更是因这是他发泄心中愤恨的手段。 他这样的人,总有一天会不得好死,那多年欺凌他的沈濯又凭什么好好活着? 他从来都相信因果报应。 只是有时报应会来得很迟,他等不得。 “可惜,事与愿违。”弓弦之下,沈濯的挣扎越来越微弱,“我如今心里很不痛快,想要发泄,又不想伤及无辜,想来想去,只有找你了!” “从我会走路开始,你就在欺凌我,将我推进河里、关进废弃宫殿、害死母后留下照顾我的婢女、坑杀我的侍从……你这种恶棍,早就该死了。” “记住,这是你自己找死的!” “若是张庆远没有派人去绑我来,或许我给沈鸿下葬之后就能想开些,这辈子都不会找上你!” “偏偏你要自寻死路!” “惟有杀了你,我才不会愧疚,才会稍稍开心些。” “那就,借汝项上人头一用!”
第116章 东窗事发 “竖子敢尔!” 张庆远匆匆赶来, 见此情形,目眦欲裂。 沈渊手上力道丝毫未松懈,见他赶来, 不由冷笑:“张庆远,你装什么?真在乎你这好外甥,还抓我来做什么?” “不就是嫌弃你这外甥劣迹斑斑, 且无论如何描补也算不得正统?” 一边说着, 他又快速将沈濯左肩的箭拔出来重新刺入本该瞄准的心脏。 既下杀手, 就要做绝。 这一趟, 他不能白来。 意识到沈濯应当是神仙难救了, 他这才松手,反复在沈濯还算干净的衣角擦拭着手上血迹, 冷冷看着对他怒目而视、派人将他围了的张庆远。 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有心思想,陛下说过,他这是握笔的手, 不应当轻易沾染人命。现下却又沾了许多血迹, 他得赶紧擦干净,免得以后被她嫌弃。 张庆远怒极而笑, 咬牙切齿道:“我真是小瞧你了!” “也是,你们沈家各个薄情寡义, 哪里会有真正的良善之辈?装得可真好!” 沈渊低头看着自己血迹斑斑的手, 反唇相讥:“彼此彼此,异国为质,不会示假隐真, 如何明哲保身?” 张庆远大笑几声,拔刀指向他, 眸色森然:“小子,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 “张庆远,你躲在深山老林中,消息早已迟滞。”沈渊迎着他的刀尖而立,姿态闲适,仿佛笃定这刀落不到自己头上,“大桓已派人料理梁王后事,你的谣言,很快就会不攻自破,届时,你才是真正的乱臣贼子,四方诸侯必群起而攻之。还想做什么大义凛然一呼百应的迷梦?” 他又朗声道:“沈濯不忠不孝,弑父犯上,今张将军大义灭亲,当得四方来效!” 听完他这番话,张庆远只是绷着脸,眸色森森,似乎在思量他这话有几分可信。 许久,他才收起佩刀,阴阳怪气道:“可以啊,许久未见,你倒也学会这些花花肠子了。” 沈渊真真假假地摆出冷血无情的姿态,冷声道:“不然,枉费在女皇身边待的这些日子。” 张庆远闻言,先是一愣,旋即大笑起来。 段曦宁看着江南来的军报,说是沈渊投靠了张庆远,助张庆远招纳了不少小股乱民,甚至不少心向梁国的百姓都纷纷投靠姓张的。 想起前日收到贺兰辛私下的来信,说沈渊被人劫走,不知去向,一下倒是对上了。 这张庆远实在蠢,原先的叛军到处都是,每一棵树后面都有可能射出冷箭,如同决堤的洪水,流得到处都是,让人头疼。 可他非要修个池子把这些乱流汇聚到一处,不是方便了她一网打尽吗? 不,也许他觉得自己真的能号令天下诸侯,幻想着从此成就一番霸业。 呵!爱做梦就多做一会儿吧,这样梦醒了就更疼。 素筠看到邸报不由大惊:“陛下,沈公子他与张庆远,您不担心?” 段曦宁轻笑:“有何忧虑之处?” 