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还差一步。南边那个小朝廷还苟活着,谁是乱臣贼子,掌握在胜利者手中。 元宓身死、张廷投降、赵沉茜自立这些事发生在几天之内,等消息传回北梁上京,赵沉茜已祭了天地,拜了太庙,大张旗鼓将昭孝帝的神位扔出去,迎容复、楚蘅和容沐的牌位入太庙。并不是在东西庑配享祭祀,而是迁入主殿,和同代君王并列。 这其中还有一个小插曲,因为容家常年在外降妖除魔,成婚比皇室晚,这么多年下来,赵家已传到第五代,而容家只有四代人。赵沉茜和容冲的婚事举国皆知,日后她和容冲的神位必然要并列,而容家祖先容峻和太祖赵牧野是异姓兄弟,也要并列,这些牌位怎么摆,实在让礼部头疼了好几天。 孟氏重新被封为太后,待她过世后,她将以景朝开国之君赵沉茜生母的尊荣入主太庙,神位旁不需要丈夫。 新朝建立,百废俱兴,当然最要紧的是清扫屋子。因为宫城经历了好几代皇帝,容冲担心里面有北梁人的暗门,要亲自带人检查重修,赵沉茜就暂时住在公主府,也就是将军府。 镇国将军府一大清早就忙起来,程然清点了赵沉茜自立为帝后外面送来的帖子贺礼,回禀道:“陛下,云中城送来重礼,恭贺陛下登基。薛家姐妹也寄来贺帖,说等三月十五定会来汴京讨一杯喜酒喝。今日又有十州归顺陛下,襄州、金州和夔州的云安军依然未表态。” 程然五日前刚刚抵达汴京,新朝甫立,有干不完的活,这几天她忙得合眼的功夫都没有。她都如此,赵沉茜更甚。 赵沉茜一边听一边快速决断,她一个女人都敢自立为帝,其他野心家肯定更蠢蠢欲动,襄州、金州守备无能,夔州占据天险,恐怕是想坐收渔翁之利。这些都是些边角料,不足为患,真正的难题在南北两边。赵沉茜问:“上京和临安那边呢?” “上京尚未传来只言片语,临安也没有。” 萧太后是个厉害人物,她沉得住气不意外,意外的是南边竟然也没动静。赵沉茜觉得临安有问题,打算一会让离萤去打探,接着问:“铜钱案证据找得怎么样了?” 赵沉茜登基之后连下三道圣旨,第一道是将昭孝帝的牌位迁出太庙;第二道是为容家平反,彻查容复夫妻遇伏案、容沐通敌案、赵茂暴毙案,因这三个案子都与铜钱有关,又统称为铜钱案;第三道,便是重建金陂关,收殓绍圣十五年阵亡将士的尸骸,落叶归根,入土为安。 容冲亲自去金陂关护送烈士回归故土,算算日子也该回来了。铜钱案赵沉茜已捋得差不多了,但她需要证据,铁证如山,公告天下,才能还清白者清白。 程然道:“臣按陛下的吩咐,去宪王府书房里找了,确实发现一个夹层,但里面并没有陛下说的通敌密信。” “没有?”赵沉茜意外,肃了脸,“把东西给我。” 程然早就准备好了,将一沓书信递上。赵沉茜一一看过,问:“找仔细了吗?有没有漏掉其他夹层?” 程然摇头:“臣能找的地方都找了,只有这些。” 宪王当年仓促南逃,完全忘了收拾夹层中的密信,后来的北梁人也不知书房有夹层,这些信件便完好无损保存着,留给了赵沉茜。这沓书信也不能说不是秘密,里面全是赵仪和重臣的通信,他通过贿赂、送美人等各种手段拉拢权臣勋贵,想让这些人拥护他为帝,还自作聪明地留下了“凭证”,蠢得要命。 赵沉茜合上书信,仅凭这些信件足够治赵仪好几回谋逆死罪了,他既然留着这些,没道理独独扔掉和北梁人的书信。 按鉴心镜的推演,应当是某位王爷不想让昭孝帝留下皇子,与元宓勾结,命郑女史用毒蜂神不知鬼不觉杀死赵茂,并故意在现场留下纸铜钱,栽赃给容家。