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茵摇摇头,“我没事。” 听见她说没事,周清棠的脸色好看了一些,正欲冲着低头不敢言的王知微再辩几句,那位萧世子却忽然发话了—— “宋小姐,你先把玉佩还给李姑娘吧。” 这位世子,是当今圣上胞弟燕王爷的独子,姓萧名子秋,年仅十七便名冠京城,不为别的,只为他是个闲不住的。 他爱断案,爱揪世家的丑事。 见宋小姐将李茵的玉佩握在手里,神色不明,又将众人支开,他敏锐地嗅到了这事的不寻常。 宋小姐柔柔一笑,依言把东西还给了李茵,“给。” “确实与我的那个有些相像,只是细微之处还有些差别,姑娘且收着吧。” 说完,她对着李茵一礼,“天色已晚,我还是先带着知微回去,等我细细劝过、同她讲明对错,她真心悔过后,再带着她登门给姑娘赔罪。” 看王大小姐梗着脖子的那模样,即便现下压着她认了错,恐怕也绝非真心,说不定背后还要咒李茵几句。 李茵见宋小姐对王知微百般维护,又处处退让,她掂了掂自己的分量,道:“我只等三日。” 萧子秋立刻补道:“若是三日之内不见人,或是并未真心悔过,那王小姐跋扈的名声,就要传遍京城了。” “萧子秋!你简直……” 宋小姐拦住王知微,依然保持着完美的笑容,“好。” 言罢,她领着婢女与并不服气的王知微,正准备出门去。 “慢着。” 这一次,却是肃王出言。 “我听闻,宋小姐幼年时体弱多病,被卜卦先生断言活不过八岁,只有送至道观中才能避此劫难。在道观中的这四五年间国公爷和夫人都没见过宋小姐几面,直到十二岁后才接回家。这其中,或有什么蹊跷也不可知。” 宋小姐骤然停步,微微蹙眉,“殿下……” “方才的玉佩,当真只是相像?而非其他?” 宋小姐攥紧了帕子,“殿下这是何意?莫非怀疑我说谎?” “说谎与否,宋小姐心知肚明。” 这一番话说得李茵云里雾里的,她低头用拇指摩挲着玉佩上的纹路,这许多年来,始终如一。 爹娘相继临终前,都再三交代她一定要收好玉佩,以待来日。 这个来历不明的玉佩,究竟藏着什么玄机? 静默半晌,宋小姐再度开口,多了一丝委屈,“……不过一块玉佩而已,令嘉有什么说谎的必要吗?” “前月宫中宴席,陛下与皇后娘娘都对宋小姐赞不绝口,认为小姐德行出众、可堪大任,小姐知道这是为何吗?” “令嘉不知,还望殿下赐教。” “因为你姓宋。” 宋小姐完美的明丽容颜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殿下……” 肃王语气淡淡,却不容置疑,“所以,此事还是得去请示国公爷,才最稳妥。否则,若是许多年之后他才知道亲生女儿流落在外一生,而养在身边视若明珠的女儿并非己出,该多伤心?” 萧子秋立刻附和,“对!为防有人以假换真,无法给李姑娘一个公道,我与殿下一同走一趟国公府吧。” 李茵愣愣地看着他们,不自觉地握紧了手,被玉佩硌得生疼。 她回头看看周清棠,又看看怀玉,“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亲生女儿流落在外? 李茵心中有惊涛巨浪翻涌。 怀玉看着她那失魂落魄不可置信的模样,语气不忍,“姑娘……” “李姑娘!” 心心念念的呼唤声入耳,李茵却觉得恍若隔世。 回过头来,她看见了朝思暮想的沈慕。 不,是沈慕之。 沈慕之显然是匆匆赶到,一贯板正洁净的象牙白圆领袍袍摆沾上了几个泥点。 见肃王与萧世子都在这里,他快步入内,“殿下、萧世子……” 萧子秋拱手回礼,“沈大人。” 肃王瞥了行色匆匆的沈慕之一眼,不咸不淡地道:“沈大人来得真快。” 沈慕之站定,却不敢看李茵,只低头道:“事关老师多年夙愿,沈某只觉得晚了。” 肃王没有答话,只又看了李茵一眼,“这是沈大人带回来的人,还是,一同走一趟国公府吧。” * 国公府,正堂。 堂内与民间寻常人家一样,也是过端午的装扮,艾叶、艾草香囊、粽子、彩丝……茶案上还摆了一艘核雕龙舟。 国公爷与夫人本正在后院吃茶闲聊,听小厮通传有贵客到访,急忙忙至正堂一看,就见乌压压站着多个平日里怎么也不会凑到一处的人。 肃王萧澈、萧世子萧子秋、沈慕之沈大人、宋令嘉,还有,一个眼生的女子。 她穿着件素绿柳叶纹长衫,配素纱白裙,眉色微淡,眼中似有一汪清泉,淡雅至极,秀美至极。 虽眼生,却又有一些熟悉。 国公爷来不及去回忆在何处见过这陌生女子,连忙携着夫人上前拜道:“臣参见肃王殿下,不知殿下光临寒舍,有何贵干?” “国公爷与夫人不必多礼,”肃王立在一旁,微一抬手,“深夜叨扰,本是不该。只是,此事事关国公府的血脉,不可不慎。至于事情原委,还是请沈大人为您解释吧。” “这,”国公爷看向他的得意门生——沈慕之,面露疑惑,黑白混杂的胡子都仿佛带上了点犹豫,但还是遵循了礼数,“殿下请上座。” 肃王也不客套,一撩衣袍,在梳背椅上坐下了。 “慕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沈慕之立在堂下,略微昏暗的烛光落在他的脸上,一时神色难辨。 “数月前,学生回常州老家祭祖,不想被山匪流寇追杀,一路逃至青州,被李姑娘所救。有一日,学生发现,李姑娘身上有一块被一分为二的玉佩,与老师的那半块纹样用料皆是相同,其缺口处,似乎可与老师那块合二为一。” “学生知道,在老师的独女被送往太平观前,您将祖传玉佩一分为二,一半随其带往太平观,一半则留在老师手里。” 沈慕之微微侧身,似乎想要去看李茵,却又在与其对上视线前转了回去,挺直了脊背,“学生觉得可疑,又发现李姑娘对六七岁之前的记忆一无所知,便暗中查访。这才发现,李姑娘是七岁后才到云溪村的,这与小姐被送往太平观中的时间一致。” 他适时停顿,等待着国公爷的反应。 国公爷浑浊的双眼望着李茵的方向,已经完全挪不开了。 借着月光与烛火细看,这才发现,她的眉眼,与自己夫人有五分相似。 “沈大人切莫胡言!”宋令嘉看见国公爷的反应,彻底坐不住了,“阿爹阿娘,他说的都是假的……” “嘉儿!”国公爷沉声道,“你让他说完。” 沈慕之转向李茵,视线如同往日一般温柔,“李姑娘,可否请你把玉佩拿出来,给老师与师娘一观?” 李茵沉默着,一言不发。 自方才起,李茵就懵懵的,她既想笑,又想哭。但不知为何而笑,更不知为何而哭。 上天,真的给她开了好大的一个玩笑。 “李姑娘?”沈慕之轻声唤她。 李茵有些木讷地往前走了两步,站在国公爷面前,伸出手臂,缓缓张开了手掌。 玉佩,就躺在她的手中。 国公爷颤抖着手拿过李茵的玉佩,见四季缠枝花卉并如意纹缠绕其上,其中杏花、芙蕖、木樨、梅花的纹样是他与夫人亲自选定的,哪怕十几年过去了,依然不会忘。 他静静地看了许久,从自己怀中拿出另一半,合二为一,在玉佩正中央,纹样并绕,显出一个小小的“宋”字来。 国公夫人站在他身边,见此情景,又望望李茵那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眉眼。顿时,两行泪珠滚了出来。 “只是一块玉佩而已,何以能定真假?说不定就是有心之人伪造的……” 宋令嘉满脸焦急,头一回在众人面前不顾仪态,几乎是跑着扑到国公夫妇面前,“阿爹阿娘,女儿的玉佩早在七岁那年就已遗失,或许,便是被李姑娘捡了去。今日仅凭沈大人一面之词,爹娘难道就要疑心女儿吗?阿爹……” 见如此,沈慕之正声道:“学生遇见李姑娘的时候,她孤身一人,父母亡故已经很久了,要拿到其父母的证词已是不能。但是,就如宋小姐所说,仅凭学生一人之言,自然有所不足,所以,学生只好找来了李姑娘的同乡。他们与李家都是熟识,当年的事情,他们也知晓一二。” 国公爷立刻问:“他们在何处?” “已在府外。” 国公爷道:“带他们进来!” 同乡?从前与李家交好的云溪村人就那么几个,会是谁…… 不过片刻,身后就响起了脚步声。 李茵猛地回头。 来的,竟然是崔燕和孟松云! 事到如今,什么繁文缛节也用不着了,国公爷单刀直入,“你们都实话实说,将当年之事明明白白告诉我,国公府不会亏待了你们。” 崔燕跪在堂下,瑟缩着道:“回国公爷的话,李茵,李茵并不是李叔李婶的亲生女儿。我从一出生就在云溪村,是到了八九岁,才识得李茵的。李叔李婶一直没有孩子,直到八年前,他们才收养了李茵。只是,李叔李婶对李茵并不好……” 孟松云身着一袭蓝袍,也跪下道:“在下世代居于云溪村,李姑娘父母就住在孟家隔壁,他们一直无子,直到一日夜里,忽然有人送来一个烧得糊里糊涂的女孩子,说是被遗弃的,求他们救其一命。” “后来,李姑娘的父母救下了她,可是,她却不太记得七八岁之前的事情了,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来自何处,以为李叔李婶就是她的爹娘。” 一字一句入耳,宋令嘉泫然欲泣,她跪在国公夫妇跟前,“阿爹阿娘,女儿自小体弱,被送往道观这些年,从未敢忘爹娘教诲,此刻却被人诬陷并非亲生,女儿心中实在悲痛。” 国公夫人拭了泪,伸手去拉她,“嘉儿,爹娘并未疑心你,你快起来,在这里跪着像什么样子?” 宋令嘉死死拽着国公爷的袖摆,眼泪像是断了线,一滴滴砸下来。 拉不动宋令嘉,国公夫人道:“老爷,这……” 国公爷沉默片刻,道:“为今之计,唯有滴血验亲。” 第5章 归家(二) “鸠占鹊巢,只是小事?”…… 堂中案几上,放着一个白瓷碗,里面盛满了干净的水。 清澈澄明,一丝杂质也无。 李茵拿起用火燎过的银针,刺破左手中指,殷红的血滴入碗中。 血滴缓缓散开,在水中飘开丝丝缕缕,如同缭绕的烟雾。 国公爷沉着脸迈至桌前,拿起了银针。见状,宋令嘉皱着一张脸又欲出言,只是话还没出口,就被国公夫人用力拽了下胳膊,对方语气沉沉,暗含警告,“嘉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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