素筠紧接着说出了自己的担忧:“沈公子在大桓多年,想必对大桓内情极为了解,若他其实一直在做戏,此刻要利用所知与大桓作对,只怕对付起来十分棘手。” “你是觉着,有人能在朕眼皮子底下,将真面目完全隐藏,让朕无所觉察,哄得朕团团转?”段曦宁玩味地问,“倘若真有这么一个人,朕得跟他好好玩儿玩,下次亲征,拿来祭旗。” 素筠是清楚她与沈渊的事的,因而还有另一层忧虑:“陛下与沈公子毕竟……” 段曦宁反问:“你觉着朕是因私废公之人?” “自然不是。”素筠忙道,“只是,陛下该当如何?” 段曦宁云淡风轻道:“自然是待这帮泥鳅汇于一处后,一网打尽。江南无大将,胜负不在战场,而在民心。” 随后,她便给贺兰辛去了手令,命他暂且按兵不动,先招抚百姓,安抚士人,收拢人心,使江南安稳,莫再生乱。 为求稳妥,她将梁绎也调往了武康。 她所想与贺兰辛不谋而合。 自察觉叛军动向之后,贺兰辛便命作为先锋一直在外与各路叛军交战的顾聿衡暂时原地休整。 此外,他优抚百姓,推行大桓田制,使耕者有其田,令民心归服。 那些世家大族,他自然是拉一派打一派。顺服者待为上宾,违逆者尽数屠戮。跟在段曦宁身边多年,这一手他自然学得炉火纯青。 且有陈先平、梁绎、谢云旗等人襄助,这些事自然顺利许多。 陈先平任鸿胪寺卿多年,与三教九流、各邦使臣都曾打过交道,最是八面玲珑、舌灿莲花,有他出马,闹事的各色人等都消停不少。 梁绎乃是太傅之孙,当年襄国皇室后裔,与江南不少士族都有些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外加他自己博学多才,刚柔并济,与各士族打交道时,直驳得对方无地自容。 这些士族,一个个的当年做贰臣背叛襄国时眼都不眨,如今倒是摆着一副冠冕堂皇的谱,也不知给谁看? 梁绎的到来直接明晃晃地扯下了所有江南士族的遮羞布,让他们再无法用什么忠孝仁义的借口来作乱。 毕竟当年襄国末帝并非无道昏君,只是个五六岁的稚子,最是无辜。梁国开国皇帝嘴上说着优待前朝,暗地里却与其他士族联手对其余襄国皇族赶尽杀绝。 这些人又哪里来的脸面大义凛然? 而谢云旗重回江南更是轰动。 她中了状元的事也大肆传播开来,让她一时名声大噪。 有人称赞大桓知人善任,不拘一格,有人鄙夷大桓颠倒乾坤,逆天而行。 江南在百年群雄逐鹿中屡屡受挫,打不过北人,斗不过南蛮,只能龟缩一隅,对内百般苛责柔弱女子。 谢云旗的存在,在他们眼里离经叛道至极。 但她自己才不在乎这些朽木疙瘩怎么看。 她最是了解江南士族,有她在一旁出谋划策,贺兰辛想对症下药收拾他们便容易许多。 贺兰辛在抽丝剥茧解着江南乱局时,竟还有着意外收获,在武康城郊抓住了当初梁王的宠臣樊空。 他一封密信送到云京,让段曦宁当即火冒三丈。 这个段景翊,胆儿真是越来越肥了! 看完密信,她一拍桌子,立刻令伏虎带兵去抓人。 贺兰辛在信中原原本本地将他抓到樊空,查到梁国突然事变与段景翊和程庆之有关,一五一十地道来。 她气得想杀人。 还没人在她眼皮子底下这么给她生事过,要不是梁国的事发生得突然,或许还不会有今日江南之乱,当真该死! 伏虎不知内情,不明白陛下怎么就舍得动这小兔崽子了。 要知道,先前陛下西征回来,被那小崽子气成那样,都没有把他怎么样,最多也就是打骂两句。 今年这一系列变故,让伏虎总觉得仿佛要变天。 换做往常,那小崽子倒霉,他定然要幸灾乐祸一番的,如今却没有这般心思,只公事公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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