此计一石二鸟,既除去了皇位继承人,也除去了容家。 赵沉茜原本猜测此人是宪王赵仪,他对皇位早有觊觎,并且和郑女史有私情,他的嫌疑似乎是最大的。明明鉴心镜中事败后,大内太监从宪王府书房搜出了赵仪与元宓密谋的信件,将昭孝帝气得吐血。只要能找到这封信,铜钱案的证据链就完整了,才能真正为容沐洗去嫌疑。 不对,赵沉茜心头一凛,郑女史自尽,可能是掩护,也可能是栽赃。没了人证,书信才成了最终给宪王定罪的证物。但是,书信是可以伪造的。 宪王现实的书房中并无此信,那就说明毒蜂案不是宪王做的,鉴心镜中是有人故意栽赃。除了元宓,还有谁会知道毒蜂案的细节?必然是另一个真凶。 赵沉茜倏地沉下心,不好,是端王!她怎么疏忽了,端王行二,宪王行三,宪王因为是昭孝帝同母胞弟,一直冲在前头,才让大家先入为主觉得宪王更有可能继位,却疏忽了序齿更高的端王。但如果宪王这个蠢货真说服了昭孝帝兄终弟及,真正获利的,其实是端王! 似乎是感应,她念头刚落,离萤就携着寒意,快步从外面奔来:“陛下,大事不好了。刚刚传来消息,临安政变,宪王伙同朱太妃谋反,朱太妃私开宫门,宪王带私兵闯入宫闱,意图弑君逼宫。殿前司察觉不对,赶来护驾,但还是来迟一步,赵苻在混乱中被砍死在福宁殿。” 赵沉茜心中已经有了预感,问:“然后呢?” “宪王和朱太妃被当场擒获,端王被臣子请进宫,看到皇帝死状大哭不止,臣苦劝国不可一日无君,再三请求端王主持大局,端王才勉为其难接受皇位,封韦太妃为太后,下令处死谋逆罪臣。他念及手足之情,废黜宪王封号,赐全尸,允许朱太妃自行了断。宪王府所有男丁贬为庶人,唯有嫡子赵英被过继到皇宫里,立为太子。端王说是要亲自教养,为天下做表率,免得百姓见皇家手足相残,有学有样,伤风败俗。” 赵沉茜笑了声,只觉得一切都通了:“原来如此。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这只伪君子黄雀,藏得可真够深的。”
第128章 招魂 赵沉茜立刻让程然带人去取证, 然而意料之中的,无论前端王府、国师府还是韦太妃的宫室,都毫无痕迹。 宪王和朱太妃这对蠢货, 被端王、韦太妃母子玩得团团转。这么多年,宫廷对端王母子的评价出奇一致,端王寄情山水、不争不抢, 韦太妃也安分守己、唯唯诺诺,看起来对自己代人生子的命运逆来顺受。但要是赵沉茜没猜错, 朱太妃宫中的郑女史其实是韦太妃的人,作为一颗暗钉深深埋在宝慈宫,还用色计迷惑了宪王。刘婉容生下皇子后, 郑女史作为朱太妃的“心腹”,可以随时来看望小皇子, 并不引人注目。端王和元宓达成合作,元宓提供毒蜂, 端王策划实施, 郑女史夹带着毒蜂来景福宫, 借着为小皇子换衣服的机会,将赵茂毒死。 赵沉茜猜到襁褓边的纸钱是祸水东引, 没想到她还是低估了幕后黑手,端王用了两层祸水东引, 事成既杀了赵茂,又解决了赵沉茜这个目击者,将帝心猜忌不露痕迹引给容家,他和元宓都能从中获益;万一事情败露,他就让郑女史服毒自尽,郑女史是朱太妃的人, 还和宪王不清不楚,无论如何,嫌疑都沾不到端王身上。 好高明的借刀杀人,他从多久之前就在筹谋这一切了?甚至害孟氏被废的媚术案,恐怕也少不了端王的手笔。 他竟然装了这么多年,几乎瞒过了所有人。 元宓来燕朝执行内应任务,很快察觉出昭孝帝对容家的忌惮,他有意利用这一点,自荐为昭孝帝分忧。昭孝帝正需要一柄能制衡容家的刀,拜元宓为国师,之后借着栖霞城白玉京办案不力的由头,大举抬举归真观。许多不被白玉京接受或者有案底的异人来投奔国师,元宓照单全收,力量大肆膨胀。 昭孝帝当然也没昏了头,一把刀要做到指哪儿打哪儿,但太锋利了,会割伤主人的手。他虽用元宓,但也不会放任元宓,国师名义上尊贵,实际上就是皇家的仆人、打手、专属算命先生,和脏手套。 元宓显然不满足于仅作一把刀,而端王野心勃勃,隐忍阴暗,在利益的驱动下,这两人渐渐勾结到一起,达成协议——元宓助端王登上皇位,而端王要帮元宓铲除容家和白玉京,让归真观成为天下第一宗门。 两人一拍即合。容家是开国功臣,无论在军中还是民间都极具威望,容家是绝无可能允许端王上位的,所以除去容家,也是端王的必经之路。 端王多年来装作闲云野鹤,游山玩水,一心寻仙问道,对皇位毫无兴趣,渐渐赢得了昭孝帝的信任。宪王血缘上和昭孝帝更亲厚,但从朱太妃到臣子,许多人虽然不说,但心照不宣,如果昭孝帝无子,皇位就要传给宪王。昭孝帝被朱太妃明里暗里提醒了好几次,心里怎么会不存疙瘩,反而是二弟端王,与世无争,安分守己,慢慢成了昭孝帝的知心人。 彼时昭孝帝正为孟皇后烦心,刘氏美丽灵秀,和昭孝帝青梅竹马、共经患难,哪个男人不想给心爱之人一个名分?孟氏仗着是高太后赐婚,哪怕无才无德也能稳占后位。刘氏又怀孕了,太医说很可能是个皇子,而昭孝帝却不能让他们的儿子以嫡子的名义出生,他这个皇帝哪还像个皇帝! 端王看出昭孝帝的心事,主动为君分忧,献上一计。既然孟氏是高太后立的,无过不能废,那就让孟氏失德,让全天下都以有这样的皇后为耻,再废后岂不就顺理成章? 能彻底让一个女人、一个皇后身败名裂的,莫过于荡'妇羞辱了。 端王安排人去接触孟氏的姐姐,引诱孟皇后信巫术。等全后宫都知道皇后迷信巫术,端王便派人将媚术三物放到皇后身上,驴驹媚、叩头虫可以从黑市买来,但柳树随处可见,普通的柳木不足以强调孟氏的不端,于是端王向元宓要成妖的柳木。元宓和端王合作,正好在用柳树妖研究长生术,闻言随便折了一枝送进宫。 刘婕妤做梦都想当皇后,听到端王在设计废孟氏,生怕扳不倒孟氏,又在自己殿中放了巫蛊娃娃,不惜写自己真正的生辰八字,也要再给孟氏加一条诅咒皇子罪。以有心算无心,孟氏侍寝,被昭孝帝当场“发现”她身上佩戴媚术,之后又在坤宁宫里搜出巫蛊小人,皇后失德,废后另立似乎已成板上钉钉。 但高太后揪住了刘婕妤的破绽,出面保坤宁宫,昭孝帝和刘婕妤不敢再赶尽杀绝。孟氏被废,搬入瑶华宫修道,刘婕妤升为婉容,距离皇后只有一步之遥,双方各退一步,此事似乎到此为止。 虽然没有完全达到昭孝帝的期望,但端王也算给皇帝解决了一块心病。刘婉容很承端王的情,多次给端王说好话,耳旁风加废后大功,昭孝帝彻底将端王视为自己人,许多事都不再避讳他。 昭孝帝以为端王在为他分忧,元宓是替他干脏活的手套,哪里知道端王和元宓早已勾结在一起,端王做媚术案,一方面是为博取昭孝帝的信任,另一方面是为了挑拨后宫矛盾,不让昭孝帝有嫡出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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